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1994·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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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盒火树银花十根。

        点完第一波的五根火树银花,  还剩五根。素素一向急脾气,要今朝有酒今朝醉,一道点完。

        青豆犹豫,  往三面环顾,酒窝挤得又喜悦又遗憾。

        顾弈看了她一眼,对大家说:“要不,我们去录像厅点吧。”

        “干吗呀?这么远的。”素素掏东西的动作一顿,十分不解。

        “给故事大王程青豆留个念。我的照相机在录像厅。”

        虎子臭不要脸:“程青豆是故事大王?那我就是她祖师爷。”

        洋洋两手抄在兜里,应声:“正好,  走走路,  暖和。”雪风里头点火树银花,冻得手脚冰凉,鼻水直流,  还是走走路好。

        素素今日穿得漂亮,  自然不会拒绝入镜。

        这么一说,又都高高兴兴,结伴往录像厅走去。

        洋洋是青豆的直系师兄。青豆高考志愿上的光电专业抄的朱洋洋,  然后又“传染”给了金津。所以他的工作舒不舒坦,  对青豆来说至关重要。

        他毕业分配去北京做了工程师。青豆问辛苦吗?

        洋洋说,工作是不苦。现在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理工科大学生供不应求,  大学生稀缺,  待遇都很好,  走哪儿人家都当你是个宝,  就是离家远有点难受。

        他们在集体中长大的,大了也想回到集体。去了外地,说是铁饭碗的集体工作,  到底还是有种个体的失落在的。

        北京急缺光电专业优质人才,分配前,学校做了大量的动员工作,鼓动大家去北京工作,支授首都建设。爱国热情被几场演讲拔至高点,朱洋洋热泪盈眶,奔赴北京。

        大部分大学生如果不能分配往家乡,也想离家越近越好。北京离他们还是太远了。

        因为大学生少,本省大学生毕业分配是双向选择,用人单位和学生互相选择才能配对。

        洋洋对青豆说:“将来能留在本地,还是留在这儿,你是女孩子。”

        青豆陡然沉重:“离我好远哦。”

        政策一天一个变,也不知道等她毕业会是什么情况。听说要搞什么双轨制,分自费生公费生,以前高喊的免费上大学的口号,似乎也要成为发展进程中的一页纸。

        青豆都怕明年要收她学费。

        三年半以后,工作的事情不一定有她选择的份儿。

        素素:“离你还远?这不近在眼前了吗?”

        虎子直摇头,“那离顾弈更远,感觉等他拔牙挣钱,我都儿女成群了。”上

        的什么学啊,跑去老远读七八年书。到底还是家里有底子。一般家庭真是禁不起这么造。

        青豆:“哈哈哈哈哈。”

        顾弈:“那可不一定。我这是个准数,你那全是变数。”

        虎子:“”

        -

        行至百花巷,笨拙冬装的几人脚下也暖了,话题也热了,不由加快步速。

        洋洋有一阵不在本地,听闻素素和小海崩了,很自然地问起小海的事。不等旁人灵机岔话题,素素无所谓地“嗐”了一声:“缘分尽了呗。”

        “也对。”朱洋洋掩住眼神。虎子垂头踩雪,装聋作哑。

        “那下一段缘分什么时候到啊。”青豆问。

        素素用脚铲雪,给自己提劲儿:“缘分就在大马路上,空了就去拾一段呗。”

        没有人再好意思接话。他们缩起脖子,顶风前行,脚步趿拉至巷口,老远望见一片白茫茫里,立着个孤影。

        一开始以为是两人,近前几步,才发现是一人一影。见他们走近,猩红撂进雪里,熄的很快。

        虎子率先说的话:“不是说有事回家吗?怎么又回来了?”

        傅安洲没想到来这么多人,醒醒冰冻发僵的脸:“家里吵架呢,烦。”

        “那就一起。我们刚点烟火,说要拍张照,你算是赶着了。”虎子怕主题不明,又点了下题,“庆祝我们程青豆作家征程的第一步。”

        傅安洲觉得不够:“那得买酒啊,光拍照吗?”

        虎子怕贼,门上有两把锁,锁眼都很小。

        他撇开挡光的人,对准天光,使劲捣锁:“店都关了,也不早了,拍张照得了。”

        清南区里的居民睡得特早,这个点西宁区还歌舞升平,人来人往,好多小吃街铺。一比较,这里就像个乡下。

        傅安洲手搭在顾弈肩上,“今晚还睡这儿吗?”

        顾弈手扶上左肩,活动了一下关节:“昨晚都没睡好,肩拧了。”

        傅安洲活动活动脖子,“我也是。落枕了。”

        两人随口一应一答,说两句有的没的,下午的微妙仿佛没有发生过。

        虎子问晚饭吃了吗?傅安洲点头,在奶奶家吃了馒头。

        青豆在路上就蹦蹦跳跳,满心满眼都是拍照的事儿。她已经设计好了,有画面了。

        门一开,青豆兴冲冲拿起海鸥。

        这个相机在顾弈手上只发挥了一半功效,在青豆手上却发挥了100!现在,青豆已经从只敢按快门的小白,变成熟练拨盘、更换胶卷的操控能手了。

        她捏开墙上的开关,又关上,在心里计算曝光程度。

        很快,把快门拨盘从1/1000调至b门。

        摄影社不是白加入的,那帮师兄争先恐后炫耀知识点。其中一位海南籍的师兄告诉她,b门适合拍暗光线下的长曝光。

        虽然学期末,青豆第一次参加摄影社活动,就看出这是一帮好色之徒,不过好色归好色,热情是真热情,有钱也是真有钱。

        在市面流传“摄影穷三代”说法之前,青豆就已深刻明白,摄影这东西,真的是有钱人玩的。她小时候身边最有钱的顾弈,也不过拥有国产海鸥。傅安洲喜欢拍照,也不过拥有一台尼康f2。社里有个广州小伙,居然一人坐拥富士尼康理光等六台相机,还玩什么彩色负片、黑白艺术。

        青豆瞠目结舌。这人完全扛起了摄影社的半壁江山。

        她还没达到艺术高度,只会拍拍彩色反转片。

        仅是捕捉一些想纪念的画面,都捉襟见肘。

        青豆转动聚焦环,调节透镜之间的距离,找准焦点,通过镜头确认了一下位置,站在门边,厅内打上光,设计他们站在录像厅斜对面的墙边,点燃火树银花。

        她开始调度,指挥一个个站好,帮他们理头发、整衣领。虎子还特意抹了点发油,站在墙角的砖头上,心机颇深地要显高。

        青豆自作主张在素素头上撒了把雪,又拂掉睫毛上的雪,生怕镜头曝光后眼睛会随雪点糊掉。

        顾弈什么也不用,反正怎么都比别人好看,他也知道怎么拍好看。青豆没有画蛇添足,隔空弹了他一个毛栗子。

        傅安洲没有站进去,他说他来拍。

        青豆怀抱相机,非常抠门:“我来拍。”

        顾弈服了她:“庆祝你中稿,你却不入镜?”

        青豆一想也是,但还是坚持完成了给每个人装扮的工作,等一人一根,发完火树银花,出现了意料之内又意料之外的事——没有一个人有火。

        两个打火机都没油了。北风之下,火轮都要把拇指磨出火来了,火星子连影都没有。

        刚安排好站位的人立刻四散,奔至巷子各户人家,在门口鬼头鬼脑。

        最后,一家老太的窗台上,他们找到一盒搁着的火柴。拉开纸抽屉,还有弥足珍贵的两根。

        在合照有些“正经”的年代,最后雪夜成像的照片一点也不正经,自在随意。

        火树银花没有如宣传海报一样,笔直地竖在胸前,大家的眼神也没有望向远方,每个人肩都往自己习惯的方向扭,人也往舒适熟悉的躯体依靠。

        从左至右,依次是靠墙推眼镜的朱洋洋,踮脚搔首的虎子,挨头亲昵的素素和青豆,以及不羁的顾弈。

        海鸥清脆的快门声响起,闪光灯长长闪烁曝光。

        顾弈和青豆的脖颈呈y字型一左一右。

        他嘴角牵起抹痞坏的笑,眉眼尽是春风得意的涟漪,比手上的一束呲呲花还要耀眼。

        镜头之下,定格之外,他的左手小指使坏地勾上了青豆的右手小指,像盘踞在地底下的树根,暧昧交缠。

        成像照片将青豆那一秒不自然的怔神,永久定格

        事后她怎么打顾弈,也于事无补。只要看到那张照片,被勾住小指的记忆便会浮上脑海。

        素素不知情,看到照片还问青豆:“你在想什么?怎么露出的这副表情?”

        唇瓣微张,发丝沾雪,一双眼睛像被偷掉了魂魄,比天地间的白雪还要清澈懵懂。

        也太好看了,凡人都做不出这种女明星戏里才能呈现的表情。

        青豆犹豫后道出了那秒发生的事。

        素素大呼好家伙,眉飞色舞要八卦:“安洲看到了吗?”

        青豆翻白眼:“我有时间在那一秒关注到那么多事吗?”

        素素问:“那那一秒你在想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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