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1 / 2)
树芽儿?云禾一时间想不起来, 但提到拾月庵他还是有印象的。拾月庵…不信不拜神佛,一下惊住,那个禅院里重咳不止的妇人是温家三夫人?侧过脸,看向儿子, 意思分明。
你怎么知道?
云崇青会意, 抿嘴咳嗽两声。
云禾懂了:“咱们回去收拾一下。”
“好。”
父子进院就见齐氏从东厢走出。邵家的宅子, 即便是空着,正房也容不得群下人住。四房有几日没跟齐氏招呼了,齐氏清楚云禾心里不舒坦,之前就罢了, 但今天…
“小十二, 你怎么回来了, 犯了什么错?”
云崇青拱手向东厢:“祖母误会了,是邵七少爷病了, 今日不需崇青陪着。”
“七少爷病了, 作为伴当, 你怎么可以不伺候在身边?”齐氏厉声:“我把你送进邵家族学容易吗?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都难靠近半步?你竟一点不知珍惜。”
“祖母用心…”云崇青抬眸, 嘴角微扬:“孙儿永生不忘。只从今以后,邵家族学我怕是去不得了。”
云禾错愕之余,又松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齐氏急上前几步:“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云崇青放下拱着的手:“也没犯什么错,就是刚在学堂里目睹了邵七少爷窜稀。他面子薄, 应该是不会想要再见到我了。”
“好好的怎么坏肚子了?”齐氏露忧。云禾一直看着,心里拔凉拔凉,这口气他真的咽不下:“母亲,就您现在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邵七少爷才是您亲孙子。”
“你胡嘞什么?”
“我是胡嘞。”云禾气上头,盯着人, 缓步走到他娘身边,低语:“毕竟前些天在邵府,您领着一家子给邵二太太请安时,人也没拿您当个人看。”看他娘目眦欲裂,他笑笑。“您最好收着点火。您心里头想的什么自己个清楚,儿子也不瞎。”
齐氏眼神躲闪:“你个不……”
“可以去官府告儿子。儿子也好敲锣打鼓地把咱家与邵家的事给邵关府的百姓说说清楚。”
齐氏咬牙:“你敢?”细品老四面上的神色,心里突突的。
“咝…”云禾眯起眼:“对了,我还有两个舅舅在京中邵家铺子里当差。”
“你……”
“我敢。”云禾迎着他娘的怒目,一点不势弱,脸上没了笑,目光平静得噬人,声音压得更低:“别逼儿子。儿子是您生的,您该知道把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您也别想着去告诉邵家,大宅院里的道道,儿子比您谙,也比您看得透。真要被邵家晓得你逼人逆反,他们第一个除去的…就是您。”
齐氏脚下一软,躲闪地退后半步,力持着镇定:“你在胡说什么?”抬手捂上左耳,那里还残留着云禾气息的热烫,可这热烫却叫她寒彻骨。
“儿子说完了。”云禾背手退步,笑看着他惊惧的娘:“知道您这几天不想再见着儿子一家。儿子也不碍您眼,决定去城郊转转。”
直至云禾父子回房了,齐氏还站着不动,梗着的脖颈迟迟难松。这个儿子,她看错了。僵硬的嘴角抽了抽,渐渐向上。可看错了又如何,他还能翻出邵家的天去?
只此刻在齐氏心中高高在上的邵家,正热脸捧着另一人。寿宁堂里,温朗氏坐在主位上,捡了一块红枣赤云糕小小咬了一口,眉挑起:“好爽口。”
榻几右侧的邵老夫人面上笑意浓:“当不得您夸,这是老身大儿家七女琦娘一早上做了送来的。老身不喜甜腻,近两年多是她在费心。”
“老太太好福气。”温朗氏又吃了一口,便将糕点放下了,接了常汐奉的参茶。
邵老夫人瞧了一眼被放下的云糕,捉摸不透其中意味:“您来,怎么没将令爱带上?上回去您庄上没见着,今儿小人儿又没来,看来老身手头这见面礼是难送出去了。”
来给温棠峻看继室,她怎么可能带上舒姐儿。温朗氏抽了帕子摁了摁嘴角:“她倒是想陪我,只是没几天就要着京城了,夫子给她留的课业尚有颇多没写,正在赶。”
“还是温夫人教女严苛。”邵琦娘的母亲,邵家大太太笑言:“小娃儿多贪玩,没个自觉,身边必得有个长辈压一压。”
邵二太太立马接上话:“是呢,就说我家那只泼猴,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身边必得有个长辈压一压?话说的多精巧。温朗氏倒希望她的小痴儿贪玩些。实是长在温家,又有她这么个不知哪天闭上眼就再醒不来的娘亲,愈舒…难享一丝稚童痴乐。即便她压着,让女少闻大人世故,也仍没保得童真。
“别说我家那个了,我坐了这么久,贵府到现在也没舍得唤了千金来见,是怕我给不出像样的见面礼?”
“原温夫人也是个爱说笑的。”邵老夫人忙支使嬷嬷去请:“腿脚快些,万不能再让温夫人久等了。”
邵琦娘和邵瑜娘就在寿宁堂西边的弘丽院中,都等急了,见熊嬷嬷来,立马起身展臂,让丫鬟整理衣饰。站在角落的云从芊,不知要不要跟上?心里不想跟,可爹和青哥儿又在苦寻法子面见温三夫人。
她跟去,便有一丝接近温三夫人的机会。衣饰整理好,唇口略宽厚的邵瑜娘,瞥了角落一眼:“七姐,她呢?”
邵琦娘轻哂,悠悠说道:“跟着吧。”温三夫人有女在下,要的继室必得端庄贤淑。美貌惑人,哪个要死的原配会给夫君择个云从芊这样的?
熊嬷嬷领着三人进到寿宁堂里,温朗氏不等三妙龄女孩儿到近前,就已经将她们打量遍:“老太太这福气,我都羡慕。”
奶兄打听过,邵府有两个当嫁的嫡女,一个是太常寺少卿邵启河的嫡幼女邵琦娘,一个是蕲州知州邵启海之女邵瑜娘。对着邵家太太的模子,左边站着的应该是邵琦娘,十六岁。右边是邵瑜娘,尚未及笄。
后面那是谁?
邵老夫人介绍:“这是琦娘,那是瑜娘,温夫人备的礼呢,赶紧拿出来哈哈…”
“不急,跑不了。”温朗氏应和地笑了笑:“那位呢?”
没想她会跟着,邵老夫人正思量,听问便答:“家下人的闺女,体面吧?”
“噢…”那姑娘虽颔着首,但温朗氏眼神好,气氛感知更是敏锐:“还是老太太会享受,有这么个漂亮丫头在眼跟前转悠,想来心情会美不少。”
“是…”
“老夫人,”门外婆子报:“江老大夫给七少爷诊过了,正在等着回了您。”
温朗氏心头一动:“府上有小哥儿病了?”
“唉…也不知怎的,好好一个孩子,早上去学堂还活蹦乱跳的,没想才一会的工夫就捧腹打滚,疼得直冒冷汗。”邵老夫人抬手指向面上急切已坐不住的邵二太太:“你赶紧去看看,把病根问清楚了。”
“是,媳妇这就去。”
戏台都搭上了,温朗氏也乐得配合:“咳咳……”
邵大太太忙叫住要往外的二太太,起身向主位福礼,“母亲,江老大夫家里几代行医,在咱们山北声名显著。”转眼向右,“早闻温夫人身子抱恙,今日也是有缘碰上,要不…让江老大夫帮您瞧瞧。万一他有法子呢?”
“这…”邵老夫人迟疑地看向上手。
温朗氏佯作苦涩:“好啊,若能瞧好我的病,我定邵家大恩。”一唱一和的,真是有趣!
一旁伺候着的下人,忙支起屏风。堂中三位姑娘,入到屏风后。
一屋人看着门口,不一会便见一发白面红润的老者领着一身背药箱的青年走入。既应了看诊,温朗氏丝毫不拖沓,置右手于榻几上。
屏风后,云从芊只能隐隐瞧见个影像,堂中寂静,她也不由放轻了气息。
光闻老者一身的药味,温朗氏就知这是个有真本事的,由着他诊,抬眼看颔首立在两步外的青年,长眉…眉尾拖颗小小的红痣。眼睫不禁一颤,久远的记忆中有那么一个人眉尾也拖了颗小小红痣。
那人大胡子,高举着小小的她,洋洋得意道:“韶韶,瞧见这颗痣了没?眉尾挂红,主富贵。你说你眉眼随了你娘,怎就少了外祖这颗痣?”太久远了,久远到她用力记住却仍在遗忘。
四岁生辰,最后一见,谁能想到会是永别?不久后,她便孤苦无依了。
知道她在看他,江陈慢慢抬眸,那是一双与他一样的眸子,她…太瘦了。
温朗氏心漏跳瞬息,自然转目看拧眉号脉的老者。江老大夫收回手,双眉不展:“邪侵五脏,药石无医。”
“恳请您再想想法子。”邵老夫人像温朗氏的亲娘一样,老眼含泪:“她还有个才满六岁的孩子,不能就这样撒手走了。哪怕多活个三五年,把孩子往前再领一领?您一定想想法子。”
“老夫技拙,你们另请高明吧。”说完江老大夫就转身走了。
温朗氏在邵府用了午膳,又歇了一会才离开。离了地,常汐实忍不住,说道:“邵家吃相可真叫奴婢长了见识。”
“难看是难看了点,但保准。”温朗氏还在想那双眼睛,真的跟她梦到的一模一样。会是他吗?沉凝片刻,招常汐过来。
“让奶兄给我打听清楚邵府请回的那位江老大夫。”
“是。”
外祖家倾倒时,她尚年幼,许多事都是她在温家站稳了脚跟后查的。间隔近二十年,能查到的有限。骆轴崖下的那座孤坟会是那老大夫堆的吗?老大夫又是谁?其是否知晓二十二年前南泞陈家案?
百思无解。
二十二年了。当年陈家一族因贩卖私盐被拿,原上缴了不当财便能落个流放。可陈家满当当的金库,在重兵把守下被一夜清空。数十万两金,没了。连着办南泞私盐案的樊仲一块没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清楚这是监守自盗。可两天后,金库被盗的罪却被摁在了她外祖头上,说陈家负隅顽抗。陈家一族男子被诛,她外祖母也撞死在了牢房里。多少外嫁女受波及?
两年前,她的人在南边丰度小城找到了樊仲。樊仲左脸颊上皮被割,右掌拦中断,不过他练出了左手,在街头给人写信画画,已改名换姓成莫大山。
樊仲交代,他不是消失,而是被杀抛尸。少有人知道他的心跳在右,不在左,故逃过了一劫。等他伤好,已成朝廷在缉拿的要犯,就连妻儿老小都被流放丰度。
人已废了,温朗氏信他,也坚信陈家金库被盗案,是监守自盗。甚至怀疑起了四十八年前川宁薛家私矿案。薛家似了陈家,因私采银矿被押。被押期间,地库被盗。
不过薛家比陈家走运。办私矿案的是前任冠南侯冠铭飞,银子被找回来了。盗银的是协同办案的南川布政使马良渡。马良渡没能活着离开南川,更没得机会回京自辩。
对了,咸和洲孟元山背后的东家,就是冠南侯府。这是她偶然得知的,而孟元山上开建是在五十年前,早川宁薛家私矿案仅两年时间。建一山,投入的金银陆陆续续。
这次北上,途经咸和洲,她特地住到孟元山,也是想要亲眼看一看。冠南侯府是开国侯爵,五代斩。即这一代冠南侯哪天死了,侯府的敕造就要被朝廷收回。
“小姐,您有没有觉得那个小大夫眼熟?”常汐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像谁。
温朗氏笑了,倾身凑近常汐:“仔细看看。”
恰撞上主子的眼眸,常汐恍悟,不由大惊一把捂住嘴,神情激动,哑声道:“我就知道奴婢就知道。”
“稍安勿躁,事还有的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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