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潦（1 / 2）

荀洌闭上眼,  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视线陷入黑暗后，被拥抱的力量和温度便愈发明显。

        “贺彰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喉咙被膝盖顶着,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含糊。

        “但是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知该怎么对待——”

        客厅敞开的露台玻璃门外,  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荀洌眼睫一颤，掀开眼皮，把后半句话吞下喉咙。

        他稍微一动，贺彰明就也跟着抬起头,  露出一双阴郁的凤眸。

        忍着被强行打断的戾意,  轻轻的在荀洌背后拍了两下,  低声道：

        “没关系,  不着急。”

        “我说过,  以后都不会再逼你了。”

        说着,  支起上身，松开了对荀洌的挟持。

        站起来往露台走去。

        荀洌看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略微出神。

        环着双腿的手，无意识的把自己抱的更紧了。

        早已熄屏的手机，却在此时骤然亮起。

        小翡：「阿洌……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你变得这么彷徨？」

        小翡：「算了,  我会抽空去一趟南城，我们见面说吧。」

        荀洌瞥见,  无奈的抿了抿嘴角。

        有点疲惫的回了消息。

        荀洌：「好吧。」

        -

        徐慕颜惬意的坐在他那辆破破烂烂的吉普上哼着小曲,  时不时按的声车喇叭。

        没过一会儿,  就看贺彰明黑着俊脸的出现在了露台上。

        徐慕颜没搞清楚状况,  很高兴的朝贺彰明挥了挥手。

        “唷,  早上好,  荀哥呢？”

        贺彰明凤眸沉沉的盯着他。

        “一大早的过来扰人清梦？”

        徐慕颜一怔，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古怪。

        他把安全带扯松了点，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隔着花圃露台眺望客厅的落地窗。

        红砖的小洋房很静谧，客厅的白纱窗很飘逸，没有任何异样。

        遂收回身子，胳膊搁在车窗上，笑嘻嘻的说：“扰人清梦？你们没那个吧？”

        说罢，脸一扳，严肃道：“三个月的时候还不能激烈运动，你们这样很危险的，知道吗？”

        贺彰明的脸又黑了黑。

        沉沉道：“你来这么早干什么，我们还没吃早餐”

        徐慕颜歪了下脑袋：“接荀哥去体检啊。抽血得空腹，幸好还没吃，不然影响检测数据，明天还要跑一趟，怪折腾的。”

        想了想，面露疑虑：“啊，你就是这样照顾荀哥的吗？我看我还是搬过来住——”

        “行了。”

        贺彰明语气微虚，直接打断了他：“我会注意的，你别过来打搅荀洌。”

        徐慕颜挑了下眉，还想说什么，余光捕捉到另一个身影，连忙换上笑脸：“荀哥，你来啦，走呗？”

        贺彰明一怔，回头一看，果然看到荀洌已经出来了，正面无表情的望着两人。

        当下有点儿尴尬，垂眼道：“你……抱歉。”

        荀洌眉峰微动，目光却扫向了徐慕颜。

        眼神冰凉，形似警告。

        徐慕颜看到，无语的叹了口气。

        痞懒的耸耸肩，拍着方向盘问：“走呗？”

        荀洌眼睫一垂，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贺彰明把两人的眼神官司收入眼底，淡淡道：“坐后面安全些吧？”

        荀洌拉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清冷精致的脸上飞快的掠过了一丝不快。

        然后像听不见似的，直接上了车，反手把门“碰”的关上。

        徐慕颜看着他的表情，眼中微光闪烁。

        又冲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贺彰明笑嘻嘻的喊了一嗓子：“帅哥，你不去吗？”

        贺彰明凤眸阴晴不定，默了片刻，一声不吭的坐上了后座。

        徐慕颜当下一脚油门，直接开向医院。

        他倒是一点都感觉不到气氛的沉滞，一如既往的和荀洌喋喋不休科普孕期知识。

        荀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神情冷淡的听着。后排的贺彰明也没说话，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一路上，只有徐慕颜一人兴高采烈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

        直到吉普已入医院的地下车库，荀洌才打断了徐慕颜的唠叨，第一次开口：“你等会安排他去做个全套体检，尤其是心电方面的。”

        徐慕颜熄了火，往后视镜里看了眼。

        贺彰明睁开眼，凤眸直勾勾的盯向荀洌。

        “你这是在关心我？”

        荀洌嘴角一抿，神情淡然。

        “别想太多，只是怕你有遗传病。”

        说着，推开门，长腿一伸，十分轻盈的就跳了下去。

        贺彰明默然，俊脸浮起一丝失落。

        徐慕颜在后视镜里欣赏着他的表情，揶揄道：“先上车后买票，贺先生，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贺彰明抬眼，凤眸深邃。

        薄唇一抿，强调：“我没病。”

        徐慕颜很美式的摊开双手，挤眉弄眼，大大的叹气。

        “how  should  i  know？”

        -

        贺彰明捏着体检引导单，在放射科门口老老实实的排队。

        不知是什么原因，医生已经很久没叫号了，长久的等待让他有些心焦。

        他坐在医院统一的蓝色长椅上，盯着皮鞋尖上的灰尘，思绪却飘的极远。

        荀洌在产科，正在做什么呢？

        他让自己体检，是不是不想自己了解他的身体情况，故意支开他？

        如果是的话，到底有什么东西自己不能知道？

        昨天徐慕颜说荀洌状态糟糕，是危言耸听，还是真的很差？差到了什么程度？

        有这么多让人心烦意乱的疑问，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做这个该死的全身体检？

        “a017——贺彰明——”

        “a017——贺彰明——”

        贺彰明抬起头，显示屏里自己的名字终于变成了绿色，只能点了点脑袋，倏地起身向诊室走去。

        他一离开，不远处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孩立刻放下挡在眼前的医院宣传资料。

        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看一眼屏幕上“贺彰明”三个字，又看一眼诊室走廊。

        然后摸出的手机，藏在宣传资料后打开了摄像，对准了走廊的出入口。

        没过多久，一身西装、长手长脚的贺彰明就大步走了出来。

        “咔嚓”一声，年轻女孩准确的按下了拍摄键，然后兴奋的打开相册查看战果。

        匍一看到照片，就“嘶——”的一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痴痴看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

        四顾盼望一圈，却再也没看到贺彰明的声音，忍不住遗憾的叹了口气。

        须臾，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又变得亢奋起来。

        熟练的打开p图软件，修图、调色，最后对比原图时却微微皱眉。

        “怎么p了之后还没生图帅啊？”

        她嘟囔着，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原图直接发到微博。

        脸在江山在：姐妹们我居然偶遇我老公了！靠，本人比照片里还帅，看着他我都要无法呼吸了！[图片]

        没一会儿，一直没什么关注的微博就开始蹭蹭涨粉，各种嗷嗷叫老公的评论也源源不断的刷出，女孩兴奋的一个个回复，到最后有点累了，索性又发了一条。

        脸在江山在：姐妹们我是在医院放射科看到他的，他好像也来做检查，就是看起来心情不好，一直生人勿扰的冷着脸！我再蹲蹲，看不能再偶遇一下。靠，真的巨帅巨帅，我好羡慕我老婆呜呜qaq

        -

        贺彰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了一群老婆粉，更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

        又医生们放进各种医疗检测设备里摆弄了一个多小时后，他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

        最后一项检查做完后，他就大步如飞的冲进产科，一路打听荀洌所在的产科主任办公室。

        “各项检查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你现在挺好，身体保持的很健康，就是有几点还要注意——”

        荀洌坐在徐医生对面的小圆凳上，垂着脑袋听他讲解各种注意事项。。

        忽然之间，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贺彰明探头一望，看到荀洌后，松了口气，直径走了进来。

        徐医生被打断，眉头皱起，望着他问：“请问先生你有什么事吗？我暂时没有安排看诊。”

        贺彰明摇了摇头：“我不是来看病的。”

        他看向荀洌，声音微喘：“我是荀洌的……”

        荀洌抬头看他，眉间颦起。

        两个双目对上，贺彰明抿了抿唇，换了词淡淡道：“荀洌的追求者。”

        徐医生：“……？”

        他看看荀洌，又看看贺彰明，满脸疑惑的重复一遍：“追求者？”

        荀洌挑了挑眉，没说话。

        贺彰明对徐医生的怀疑视若无睹，直奔主题：“刚刚我听到你们好像在讨论荀洌的身体是吗，能再说一遍吗？”

        说着，拉了个高脚凳在荀洌身边坐下。

        背脊挺拔，双手放在膝盖上，凤眸专注的看着徐医生。

        徐医生低头，掩着唇干咳了一声，然后扭头看了眼沙发上的徐慕颜。

        他觉得眼前这两人的关系实属奇怪，本想看看自己儿子的态度，结果这一看之下，自己倒有先开始生气了。

        徐慕颜这厮已经瘫在沙发里打起游戏了。

        再看看眼前一个比一个严肃乖巧的晚辈们，徐医生倍感丢脸，但当着外人的门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探寻性的看向荀洌。

        荀洌垂着眼睛，一动不动。

        贺彰明手臂一伸，准确的捉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望着徐医生，那张浓颜昳丽的冷峻脸上尽是认真和诚恳：“徐医生，晚辈贺彰明，是……孩子的父亲。”

        徐医生一惊，仔细的打量贺彰明的五官，半响，点了点头：“原来是你……你们这是……？”

        他停下话，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为难。

        贺彰明看他这幅表情，心中一悬，连忙问：“怎么了医生，是有什么不妥吗”

        徐医生被他紧张的反应吓了一跳，呵呵笑道：“没有，你多想了，荀洌目前各方面都很健康。”

        听到“健康”二字，贺彰明松了口气。

        这才发觉自己手心不知何时竟然渗出了一点冷汗。

        他松开荀洌，拿了条手帕擦拭干爽，再次紧紧攥住荀洌的手。

        低声道：“没事就好。”

        声音虽低，但语气里的后怕却难以掩饰。

        一旁的荀洌听到，忍不住煽了下眼睫。

        徐医生敛了笑，脸上再一次浮现出迟疑的表情。

        看着并排坐着仿佛拍结婚证登记照的两人，想了想，还是说到：“

        身体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心理状态上……”

        说着，望向徐慕颜皱眉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贺彰明一怔，举眸望向徐慕颜。

        只有荀洌依旧一动不动，维持着低头坐着的姿势。

        徐慕颜虽然在打游戏，眼睛一直盯着手游画面。

        但他耳听八路，闻言轻轻的嗤了一声：“我能有什么话，你是不是觉得我那都是胡扯吗？”

        徐医生不满：“你这是什么态度？难得两人都在，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误会可以当面解释清楚，你学临床心理不就是干这个的？”

        贺彰明皱眉，很快就捋清楚了情况。

        看起来是徐慕颜发生了什么，曾经和他父亲徐医生沟通过，于是徐医生要他现在直接说出来。

        他忍不住看了眼荀洌。

        可荀洌的头发已经长的有些长了，垂下来遮住了他漂亮精致的眉眼。

        从贺彰明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微微抿着的唇瓣。

        明显是不太情愿的。

        贺彰明心头微抽，当下沉沉开口道：“徐医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有些事，如果荀洌不愿意说出来，我也不会刻意探究。”

        歪在沙发里的徐慕颜眼眸一凝，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落到贺彰明脸上。

        嘴唇翘了翘，不怀好意的“哦？”了一下：“那么，某些人身体健康，连最精密的医疗器械都检查不出什么异样，实际上可能已经得了孕期抑郁症的事，贺先生也不想追究咯？”

        贺彰明凤眸微睁，脱口道：“孕期抑郁症？”

        回了神后，第一反应是去看荀洌的表情。

        荀洌半垂着眼睫，薄唇抿着，看不太出情绪。

        但贺彰明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肌肤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一瞬不眨的注视着荀洌，心脏愈来愈沉。

        徐医生看到两人的反应，连忙描补：“呵呵，这都是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子瞎说的，当不得真。”

        嘴巴上这么说，目光却透出了一点担忧之色。

        “不过……小颜这孩子确实在这方面做了很多研究，要不，荀先生你到我们院心理科去看看？我虽然也可以做些简单的心理治疗，但肯定没有他们心理科搞这个的专业。”

        贺彰明没立即回应，他看荀洌依旧没什么反应，有点失望的收回目光。

        凤眸微移，扫向笑眯眯的徐慕颜，沉声问：“孕期抑郁症，是什么症状？”

        徐慕颜点了下头，反问：

        “你是问一般性临床表现，还是出现在荀哥身上的迹象？”

        贺彰明闭了闭眼，声音冷硬：“临床表现。”

        徐慕颜有点失望的“哦”了一声，似乎觉得贺彰明的选择很没意思。

        掰着指头数道：“难以控制情绪、易怒易烦躁、对生活失去兴趣、情绪异常低落、思维逐渐迟缓，再进一步就是运动行为抑制和认知功能障碍，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怀孕，对周围一切人事物都非常敏感——”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荀洌指尖微微一动。

        然后在贺彰明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抽出自己的手腕，灵活的转了几个圈。

        撂了撂眼皮，眼眸冷淡的望向徐慕颜。

        “徐慕颜，你的判断太武断，我无法苟同。”

        徐慕颜挑了下眉，表情夸张：“荀哥，你难道不记得你宅在家里都干了些什么吗？不是发脾气，就是看柯南——”

        他转头望向自己的亲爹：“爸，你说我要是不上班，天天躺床上躺沙发上看1000多集的动画片，你会不会觉得我病了？”

        徐医生沉默几秒，摇了摇头。

        “我只会觉得你欠揍了。”

        徐慕颜：“……”

        他轻咳一声，假装没听到这个回答，继续说：“柯南看完了，发了两天呆，然后开始看电影——看电影就算了，荀哥还唯爱爆米花特效大片，家里的音响轰轰爆炸了两个星期——一天五部，从早看到晚，两周看了3、40部电影，这是正常人干的事？”

        贺彰明低下头，揉了揉太阳穴。

        荀洌在他旁边抽了抽嘴角，尴尬道：“不然呢，我被关在家里还能做什么？”

        徐慕颜被问的一愣，半响恍然大悟：“荀哥，原来你被锁着了，不能出门！”

        话虽如此，可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反讽之意。

        荀洌抿唇，沉默半响，语气抑郁：“所以我也很无聊，不是叫你带我出去转转吗？”

        徐慕颜摊开手：“然后我们就在酒吧‘偶遇’了贺先生，不是么。”

        贺彰明的手指已经从太阳穴移到了鼻梁上，大力捏了捏，让脑子清醒了点。

        转头看向荀洌，轻轻道：“既然都这么无聊了，为什么不干点别的，旅游，或者工作？”

        荀洌冲着天花板翻了白眼，淡淡道：“会留下痕迹。”

        贺彰明秒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