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番外.孤燕(一)(1 / 2)
幽黯凌乱的小巷, 不见星辰的晦夜,一个高大的人影脚步踉跄的推开握手楼的租屋门,打开灯, 仓皇的扑到水槽前。借着昏黄的光亮, 他抖着手掀起额前的发, 去看墙上那面小镜子里的画面。
就见他本该光滑宽阔的额角此刻裂开了一道足有指长的伤口,皮肉狰狞扭曲, 内里森白见骨, 再往上的发间,隐约掩着一个拳头大的凹陷, 周围包裹的血肉都已翻卷, 仿佛能随时剥下一层头皮来。
一小时前,燕瑾凉把一个从顶楼昏坠于露台边的醉酒工友拉了上去, 自己却不小心失足坠地。一度他彻底失去意识陷入黑暗, 然再睁眼,他竟发现仍站于事故原地, 脚边血泊里躺着一个无比熟悉的人, 面容血肉模糊,脸却是他自己。
感觉有风穿胸而过,燕瑾凉低头,见到的是幽淡透明的手脚和没有实体的躯干。
刚才那一摔……让他摔死了?
而现在的状态难道就是鬼片里的灵魂出窍?
徘徊良久,燕瑾凉平静的接受了自己意外身故的现实,可一阵恍惚过后, 他又回到了原来的身体里。
人总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当这难大到离谱,劫后余生的人感觉到的反而不是庆幸, 是可怖了。
三十多米高空坠落,头骨碎裂,满地鲜红,魂魄在体外绕一圈后又能行动自如的返家,甚至感知不到太大的痛苦与不适,这还是个人吗?
将视线从镜前移开,燕瑾凉去摸自己的心跳和脉搏,得到的果然只有诡异的死寂。
没有生命体征的自己,现在是诈尸状态?
正恍惚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燕瑾凉本没有心情接听,可一看来电人姓名,犹豫两秒,还是摁下了通话。
里面传来一道冰冷的少年音,开门见山道:“小凉,你出事了。”
用的是肯定句,不带半丝疑问。
从小,燕瑾凉就对电话那头这位的神神叨叨深有体会,他叫繆斓,是他那最最迷信的爷爷从外请来的所谓开运大师带来寄养在燕家的白化病孩子,性格倒是和自己一样偏执古怪。
大概同为燕家的边缘群体,且年龄相近,离开u市多年的燕瑾凉没和任何燕家人有联系,反而同毫无血缘的繆斓时有往来。
此刻,燕瑾凉盯着屏幕,不发一语。
“我现在过去,你待着不要乱走,等我。”对方丢下这句话后比他还果断的挂了电话。
燕瑾凉当然不会乱走,出去除了丧尸游街他还能做什么?而一个死人也不需吃喝,燕瑾凉便这么瞪着天花板瘫了一夜。
天亮,有人敲开他的门。
进来一个白发少年。
二三月的冬日,南方的盛阳依旧火辣,白发人脱下头上遮挡的帽子和口罩,望着屋内同样脑袋裹成球的家伙,走到床边搭上了他的颈动脉。
两秒后,繆斓说:“你死了。”
换个日子燕瑾凉肯定要骂回去,但今天,除了笑,他竟做不出别的表情。那沾着血迹已开始肿胀的脸在嘴角扭曲的弧度下更觉丑陋骇人。
繆斓却又说:“不要紧。”
燕瑾凉拍开他的手,阴郁讽刺的抬起眼。
繆斓不介意他的态度,语气没有起伏:“记得我告诉过你的事吗?”
燕瑾凉冷笑:“你说我生来就是个怪物的事?”
繆斓纠正他:“你只是体质特殊而已,亿万分之一的特殊。”
对此,燕瑾凉当然知道,毕竟,他从小就是听着这样的话长大的,而正因如此,才更让燕瑾凉嗤之以鼻。
燕家那个老东西燕振业每日不问天问地就走不动道,开业算卦,上市算卦,婚庆喜丧都要算卦,偏燕瑾凉就出生在燕氏生意最风雨飘摇之际。
白湫从怀他起,工厂停产,股票戴帽,同龄小辈溺死,燕振业病倒。换个寻常人家或许会觉一切只是不走运的巧合,但在的燕家老太爷看来,这孙子的来到绝不是个吉兆。
果然,算命先生一卜,就批这孩子命格大凶,煞星投胎,和整个燕家犯冲。都二十一世纪了,燕家还跟活在封建社会一般,听信这些狗血电视剧里才有的捕风捉影,尤其燕振业,竟真起了要把这孩子送出去的念头。
不过不等他付诸行动,有个能化解燕氏困厄的高人来到了燕家。
那是个白胡子老头,真有些古代画本里仙风道骨的样子,传闻是燕振业多方打听花了大功夫请来的。
在燕振业的百般诚挚下,老头答应了帮燕氏改运,作为回报,燕振业要把他带来的白化病孩子留在燕瑾凉身边,直到成年。原因他未言明,只说燕瑾凉的生命力格外旺盛,他家孩子身体不好,有燕家小少爷陪着一起长大,能健康些。
燕振业欣然应允。
至于燕瑾凉,白胡子老头离开前叮嘱:“别动什么让他离开的念头,你让人好好待在家,他就能好好做你燕家的子孙。”
神奇的是,这位大师走后,燕家的生意真开始了触底反弹,日趋稳定。只不过好上没几年,野心极大的燕振业又对公司近况日渐不满,他似乎想继续借助那套玄学的玩意儿扩大产业,可惜白胡子高人这次却不愿帮忙了。
燕振业不甘之余只能另请高明,又一波不知是假大师还是真骗子的人一到,首当其冲倒霉的又是燕瑾凉。本就对这孙子不喜的燕振业,反复被人提起家中埋存隐患,才影响祖上基业,慢慢便将白胡子老头的告诫抛去了脑后,又动起了把那克他们全家的小孩送出去的念头。
那年燕瑾凉六岁。
而燕百川这废物,除了一张脸没半点用处,脑子里塞满吃喝玩乐事事听凭老子做主,对儿子去留丝毫不上心。妻子白湫倒不糊涂,虽这性格倔强难驯的儿子从小不和她亲近,但作为母亲她本不该轻易答应别人把亲生子送走,偏那时她又有了身孕。
其实六年间,白湫有过好几次身孕,诡异的是,一次都没保下来。明明在医院检查一切安好,可一回家,不是无缘由的腹痛就是莫名其妙的摔跤,来一个流一个,还都是大儿子在旁时的下场,再有燕家这日日耳濡目染的偏执大环境洗脑,连她这亲妈的心也渐渐歪了。
当好不容易又盼来一个健康的新胎,反复听闻燕老爷那旁敲侧击的言语,白湫这一次选择了沉默。
不过她自认不算狠心,要送也是送往娘家,不至于让燕瑾凉受苦,心里还自我安慰的想等第二胎生下就让哥哥白渌把人再送回来。谁知燕瑾凉走的那天,竟把她最期待的孩子也一并带走了。
送人的时候白湫一个脚滑,从两楼滚落,又一个孩子胎死腹中。
住了大半年医院调养身体的她心狠的打消了原本要接燕瑾凉回来的计划,而这一耽误,转眼就是十八年。
想到过去多方听闻来的中中,燕瑾凉面上讥讽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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