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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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十九岁啊……

        董灵鹫自己的十九岁是什么样子来着……那些记忆几乎久远得模糊不清了,  只想起她对“觅得佳婿”的幻想,早在这以前便已经消磨干净,要是真要追寻天真烂漫的时候,  恐怕还要再往前推个几年不止。

        她抬起眼,  看着此刻温文乖顺,  静静陪膳的小郑太医,  道:“这个生辰很妙,  牛郎织女相会鹊桥,  乞巧穿针,  男女相会,就是姻缘神也会庇护你的。”

        郑玉衡道:“臣只要娘娘庇护就够了。”

        董灵鹫却只是微笑,并不言语。在她心里,  即便她将郑玉衡耽误几年,也没有所谓的跟他偕老终生的想法——那都太远了,  年轻人的心性计较不定,  或许哪一日小郑太医便突然醒悟、突然不愿意了呢?

        他即是她的爱物,  若是用权势逼迫、满足私欲,就算是一份爱物,也将会反招愁怨。

        董灵鹫的心肠很硬,  硬到为一位相伴二十年的好友守灵送葬时,为家国而计,连哭一声的空隙都没有,可她的心肠又很软,光是郑玉衡红着眼睛,  她就已经放下那些苛刻的距离,  安慰地将他抱在怀里。

        宫中也是过节的,  按例当有赏钱。不过这些事不需要董灵鹫操心,  自然有女官们安排妥当。她环望了正殿内外一眼,吩咐道:“让她们都休息去吧,别为了我过不成节,只留几个看宫殿就够了。”

        杜月婉道:“娘娘慈悲。”

        说罢,杜月婉便将各处的女使遣散,分发了节庆的赏赐,只在每处要务上留一人,并嘉以更多的赏钱。

        顷刻之间,慈宁宫肉眼可见地清寂肃然了许多。不过这样反而自在,董灵鹫问他道:“往常你的生辰,都是怎么过的?”

        郑玉衡一时语塞。他的生辰哪有过得好的?除了最初的几年、尚有父亲陪伴爱护之外,只有一年比一年更不好过而已。以至于他能够记得自己的生日,都是因为这个日子太过特别,好记得很。

        他想了想,道:“臣是平常之家,只跟寻常百姓无异而已。”

        董灵鹫了然点头,道:“一开始也不说,过了午时才告诉我。晚上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一碗面,再就是……”

        她也想不出什么事了,只能按照郑玉衡的年龄,比对自己的儿女。小皇帝和公主尚且年幼的时候,她也并不是个十分称职的母亲,因为那时孟臻初登大宝,国朝不稳,各类乱象层出不穷。

        董灵鹫光是为这些事,就已经甚费心力,乃至于除了礼仪所在之外,不曾为儿女们大办过生日宴,但年年岁岁给孩子们准备一份礼物,还是做得到的。

        “你有什么想要的么?”董灵鹫温和地道,“再过一年,等你弱冠行元服之礼,哀家再不能将你看成孩子了。”

        郑玉衡从未如此期待过自己的二十岁,他按捺住心情,谦谨道:“娘娘厚爱,臣光是能陪在您身边,就已经是毕生所愿。”

        “你懂什么毕生?”董灵鹫打趣道,“这些托付啊、毕生啊……之类的词,先皇帝直到龙驭宾天前才跟我说过,然后就托付过来一整个江山,他甚至跟我说,若诚儿这孩子不堪用,让我自取之。”

        郑玉衡微微一愣。

        这话的意思是,要是如今的新帝孟诚没有培养好,明德帝甚至可以留遗旨下来,让董灵鹫名正言顺地以女子称帝,这绝对是满朝诸臣难以想象的、是会引起天下动荡的一件事。

        郑玉衡不禁问:“那娘娘为什么……”

        如今已成定局,这种事说说倒也没什么。董灵鹫持着玉箸,语调很是平和温柔:“你觉得当皇帝很好吗?”

        郑玉衡道:“万人之上,九霄之巅,青史留名的荣耀……”

        董灵鹫没有反驳,而是道:“要是到了那个位置,就连你,哀家也不会有了。”

        郑玉衡心中一紧。

        “衡儿,这二十年……其实累极了。”她放下筷子,手指撑着下颔,望向了珠帘之外。

        慈宁宫悄然寂静,窗棂半开,沁凉的秋风卷着梧桐。

        董灵鹫极难得地生出诉说的欲望,她可以对郑玉衡放心地倾告,不怕这个人的身份、立场、心性,会对时局有什么别样的影响。

        “最开始的时候,孟臻愿意让我参政,我其实感恩戴德……天下能有这样开明的人物,还生在帝王家,实在是一件奇事。”她轻轻地道,“一介女流之辈……玉衡,谏官骂我的时候,最常说的贬低之语,便是说,此乃一介女流之辈,见识短浅,误家误国。”

        郑玉衡的手捏紧了袖口,他想,自己怎么就没有早生几年,一定要把这些闲言碎语统统挡回去,他一定是太后的最忠之臣。

        “但我五岁入家中私塾,我父亲是当朝太师,他亲自教诲我十年,四书五经,君子六艺,我无一不晓。在出嫁之前,我就已经跟父亲探讨国事,聆听指点……与太子所受的教导几乎无异。”

        慈宁宫人声寂寥,她的话也很轻柔,但每一个字落地,郑玉衡都从中感觉到一股冷彻的凉意。

        董灵鹫转头过来,看着他道:“但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正因我已手握一半的权柄,才更觉得高处不胜寒。如果今日我为帝,哪怕你生得再俊俏,我都不会留下你。”

        郑玉衡喉口哽咽,简直有点被这句话吓到了,他手指攥得紧紧的,情不自禁地靠近过去,坐在董灵鹫的身畔。

        董灵鹫抬起手,很温柔地摸了摸他,然后继续道:“人得到最高的权力,无人拘束,是件很可怕的事。昔日的先帝有我来规劝,今日的皇帝有一个母后坐镇,可我为帝,有何人可以从旁劝诫、制衡于我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几个字要做成,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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