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夜不昧: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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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天玩儿到黑夜,  又与鑫城百姓一道跨年,除了斗兽之外鑫城中还有其他有趣的玩处,戏台子架好了也有夜戏。

        古话本子里的《梦罗降尸》,  说的是苦行的罗汉走到了个尸横遍野的村子,  那村子中的人已经死光了,  唯留下尸体夜间活动,原来是背后有妖邪作祟,叫那些百姓死也不得安生。苦行罗汉装作毫不知情,借了其中一家尸体的宅院来休息,在外看似睡梦过去,  醒来后天光乍现,那藏在尸体背后的邪祟也被他于梦中降服。

        夜间的鬼戏有些吓人,戏台子旁还有专门奏乐的一群人,  敢在前头看的全是年轻人。老一辈的怕吓昏过去,小孩儿也怕被吓哭,  倒是暧昧期间的少年男女忍不住朝这边看两眼,  男子彰显自己胆识过人,女子也可以娇羞依偎。

        阿箬在斗兽那头赢了钱,  走走停停便与寒熄来到了戏台边,这戏台上正演到罗汉借了个屋子睡下,  他躺下前嘴里念念有词,  说让当地鬼魂别见怪,他明日走时会为众人上三炷清香,  如此便倒下瞌睡了。

        那罗汉嘴里发出夸张的呼噜声,  不一会儿白烟飘过戏台,  躲在床底下的和尚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便钻了出来,  化作了罗汉梦中的另一个自己,  而那满村子里的尸体也朝床边睡过去的罗汉围上来。

        那些尸体的身上都绑了红线,红线的尽头拴在了一名妖异女子手中,原来是这个女子操纵尸体,让满村子里的人死不安息。

        罗汉沿着红线找到女子,细细一看才发现这女子竟然是鬼。

        梦中罗汉一瞧,女鬼身上满是怨气,正要对睡过去的自己下手,他连忙阻止,问道:“如何才能解你怨恨?”

        那女鬼没想到居然有活人能看见自己,心中悲憾,呜呜直哭,诉说自己死因。

        原来女子也是这村子里的姑娘,只因为村后山间有妖兽出没,村子里的为求安稳,便隔几年选一个女子送上山去献祭,那一年正送了此女子上山。可女子原在别村已经有了婚约,虽未碰面,但双方长辈谈好,只要两个月便能成婚了,村里的人不同意,说轮到了他家便要她上山。

        婚约被撕毁,她爹娘也被关押,村子里的人敲锣打鼓将女子送上了山,结果山上根本没有妖兽,有的都是野兽,野兽见到女子便将她拆吞入腹,女子就这样死在了野兽口中。

        她爹娘伤心,不久后也去了,而她那从未见过的未婚夫也另娶他人,娶的正是当初将她押上山罪魁祸首的女儿。原来是下一次便轮到了那人的女儿,他才急着坏了旁人的婚事也要把他女儿的劫难给渡过去。

        女子知晓此事心中生了怨恨,因为无人帮她收尸,她便成了孤魂野鬼,加之怨气难消,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她杀了村子里的人为自己也为爹娘报仇,报仇解恨后心中仍有个执念未消,她还尚未成过亲。

        这些路过村子里的人都被村中尸体吓死,其实女子也不是有意要害那些过路人,她没有身躯,只能操纵这些尸体,想要在人睡着后动手,与人完一次婚。

        罗汉一听,这还不简单?他一拍手道:“我与你成亲如何?”

        女鬼高兴,立刻就朝罗汉扑了过去。

        奏乐变得欢快,一群“尸体”在台上布置起了婚礼,梦中罗汉竟也笑着道,不过是梦中一场婚,不染俗世自己,且能渡女鬼从此不害他人,这是一件好事,他便就这么做了。

        梦中的婚事操办得还算隆重,台下众人看过了惊悚那一幕,轮到成婚,男女皆红了脸。

        阿箬睁圆了眼睛低声道:“还能这样?和尚也能成婚吗?”

        寒熄牵着阿箬的手紧了紧,他是知道凡尘俗世中成婚的意思,表示从此以后两个人的生命中便只有彼此。他不太懂大戏夸张,却知道便是睡梦中也不能轻许他人,莫说是成婚,即便是牵手、拥抱,只要是自己意识中所行之事,皆要负责。

        所以寒熄摇了摇头:“他不该如此的。”

        另有他想的似乎仅有他们两个,台上罗汉与女鬼成婚后,女鬼的手攀在了罗汉的肩膀,一声娇滴滴吟出:“大师,春宵苦短,莫负今朝啊。”

        女鬼将罗汉扑倒,红裙压下,轻纱盖在二人身上,朦胧之间的台上两道人影纠纠缠缠,偶尔也有些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传来,随着那声音响起,又是一道白烟吹上了戏台。

        梦中罗汉、女鬼、尸体、花烛悉数撤去,铜镜反射烛光照在床榻上一直睡着的罗汉身上,好似初升的日光。那罗汉起身伸了个懒腰,将梦里发生的一切悉数忘却,他应了自己昨日借住的话,临走前给满村子里的人上了三炷香,背上了自己行囊转身离开。

        一声阿弥陀佛,几声锣响,戏台上的大戏结束,也有人下来收银钱了。

        阿箬看着别人给多少,自己也给了多少。那扮演“尸体”拿着铜锣讨赏钱的人还没见过这般出色的男女,惊艳地朝二人瞥了一眼,又笑呵呵地绕过去。

        从戏台前离开,阿箬还在想方才那出戏,她以前从没看过大戏,头一次便碰上有鬼的,有些新奇。

        “神明大人觉得和尚这样做可对?他在梦里与那女子已经成亲且欢好,算不算破戒了啊?”阿箬朝寒熄望过去。

        寒熄几乎没有考虑便道:“算。”

        “果然戏台上的东西都是骗人的,他这苦行的和尚怕是不能功德圆满咯。”阿箬撇嘴。

        寒熄又道:“说不定这也是他苦行中的一道劫呢?若他清晨醒来,念及梦里男女之情,他便跨不过这道劫数,若他醒来当真将此当成渡鬼,清醒便忘却,反而会助他修行。”

        此话一出,阿箬的脚步略微顿了顿。

        她依旧在看寒熄,只是心思飘远了些。

        阿箬抬眸看了一眼天空,深蓝色的天空上坠了零星两点夜星,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她又捏了一下新买的荷包,里面银钱比来时还要多,只要她不乱花,仅付衣食住行撑着也能再过几年。

        寒熄说,罗汉的俗缘梦,是他的一场劫。

        那寒熄在人间的一切遭遇,是否也是他的劫难?待到功成圆满,寒熄回到神明界,阿箬也就成了他“梦中的女鬼”,不过是在他无尽岁月中的一夜幻象罢了。

        要说她真是寒熄的劫数,寒熄能度过她这场劫难吗?待他大梦结束后,时时记得她了,是否也代表他渡劫失败?

        到底是记得好,还是不记得好呢?

        阿箬自是希望自己被寒熄记住,她所求不多,唯求能在寒熄的生命里存留一丝印记,如今看来,或许这丝印记抹去了才好?

        “阿箬。”寒熄出声,阿箬这才回神,原来她一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看着寒熄的眼神也露出些许慌张,心烦意乱,手脚都冰凉了。

        “在想什么?”寒熄问她。

        阿箬立刻摇头,她不敢将心中所想说出,也不想因为自己扰乱了寒熄,她想若是为了寒熄好,忘记也是可以的。

        寒熄察觉到她的难过了,一场戏,便让小姑娘生出了这么多多愁善感。寒熄拉过阿箬的手,将她代入怀中,轻声问:“是不是后知后觉,害怕了?”

        “我才不怕鬼。”阿箬道:“是鬼怕我。”

        “我却是有些害怕了。”寒熄说完这话,阿箬睁圆了双眼有些震惊,她望向寒熄眨了眨眼:“您……您说什么?”

        “我说我有些害怕,不想再待下去了,我们回去休息吧。”寒熄道。

        “神明……是不会说谎的吧?”阿箬依旧不可置信:“您怎么会害怕鬼呢?”

        “嗯,我不怕鬼。”寒熄用左手轻轻敲了一下阿箬的额头:“我也不会对阿箬说谎的。”

        他害怕阿箬心里的胡思乱想,也害怕一切如戏台所演,大梦一场,彼此忘却。不过他想,他应该是不会忘记阿箬的,因为他的身上藏着阿箬的荷包,那上面有阿箬的气息,便是到最后一刻,他也会带着气息离去。

        寒熄拉着阿箬的手穿过人群,他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朝阿箬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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