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990之前(2 / 2)
他并不意外青豆在家门口。刚在老远的地方,顾弈就看见她趴在一字阳台上看书。
青豆的头发长得真快,上次还扎得勉强,现在已经长成了两截稳稳当当的扇形。
他慢慢走到她身后,猛地出声:“程青豆!”
气息擦过青豆羞红的耳朵
顾弈经常吓程青豆,虎子也是。他们这方面趣味很低幼。
青豆的反应比平时大多了,以往她会翻个白眼,或是吓得胸廓起伏依旧强装镇定,今日她不仅失声尖叫,还一失手,把手中的书给扔了出去。
“啊!”青豆涨红一张脸,先往反方向跑,接着迅速反应过来,转身要接空中的《十月》。
顾弈也要接,两人手撞在了一起。
《十月》则颇为潇洒,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体,脱掉杂志外衣,翻飞泛黄书页,不管不顾往一楼扎去。
青豆吓得趴在阳台,确认那书掉下去了,失心疯似的往下跑。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魂飞魄散。
顾弈追上她,长臂拽过她的腕子,“别摔着,走这么快干吗?”
青豆失去理智,不停甩他:“放开我放开我!”她心中哀嚎:千万不要有人捡书,拜托了!
顾弈犟上了,“怎么了?吓着了?”他拉过程青豆,面对面确认她的脸色。
青豆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被拉住也反常地不说话,张嘴就咬顾弈。像被鬼附体了。
终于下到一楼,青豆从电力局王主任弯腰的动作里,抽出没了书皮的“《十月》内胆”,险险挽回自己的一世英名。
“王主任,是我的书。”她抱紧在怀里。
家属院人来人往,地上一个纸片都有人检查。
王主任直起腰,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这么用功啊,后生可畏啊。”
青豆偷瞄他的脸色,见他笑容纯真慈祥,心里判断,他应该是没看到只字片语。
青豆礼貌异常,还对着王主任的背影鞠了个深躬。
等他进了屋,她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角的汗,没料一抬头,三楼阳台的顾弈正捧着本《读书》,眉宇紧蹙,似笑非笑,还觑了她一眼。
青豆内心咆哮地再度上楼。
她气喘吁吁爬回三楼,地上的《十月》封皮已被捡了起来,夹在书下。
青豆偏过头,眼睛盯着地面,朝顾弈伸手:“给我。”
“《情山r海》”顾弈啧了一声,“怎么,你们‘聊斋人’看书喜欢搞‘画皮’?”
青豆被吓麻木了,听他读出书名,好会才反应过来。
顾弈眯起眼睛,将书送到她眼皮子底下:“程青豆这是什么字啊,下面的肉我认识,上面的人我认识,连起来怎么读?什么意思啊?”
青豆失去语言能力,伸手掐他。那不是“人”,文盲。
顾弈拧眉忍痛,非要问她:“这儿怎么还划线了,怎么?要熟读并背诵全文?”
青豆看也不看,可劲儿掐他。
顾弈清清嗓子吊起口气,字正腔圆读道:“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吴家大少爷”
青豆忙捂住他的嘴,抢过书。
恰是上下班高峰时分,有人进进出出。青豆见他不读了,赶紧松开手。
顾弈低头看着她,虽然面无表情,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所措。女孩儿的手到底和老粗不一样,他闻见了虎子说的橡皮的香味。
青豆感受到眼神,以为他还要抢,撩开粉红的的确良衬衫下摆,将两本杂志塞入衣内。
冰凉的书背贴着滚烫的皮肉,激得她嘴唇一抖。
顾弈再次开口,“那个”
青豆以为他要说书的事,双臂环抱,一支箭一样往楼下冲。她不听她不听。
“信!”顾弈喊了一声。
青豆地震一样的脚步声一路往下,几步后刹住车,顿了顿,再次咚咚上行。
三秒后,红扑扑的青豆晃着小辫儿探出头:“啊?”
顾弈故作不解:“啊?”
青豆盯着他:“信”
暮色四合。
黯淡的天色穿进芜杂的楼道,反衬得她一双眼睛流光溢彩。她一动不动等在那里,像是傻子。
顾弈:“你信了?”
青豆瞪他。
他牵起唇角,将斜挎书包甩至腰后,笑得老谋深算,像要发表什么大事件,可说的却是:“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啊啊啊啊啊啊啊!青豆扭身就跑。
她一路跑一路念:以后以后,真的再也再也,不要搭理顾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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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林芬芳从于家的一沓信里解密出一封诡异的信,面色古怪地递给了青豆。
信封上的寄信人是个太监名,叫小桂子,收信人还勉强算个人名:白飘飘。要不是于雨霖说青豆有一阵每天问有没有她的信,大家压根儿没往青豆身上想。
前两年《在水一方》热播,听说是对岸一个叫琼瑶的人写的。二哥倒来不少她的书,青豆上半年痴醉于疯癫虐恋,于是取了这个笔名。
青豆笑嘻嘻地双手接过,谢过林阿姨。
林芬芳问,“这谁寄给你的啊?”
青豆骄傲地说:“笔友啊。”
林芬芳哼哼:“哟,时髦啊。”
素素挨着门框,也打趣道:“啧,时髦啊!”
“嗯!时髦呢!”青豆迫不及待展开信纸,有些失望。小桂子的字写得真不像个高中生,不说好看,连整齐都谈不上,一会大一会小。
好在很简短。
八分邮票加两分信封,算上标点符号他就寄来五个字:你还在吗?
青豆噗嗤一笑,真是够奢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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