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二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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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里的乡村寂寂无声,  连狗儿都安静的蜷在窝里睡觉,唯有一间土屋中,依旧依旧燃着豆灯。

        郑家老两口此时也没睡,老四连夜从县城回家来,  要凑些钱走,  他老师病重,  却因贫寒,无钱买名贵的药引,  只得众学生商量好,  凑一凑,好歹有个盼头。

        但二老都闭口未提水时给他们的几颗灵芝,只是将手里不多的钱财都尽数打包给儿子,去给老师送去。一码归一码,  凑救命钱是他们的心意,  但水时的东西可不能给出去!一是他人之物,二是怕宝物招灾。

        郑承安正心焦,虽然不好回家要银子,毕竟父母生活也不多么富余。但老师命悬一线,  他师兄开好的救命方,怎知无钱买药啊!无法,家中钱财只能日后再补,  毕竟人命重要!

        这边他刚要带着钱雇车往县城走,一家人就听有人焦急的敲门。这个点,  邻居可不兴来串门子。

        正纳闷,门口响起了水时的声音,“郑叔,郑婶,  开开门,我有急事!”

        老郑头赶紧去下拴开门,郑婶子则给四儿子说,“是信上提过的水哥儿,一家人,以后你多照顾。”

        开了门,郑老头豁了一跳,怎么一宿不见,这孩儿成这幅模样了!眼睛也肿,脸色也煞白!所以忙迎到屋里,给倒了杯热水喝。

        正屋中只有老夫妻两个与郑承安,其余三个儿子都各自在房中睡觉,毕竟有关钱财,也不好叫两个媳妇知道,钱都给了小叔子了!

        郑婶见水时这样子也着急,“怎么了孩儿!这才一宿,碰见贼人了么!”

        水时感受着郑婶子摸着他脸颊温热的手掌,又忍不住红了眼睛,开口说了进屋的第一句话,“叔,婶,我要找郎中,找这里最好的郎中!”说罢把一筐皮子与灵芝都倒在桌上。

        郑承安见水时这个小哥儿进屋,先是守礼的低头立在桌旁,但见这刚被父母救回来的小哥儿竟然稀里哗啦倒出一堆名贵的皮毛,最要紧的,还是三只极大极好的火灵芝!这东西千金难求!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老夫妻赶紧将东西给水时装起来,边装边问,“怎么啦,身上哪难受!”

        水时想了想,依旧把他屋子里有人说了,只是说这人是山中的猎户,是他的救命恩人,因为怕自己名节有损,才不叫说出自己被他所救等等,半真半假,谎话编了个圆。

        有时候事实就是如此,说真话没人会信,谁能相信一个人在东山的狼群中生活,还那样凶悍如野兽!但假话却让人瞬间信服,他们本就疑惑水时能在深山中存活,如今听说原来是有个恩人,立刻就说的通了!

        老汉当即就要去请村里的赤脚大夫,在他看来,汉子有病也不外乎砸摔,看看就好。可却被承安拽住了胳膊,“水哥儿,我是你四哥承安。”

        水时心中焦虑,也没太注意他,这时候才上前叫人。郑承安与老汉的三个儿子都不同,许是读书的缘故,虽然年纪轻,但并没有莽撞之气,反而温文尔雅的,穿了一身粗布长衫,还很沉稳。

        “你先说什么病,四哥和爹娘也好斟酌着找大夫。”说话也不想村里人嗓门极大,但有条有理,声音平和。

        水时想起这个四哥是从镇中上书塾的,便心中掂量,也没说什么病,“四哥,不知道镇上有没有在药草方面很有研究,为人又稳妥的好郎中,我出这些东西请他来!”说罢指了指装好的小筐。

        承安一听,有些了然,那位恩人怕是病因与毒有关,又不能对外明说。他心思一转,看了看还想去找赤脚郎中的父亲。

        “哥儿这位恩人是山中猎户?”他要打探清楚,若被他牵线后惹上什么天大的干系,自己不要紧,但一家老小。连带治病之人,岂不是冤枉。

        水时暗道读书人思虑周全,但符离天天在深山中活动,能有什么天大的仇敌?

        “他一直山中打猎,显少与人沟通,这回想必是被人误伤。”

        水时怕耽误时间,便眼睛一瞪,“都是山野村民而已,四哥读书人见不得血腥,不必劳烦,您告知位置,我自去寻医!”

        承安没想到水哥儿脾气还不小!他小时候可不这样,一帮顽劣的小子戳他都不动,还是他们哥几个去撵人,才叫这小水儿不叫人欺负了去。

        他赶紧拦着水时,还赔了个笑脸,承安一笑,才有些家中幺子的娇憨之气,“四哥嘴笨,你别见怪,什么读书人,不过都是艰难求生而已。”

        他见水时着急,便直奔主题,“要说用药那一方面的行家里手,我有一个极稳妥的人选。”

        说完还觑了觑水时的表情,但想到这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了,才接着说,“他是我大师兄,本是当朝御医首领之子,受皇权争斗的连累,被全家发配,最后只剩他一人逃出生天,隐在这个偏远县城中,偷偷度日罢了。”

        水时一听,立刻意动,这人虽说身世悲惨,但为御医之子,家学丰厚!只是不知道要开什么价,况且也不见得愿意蹚浑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是保命要紧,水时自然的带入了现代人明哲守身的想法。

        他一踌躇,为难的看着承安,“人家愿意来么,且我刚被叔从山上救下来,没什么钱,这一筐东西不够怎么办。”

        承安还以为他犹豫师兄的身份问题,却不料水哥儿说钱不够!他刚到嘴边的话一哽,看着三只极大的火灵芝,噎的自己一愣一愣的,钱不够?

        他着实没看出来,别说灵芝,就是那几张稀有的皮子,只要卖到成衣铺,看什么病的银子没有!

        思量片刻,才开口,且还上前直接给水时行礼。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是不给下民行礼的,尤其还是个哥儿,水时赶紧避开,“四哥这是干甚么!”

        承安想了想,依旧面色为难又有些羞愧的说,“水哥儿,四哥不瞒你,这回家来,是我们学生要给老师凑钱买救命药引,如今却见了你的灵芝,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了!虽有些价钱不对等,但我想请师兄给你恩人看伤,他必定药到病除!”

        水时站在桌边,等着这人往下说,承安为难极了,还是开口,“无关诊金之类,只求一棵灵芝给我师父治病!”灵芝价贵,看几回病都有了,这要求在承安自己看来都有些无耻。

        郑老头皱着眉,“这怎么能归为一回子事,老四你书读狗肚子里了!”

        水时却极惊喜,什么灵芝皮子,能救符离最最紧要,当下有了笑脸,“那有什么要紧,这些都给你,快带我去找你师兄!”说罢提起篮筐,扯着承安就往外走!

        只是仿佛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回头恳切的朝郑老汉说话,“叔,别叫人上坡。”老汉看着双眼水光盈盈的哥儿,郑重的点了点头。两人这才出屋。

        于是老两口在屋里直叹气,但毕竟是自己儿子要救恩师,也不好拦着,只盼水哥儿也能如意罢了。

        承安没想到他这么急,和一个没嫁人的哥儿拉拉扯扯的,也有些不好看,“水哥儿!等会,我叫赵家的牛车过来!”

        水时刚有了盼头,一听这人说什么牛车,当下直摇头,“牛车!那得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估计最快也要今儿晚上了。”

        “啊?”水时必不能让,于是撒开承安赶紧往坡上跑。

        马王送他回来后还没走!被小马带着到处看,把坡后的小山踏了个遍,当下正在它们眼中水时的窝里——一个会冒烟的土疙瘩。

        水时见到马王正在闻小马食盆中豆粕与精草,还尝了一口,好像挺满意,就接着又吃了一口,“太好啦,你还没走,能再陪我走一趟吗?”

        他看了看马王嘴边的豆粕渣,“我送你几袋子,你带回去慢慢吃!”

        ……

        承安在坡下看着忽然跑回去的水时,正纳闷,却就见一匹小黑马从院墙中溜溜达达下来,心中正感慨,“好马!以后也是个神俊!”

        正夸着,却见水时贴着另一匹极高、极健壮的大马下了坡。小小的水哥儿站直了也只有大黑马的腿高!那一身油光的皮毛与骄矜的姿态,他没见过这样的好马!

        承安既惊异,“哪来的马!”这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宝骏。

        水时轻轻扯了扯马王浓厚飘逸的长鬃毛,马王便知其雅意的卧了下去,否则没人能上去这个王者的马背。

        水时没多说,“这是我朋友,快点,天黑之前人家还要回山里呢!”

        承安一听水时叫这匹马“朋友”,又是山里的马,并无主,这才稍稍放心,但却觉得很神异,颇有书中那些故事的野趣。

        于是便谨慎的往马背上坐,他刚坐稳,骏马忽的一个起身,仿佛仅仅几个箭步,就瞬间跃出了村落!

        郑承安可不像骑过狼的水时一般,他哪经历过这个!登时有些心潮澎湃,文绉绉的掉起书袋,“啊,真是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啊!”

        水时赶紧从身后拍了他一下,“看方向!往左往右你就拍一拍这朋友的脖子两侧,她明白!快点。”

        郑承安这才恍悟,连连告罪,试探着控制马王方向,马王看在几袋子豆粕的面子上,也颇为尽心。这可叫郑老四耍开了把式!也毕竟年纪轻,再读书再是文人,怕不是也有一颗征服宝马的雄心,一路实在是过瘾。

        但他注意到水时是不以好马来称呼的,所以口中连连直道,“好朋友!好朋友!你这样神俊,叫我以后再也不愿意骑旁的马啦!”

        本来需要一天的路程,天刚亮没多久,两人就到了。

        郑承安觉得好马实在太引人注目,为免除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叫水时与马王在城外一处树丛中等待,他只身进城。

        水时望眼欲穿的盯着城门口,仔细识别其中出来的每一个人,哪个才是能给符离治病的人呢?既心焦又忐忑,他显而易见的流露出恐慌,马王看了看眼前这个小人,伸出马头,将水时揽到身边,靠在自己身上。

        水时转身抱住了母马王的脖颈,扑在她身上静静的喘气。他稍一闭目,眼前都是符离那处渗人的伤口,还有一地一池的毒血。

        他是在现代温室中养出的孩子,父母铸就了屏障,断腿斩断了阶梯,说到底,也不算真正来过人间。而今,他才算真真切切的被拉到凡尘里摸爬滚打了一遍。

        过程也许很苦,但这是作为“人”的滋味儿。

        不久,承安终于带着一个蓄着长须的中年人走出城门,那人身上一股子落拓的气息,衣衫也不怎么整洁,但身边挎着的药箱却极干净!上好的油木,被擦的锃亮。

        两人七拐八拐的往树林走,又看没人注意,这才来到水时身边。

        孙陆谦今日本在家中琢磨方子,想着师傅的病症,如何能不用名贵草药,却听小师弟敲门。这小弟虽然出身农家,但年纪轻轻,却为人忠厚又沉稳。他还想着,这回是买药的银子有着落了么?于是即刻去开门。

        二人见面,却别有一番事情,等他们将这遭交换灵药的事情说罢,孙陆谦拍板就同意!当即去屋里拿药箱。

        他跪在数个牌位前,平静的说,“祖师爷与父母亲族在上,咱们孙家世代名医,因医术起家,也因医术败落,如今全家只剩我一个人。”说罢,看着这一屋子的牌位,心里缓了一口气儿。

        “谦曾言不再为人诊毒,但漂泊数载,方明白,人自有命,但孝义仁心长存!”

        说罢,俯身“哐哐”磕了几个响头,二话不说,拎起与牌位一同供在桌上的医箱,大步与师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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