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1 / 2)
水时此刻身体一僵, 脑子都木了,头皮发麻!
他与那双眼眸极近,仿佛能隐约看到其中自己的倒影。窒息!
他怔愣的眨了眨眼皮, 那双还拧着人家鼻梁的小凉手, 悄悄松开, 缓缓往回拿。
仿佛只要自己暗暗的不惊动这人,悄无声息的撤走, 那符离就不知道他刚刚被眼前这小东西肆意揉捏了!很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眼下符离重伤刚醒, 记忆依旧停留在自己中了一只箭, 昏迷在狼巢的时刻。但刚刚被热水擦了身体,活了血脉,且喝了孙先生的药,毒性稍解。在水时给他洗头时, 便已经有了知觉,只觉周身都被水时的气息包围,仿佛回到了树屋中。
刚睁眼,眼前就是那日被自己亲手送走的小雌兽, 他离自己极近,细腻的肌肤上有一颗小痣都被看的清清楚楚,还愣头愣脑的眨眼睛。
符离有些不解,不是被他送回“人”的身边了么?
且刚刚这小雌好像还很开心的拧他的鼻子, 现在却很惊慌的样子!
符离心中一紧,难道自己还未脱险, 那群身裹紫色毒液的人形“东西”,竟找到这里来,吓到了这只小兽么!于是符离立刻抬手, 要去抓住水时往身后护住。
但他一动,倒把水时吓的激灵一下!水时霍然直起身,下意识往后退。
可水时忘了,此时正给人家洗头发呢。他这一动,热水盆往旁边一滑,当即就要扣在地上。
就见原本侧仰在土炕上的符离瞬间弹起身!犹如一只矫捷而谨慎的兽。
他一手拽着即将倒地的水时,一手平稳的端住水盆,滴水未洒。符离眼神有些防御的在这间屋子四处查看。他发上的水滴滴答答的从肩背上蜿蜒下来,这人全做不知。
水时本来刚犯事,此时让人抓了个正着,心虚极了!但见到符离这样大的动作,深怕把他肩上缝的线扯开,又怕头发上的水沾到伤口。而符离显然已经受惯了疼痛,他并不将那伤放在心上。反而身体越虚弱,他越紧绷,越防备。
野兽总会在这种时候遭遇灭亡,那是纯粹的自然规则与血的教训教给他的。
符离的大手没轻重,那是能扼断猎豹脖颈的铁掌,此刻拽着水时的前领,勒的他难受。于是水时双手使力拍了拍那只大手,气弱的直哼哼,“放手,符离,轻些!”
符离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甚至已经离开的雌兽还在身边。可他深知自己的身体状态,此刻他不一定能保护好这个弱兽。
等符离看遍了土屋四周,觉得四处都很严密,且耸动着被捏的有些红的鼻子,没有嗅到那些“紫东西”的味道。
反而,这个窝里弥漫着雌兽身上馥郁又清爽的气息,当然,还有那只小崽子的奶腥味。符离自从记事,便在狼群生活,他知道,狼群即便战死最后一只成年狼,也不会将幼崽置于险地!
于是这才有所松懈,放开了水时,想了想,又将水盆重新塞进他怀里,又出自本性的——甩了甩头发。
水时被甩了一脸水!但依旧不敢言语!被人当场抓包的感受实在太强烈,他尴尬的想撞墙!又怕符离生气翻脸,只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手欠!趁人之危果然要遭报应!甩你一脸水又怎么啦,忍着!
所以,他被松开后,就势软软的坐在墙角,手里抱着水盆,低眉顺眼的瞄符离。看人家瞅自己,又立刻收回目光,低着头看脚,用小手扣木盆。
符离本来就不怎么会说人类的话,以前两人沟通,大多都是水时在他身边别扭的小声嘟嘟嚷嚷,即便水时说话的底气不足,对着符离还拘谨,但话其实还挺密。
可今日,现在,两人各有各的心思,都沉默着。
水时正缩在墙根地下也不敢吭声,可眼神的余光扫过去,就见符离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肩伤,轻盈的跃下土炕要离开。
他立刻抬头看符离,想起那日极惨烈的场面,心悸极了。便有些硬气起来,鼓着不大的胆子质问,“去,去哪!”说完话见符离回头看自己,抠木盆的手指就更使劲了。
于是,在水时有些怯,但执着的目光中,符离回过头,喉咙间咕噜几下,找了找发音的部位,僵硬的说了两个字,“归,山。”
他刚毅又有些沉郁的眉目,被木窗透进来的细光照的半明半暗,叫水时看着,觉得既危险又动人心魄。明明是同一张脸,同样的五官,只是睁开了那双竖瞳,便一下子肃杀起来,叫人不敢逼视。
可水时闻言依旧皱眉,心中思量,不行!符离的伤没好透,祛毒的药也才吃了几副!孙先生可是嘱咐说要吃两个月的,算一算从开始到今天,还只是开了个头呢!
况且,符离为什么受伤?回去后还是否安全?自己一无所知。
他既无知,又无力,且无能,这叫人难受。
水时将水盆放地上一放,抿着嘴站起身来。刚才的尴尬,被此刻心中涌上来的一股气压了下去,哽的自己心里堵得慌。
“药没吃完,你不能走,你有伤,还有毒。”水时不敢看符离那双沉沉的眼睛,只环顾被自己收拾的干净又温暖的土屋。
这是他在人世唯一的落脚点,仿佛也是他有能力能够留下符离、照顾符离的唯一凭证。水时急切又底气不足。
符离没回应他,水时又说,“这是我住的地方,就是,就算是我的巢穴,别人不能轻易来,你在这里也安全,我也能照顾你。”
说罢,为了支持自己的说法,他跑去拿出孙先生开的草药,使劲儿都举到符离眼前,“你得吃光了才能走。”
符离回过身,低头看着努力举着一堆药草的雌兽,他小脸通红,抿着嘴,有些倔强的委屈,又有些可怜,不答应他,仿佛就要哭了。
符离沉重的喘着气,身体的自愈让他有些发烧,头发昏,心里顺带着也发昏。
于是,东山中凶悍的野兽,被一个弱小的东西绊住了脚,安静的站在了原地,既犹豫,又不知所措。
此时门口正整整齐齐的挤着两个小脑袋,小白狼大胆的往里望,而黑马则遮遮掩掩的还有些鬼祟。
小狼一见符离醒了,立刻窜到屋里,扑到符离怀中,撒娇卖乖,无所不用其极!狼从今天开始要支楞起来了,看门外的蠢马还敢欺负狼嘛!它的靠山回来啦!
水时见符离抱着小狼依旧无声,便垂下了拿药的手,胳膊都有些酸了。他耷拉着脑袋,落寞的往厕屋去了,要给符离让开出门的路。
他在灶旁摆摆弄弄、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听到屋子里没有动静了,才缓缓放下已经擦了好几遍的碗。符离应该已经走了,他想。
水时已经习惯了这样,只要周围渐渐寂寂无声,那人就是离开了,他既谨慎又神秘,自己从来都找不到他的踪迹,不见了就是不见了,让人无端揣测。
只是,他忽然想起,那件织好的毛衣!还没给那人呢,符离总是胡乱披一张兽皮在山中行走,伤口若叫刮蹭落尘就不好愈合了!穿上毛衣正好。
于是他赶紧往屋里去,希冀带着毛衣能追上那人,可他一开门进屋,就愣住了。
还有余温的土炕上,那个叫人烦恼的“野兽”竟然还在!他衡阔的健躯依旧躺在原处,正闭上了慑人的眼眸,静静休息。小狼崽则窝在他的手臂边,将小脑袋舒舒服服的搭在上边,可自在!
水时站在门口,瞪着大眼睛张了张嘴,但依旧没说出话来。只是又回到侧屋灶旁,拿出了羊肉羊油,与土豆干蘑,痛痛快快的去做饭了。
再说毛衣的事呢?嗨!不着急,伤口不能捂着了,得晾晾,才能好得快……
坡上水时的小屋子,烟囱中缓缓冒出灶烟,青青袅袅的,融入了热河村家家户户晚饭的炊烟中。
坡下的郑家,也在做晚饭,只是郑老汉与郑大哥去镇上交样子货,得明日才能回来,二哥与二嫂回了娘家探亲。只有冬来,他今天歇了猎,刚给他爹运木料回来,正赶上吃饭。
郑母细心的喂着几个小孩子,边喂饭边朝冬生说,“三儿,家里没水了,一会儿去河里挑一担子回来,明儿早晨才好赶上给你爹他们做饭。”冬来点头,他常进山,力气比哥哥们大,自己也愿意包揽这些力气活。
只是,当他挑着挂着水桶的扁担回家时,抬头看见坡上水时的烟囱正冒烟,冬来便想,应该是做饭呢,怕是也快没水了,水哥儿那么小一个,可挑不动半桶水!
倒不是说他有其他的花花心思,他爹那日已告诉过他,水哥儿没有到他家来的想法,冬来便也不再惦记。以前欣然应允,也因为是他把水哥儿从山里带出来,难免有人说闲话,所以就索性,娶了完事。乡下人本就生活艰难,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的想法,只有中不中意,能过日子才是紧要。
如今话说开了,也只把水时当做弟弟宝贝着,毕竟他家老学究一样的四弟,可没有水时那样乖巧嘴甜的招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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