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长相依:二(1 / 2)
去镇中心取东西本就是何时雨支开阿箬的借口, 官府派发的物资有限,等阿箬与寒熄到时那里已经空空,连一块破布都看不见了。
再回到焕然一新的小院, 阿箬与何时雨迅速分了房子。两厅一个用来当看诊堂, 一个用来自家吃饭用。四室中左侧一室何时雨住下, 二室放药,右侧一室为厨房,二室阿箬住下。
后院很宽,阿箬想等有菜苗卖时, 她可以买些种子回来种。他们的住处本就离镇中集市远,一些普通的菜种在后院也免得他们三日一赶集都去。
前院有凉亭, 可以种些花草与药材,美观且好用。
一路安排下来, 何时雨也觉得阿箬如此设置不错, 寒熄就跟在二人身后听着, 听到有一间门要做药房时, 挥挥手便给墙面四方打上了药材柜, 阿箬瞥了一眼, 陈设居然与以往何桑开的医馆药堂的相似。
她将目光落在寒熄身上,总觉得古怪,要说他忘了,可连药堂桌旁摆着的小炭炉的位置都未挪动一寸,这样清晰的小细节,又让阿箬迷惑了。
何时雨已经见识了许多,自认承受能力还不错,可寒熄轻描淡写便将阿箬所说皆化作现实,他还是有些胆怯腿软, 不自觉地离寒熄远了几步。
一所屋子前后逛下来也不过才一刻钟,阿箬与何时雨本想趁着白日打扫,结果寒熄弹指间门便帮他们省去了麻烦,现下两人都很疲惫,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何时雨的确很疲惫,还以为变出来的床睡得不安心,实际上他挨着柔软的被褥没一会儿便发出微微鼾声,便是天上落雷也别想惊醒他了。
阿箬却睡不着。
身体很疲惫,精神又不肯放松。
寒熄没跟着她一起来她的住处,当着何时雨的面,阿箬也没有刻意开口要他来。只是她倒下后四肢酸麻使不出力,起不来床,这双眼睛也闭不上,只要合上双眼,脑海里想到的都是关于寒熄的一切。
阿箬想去找他,她在房中等了小半个时辰寒熄仍没来找她,阿箬便坐不住了。
小院右侧的房门从里推开,一眼就能看见前院里的陈设。
小屋的前院不大,只围绕着方亭划出了一小块土地,阿箬这边的房子是靠山的,越过小方亭再往前走就是两侧杉树的小道了。所以阿箬推开门便看见了院子里的寒熄,他站在方亭旁,脚下黄泥地面逐渐生出了些许毛茸茸的青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从方亭前延伸至小屋的四舍门前。
阿箬没动,也没出声,就靠在门边上看着寒熄的背影。
寒熄一袭白衣站在方亭下,他掸去了方亭上的尘土,方亭顶上的瓦砾都变成了干净剔透的琉璃瓦,四角飞檐下都挂了铜片风铃,一侧为兰,一侧为荷,一侧为枫,一侧为竹。
他像是把阿箬方才与何时雨胡乱说的话都当了真,认真在方亭周围种上了花草。一些清新的茉莉白色的小花缓慢盛放,茉莉后方还有一些芙蓉,围绕在方亭的后方成簇的大绿叶片与箬竹相似,但仔细看却不是。
淡紫色的小花盛开后,阿箬才认出那是箬兰,以前在何桑爷爷的书中看过。
杂七杂八的花花草草围着方亭开了个遍,细数有十种以上,随着寒熄走的每一步而盛放。他便站在花团锦簇的方亭中央,将落在前襟的发丝轻轻拨到身后,便有一场方寸之地的雨降临在了群花之上。
茉莉清火去寒积,芙蓉花清热止痛,箬兰消肿解毒……这些都是既可以观赏,又可以入药的花草。
那场雨下得很大也很快便结束了,前院的土地湿漉漉的,每一朵花上都坠着大颗水珠,青翠欲滴。
远山灰蒙蒙的,便是附近的大片田野也是死寂一片,需得人翻土浇水,才能慢慢养活,再播种农作。
即便过去了大半年,即便身处南方,饥荒灾难给人带来的危机与枯败尚未过去,阿箬所住的这一方小屋却变得多彩多姿,从那条已经郁郁葱葱的杉树小道便能看出,寒熄在尽力地讨好她了。
原本讨好这个词,不该用在他对她的。
阿箬抿嘴,瞌睡全无,她下了台阶朝寒熄走去,站在方亭外望向此刻已经坐在亭内赏花的寒熄,没忍住开口:“你先前说,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寒熄回眸,见到阿箬一笑:“怎么不去休息?”
“睡不着。”阿箬回答了他,又道:“你为何要来找我?”
“因为想找你。”寒熄道。
“你不该来找我的,你在复苏沧州大地后就应该回到神明界去。”阿箬说出这话时,心里憋闷得难受,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知道我会给你带来厄运,只要与我碰面你一定会遇见麻烦的……”
“看来你知道我许多事情。”寒熄也不再意外了,他的心口有阿箬的一息,阿箬的身体里有他的心脏,她知道他下凡来是为了复苏沧州大地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但至于她说的厄运,麻烦……寒熄倒没觉得。
可他想起了一句话,想起了他在离开神明界,步入虚空之地时,神明界的长者对他那番叮嘱。他说凡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虚伪善变,善恶一念之间门,以长者的话来说,寒熄的确不该接触任何凡人。
入凡间门后,寒熄的确看到了许多凡人可怕的一面。
他们会吃掉自己的同类,会为了一点利益便迫害至亲之人,还有重遇阿箬的那晚,两百余人不信何时雨的话,蛮人来后又卑躬屈膝地求饶,最后被吓得四处逃散,连亲人也不要了。
这些人,的确应证了长者的嘱咐,可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比方说眼前的少女,那双乖巧明亮的鹿眼里倒映出他倚栏的模样,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不安。她既不会惧怕他,也不会讨好他,更没有恭维一说,她好像就是全心全意地……在意着他。
“阿箬,现在的屋子,你还喜欢吗?”寒熄没回答阿箬前面的问题,反倒问了她一句。
阿箬点头,这里的住处已经被寒熄装饰得不能再好。
寒熄又问她:“那你现在,可以让我碰一碰你的心吗?”
阿箬怔了怔,她不明白,长在她身体里的这颗心本就是寒熄的,他想要大可以拿回去,又为何非要经过她的同意?但这本就是寒熄的心,他想碰就能碰,阿箬也没有其他理由拒绝。
“你不是想知道,我说喜欢你是何用意吗?”寒熄慢慢走向阿箬,他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脸,轻声道:“我也想知道,我既然如此喜欢你,又为何从未对你说过。”
他想知道他与阿箬经历过什么。
也想知道自己为何在复苏大地之后会因为一丝疑惑与不甘留在人间门寻觅一个箬字。
他更想知道,自己到底喜欢阿箬到什么程度,会偷偷拿走她的一样物品,化作存于他心海中的一念一息。
寒熄的手指很修长白皙,早在许多年前阿箬便觉得他的手长得好看,指尖薄粉,如白玉如凝脂。那样的手轻轻地贴上了她的心口,温度很快便透过了衣襟传到了她的皮肤,像是一团温柔的火焰将她的前胸包裹,那簇火焰,最终还是烧上了心间门。
阿箬身体里的两颗心离得很近,血脉相连,贴着彼此,几乎要融为一体,一颗是她自己的,一颗原本属于寒熄。
她不知道神明的心脏只要是对方主动给予的,便是谁也不能从她这里夺走,所以才会在过去无数次将这颗心于胸腔挖出如白用功,哪怕时间门倒流回他们从未相遇的那一年,这颗心也还是存在于她的身体里。
阿箬闭上眼不敢去看,她的心跳很快,浑身如泡在一汪温水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她的四肢,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阿箬以为会很疼,因为她感觉得到寒熄说的碰一碰她的心,与以往触碰不同。以前寒熄碰她的心,只是隔着她的骨肉去感受心跳,这次却是连他的神力都钻入了她的皮肤内,穿过她的骨缝,直达心脏。
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可阿箬迟迟未等来预料中的疼,那一股神力化作细密的网,丝丝缕缕的线包裹住了阿箬的心脏,很紧,令人生畏,又无法躲避。
阿箬微微张开嘴,想要大口喘息,再这么下去,便是不疼她也有些受不住了。
寒熄的声音在她用嘴呼出第一口气时响起,他道:“别怕,阿箬,我不会伤害你。”
阿箬知道,她当然相信寒熄不会伤害她,她只是忍不住恐惧的感觉,忍不住无法呼吸的憋闷感,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抽离出去了。阿箬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去看,只能看见满目金光似流萤飞过,强撑到最后,大脑一片混沌。
阿箬浑身一软,不受重负地瘫倒下去,她还未摔在地上便被寒熄双手接住,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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