第37章 要清醒(1 / 2)
“你怎么亲自来了?”
回贺公府的马车上,檀檀打开了话匣子。
一只麻雀停在了马车床沿,她盯着那只麻雀的翅膀一振一振。
“其实你不用亲自来的,让芳年来接我就好的。”
贺时渡疲惫地靠在软枕上,“不想让我来么。”
“不是的!”她道,“你看起来很疲惫。”
贺时渡的神情蓦地认真了起来,眼神深邃,要看穿了她一般,忽然他嘴角勾勒出一层淡淡的笑容,眼神也松弛了起来。
“你看起来也很疲惫。”
檀檀昨夜在佛殿站了一整夜,唇色泛白,眼睛也无神了。
檀檀说:“昨夜,打雷我害怕,睡不着。”
她好歹还是要些脸面的,总不能直白地告诉他,她担心他。
“你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忘了呼吸。”
檀檀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啊。”
“过来。”他的手覆在她胳膊上。
檀檀向他那边挪动了些,她刻意保持着呼吸的平静。
贺时渡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檀檀愣了一瞬,伸出手覆住他的后脑勺,她摸到一道突出的反骨,顺着那道弧度,她一遍遍抚摸着他。
他很疲惫,像是全身力气都被突然抽走了。贺时渡自己也记不清他是怎么撑到千江寺的
驾车的芳年从马车上跳下来,先唤了声:“世子。”
里面无人回应,他撩开帘子,只见车里两人靠在一块儿,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贺时渡先感觉到马车停了,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想要抬起背,但一双手紧紧抓着他背部的衣服。他朝芳年摆了摆手,“待会儿再下车。”
按宗室丧葬的礼制,先帝灵枢要在宫中停放三个月,由子嗣和大臣们吊唁守灵。
回到南池,贺时渡短暂休息了一日,第二天又一大早穿上孝服,携平昌入了宫。
两人各乘一辆车辇入宫,到了步道前,才走在一处。
贺时渡的步子大,走在前面,平昌喊住他:“大司马且等一等我。”
平昌认识他许多个年头,一直清楚贺时渡是个自负又自私的男人,他对女人没什么体谅,或者说,他对他瞧不上的事物都是不屑一顾的。
贺时渡停下步子,观察着上台阶的平昌。以他南池世子的身份,见过了各国的公主,这些拥有天下最尊贵身份的女人,好像都是按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端庄坚韧的外表、柔弱怯懦的里子,注定飘零的命运,不甘庸俗的内心。
平昌走上台阶,用讽刺的口吻说:“也只有檀檀那样没见过世面小蠢货,愿为了你深陷囵圄。”
贺时渡向前走着,他目视前方,“同富贵容易,共患难不易,她是难能可贵。”
平昌直问:“大司马是喜欢檀檀么。”
怎么能不喜欢她呢,南池的鹦鹉、金鱼都偏爱的小姑娘,他一个凡夫俗子,哪能不喜欢她。
贺时渡仰着头向前走,开在宫殿里的白梨花映在他眼里,他声音温和道:“自然。”
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平昌却背脊发冷。
“我以为,你从不顾及他人目光,如今父皇没了,我皇弟被你废了,你做的第一件事应是休了我,毕竟难得有人像檀檀一样讨你喜欢。”
平昌已然是个强硬的女人了,可贺时渡还是认为她内里是柔软的,要不然,问不出这么蠢的问题。
他无法通过一个男人的视角去理解、怜悯这些女人,也许能够生出爱怜,但这爱怜应该是有限的。
一列太监奴婢朝他们迎过来,为他们穿丧服。
贺时渡问平昌:“公主认为人生在世,什么最重要?”
平昌笑道:“自然是性命,那大司马如何认为呢?”
他嘴角微微挑起:“清醒。”
穿好孝服,贺时渡毅然转身,“公主要是打过仗,就该知道,咱们这种出身,是从平民百姓那里抢来的福分,身居其位,我们要是犯浑,替我们承担后果的是百姓。我亦不愿和你做一辈子假夫妻,但这是我们必须承担的责任。”
平昌觉得贺时渡这个男人很奇怪,他身体里似乎住着两个人,一个是桀骜不驯的少年,一个是饱经沧桑的老者,在这之间没有任何过渡,他这种割裂的状态,常常让别人困惑,可他自己却习以为常,切换自如。
这几日为先帝守灵的日子,几乎是秦国朝廷最动乱的时候。
先帝的灵柩置于长生门前,皇子百官们跪在棺枢前,为皇帝守孝。所有人都跪得双腿麻痹时,赵邈拿着一把剑冲到最前方。
赵邈是秦国文官里最有威望之人,曾一度官拜宰相,他的权威和地位是毋庸置疑的。而此前,不知贺时渡是出于好心,还是出于羞辱,命宫里侍卫必须对赵邈这些老臣,也就是他的手下败将以礼相待。
因此没人拦着他持剑闯到先帝灵柩前,他们都认为赵邈要自刎于此。
却见他拿着剑直朝贺时渡劈去:“你这个乱臣贼子!你没资格为先帝守灵!”
侍卫已经以风驰电掣之速拔刀去阻拦他,但仍是来不及。
所有跪在这里的官员、皇嗣、宫人,都看到贺时渡以掌抓住了赵邈的剑刃,从他手掌流出刺目的鲜血,那是今日宫廷里唯一的红色。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