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所多玛年会(2 / 2)
“这样会比较有惊喜的感觉。”
我说着拉黄雯进了门。
“啊呀,是挺惊喜的……诶,这个女孩子是你交的女友?”刘姨望见了黄雯,喜笑颜开,“我们陈铮总算也正经找女朋友了啊。”
“不是不是!”我连忙摇头,“就是刚刚认识的朋友而已。”
手上又被揪了一下。转眼一看黄雯,她那对灰色眸子里的寒气简直能把我冻住。
刘姨察觉到我们之间气氛不对劲,马上岔开了话题:“我去叫你聂叔来。他平时没事可都念叨着你啊。”
“嗯,我在这里等着吧。”我也不和刘姨客气,自己就坐到沙发上去了。
黄雯坐到我身边,冷冰冰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时间我会告诉你的。”我说道。
现在好不容易能和故人相逢,我不想考虑太多的事情来扫自己的兴。
过了会儿,聂叔出来了。他的脸稍显消瘦,然而笑容却依然爽朗。聂叔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他的右手,早就因伤而失去了。看到聂叔的模样,一股怀念的感觉涌上心头。
“聂叔,我……来了。”
“哈哈,陈铮,真的是好久不见了。”聂叔用仅存的左手拍了拍我的背,“你这小子,又结实了不少嘛。”
“打打杀杀的,不把身板练起来怎么行?”我问道,“对了,聂叔,你最近还好吧?组织上没给你什么无理的任务吧?”
“呵呵,我倒还好。现在已经不会让我们再拿着探测仪满街的找界鬼了。”聂叔笑了起来,“所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也是组织的成员?”黄雯突然开口了。
“嗯,聂叔是组织里的老前辈了。”我望向聂叔,“以前我也没少受过他的照顾。”
聂叔的职位是最底层的哨戒员,也就是担任街区的界鬼探测工作。对于身为伤残的普通人的他来说,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工作。不过组织给的酬劳很高,所以聂叔也一直都在冒险进行工作。
“我哪里照顾得了你啊?”聂叔笑了起来,“你们都是超人呢。”
“超人……归根结底也还是人啊。”我自嘲的笑道,“如果不是聂叔你,我可能都坚持不到现在。”
“哪有的话。归根结底还是靠你自己啊。”聂叔摇头道。
“别谦虚了,聂叔。”我望向聂叔,“对了,让我们参观一下你的画室吧。我想让我这个朋友也看一看你那了不起的画。”
聂叔的社会职业是画家。
“唉,我那些画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既然你想看的话,就跟我过来吧。”
黄雯和我,跟着聂叔朝他的画室走去。
聂叔的画室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屋子,从墙壁四周到屋子的各个桌子上,都摆满了他的画。聂叔自己有事先出去了,我就带着黄雯一张张的欣赏着这些画。
聂叔的画其实一点也不优美。画面上充斥着险山恶水,还有野兽搏斗的场面,显得十分粗犷。
“这些画……很奇特。”黄雯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虽然从构图的水平和下笔的技法上都很差劲,但是却有一种让人振奋的感觉。”
“你果然很有眼光啊。聂叔的画拥有特殊的气势。他的这些画,曾经拯救了我呢。”
“那是怎么一回事?”
“大小姐,我经历了很多危险,却能够好好的活到现在,你觉得最大的原因是什么?”我问黄雯。
“要我说的话……那既不是因为你的战斗力和经验,也不是因为你的运气。你之所以死不了,只是由于你神经粗得不像话,不怕死,不怕痛,从意志力上讲简直是个怪物。”
“……基本上算你说得对吧。不过,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的。”我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我还记得……”
◆
刚进组织训练营的时候,日子真的很苦。那时,每天的常规训练包括3趟马拉松、卧推300公斤100次,自由泳3000米这些高负荷运动。现在看来当然只是小意思,可是那个时候身体才刻印化不久,体力储备很不足。光是常规训练就能累得半死,还要和高年级学员对战,每天都累得好像要死掉一样。
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分进我那个战斗班的人有32个。才过了两个星期,班里的人就只剩10个人了。那22个人都是因为受不了严苛的战斗训练,申请转入相对轻松的侦测班去了。我那时还没结识罗泽,一个人面对这样的辛苦,真的也想要放弃了。
那天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填好了转班申请书。望着自己写下的文字,一阵苦痛涌上心头。在这个地方放弃最苦最难、然而却也是最有机会变强的一条路,也许我真的就没有完成自己的愿望了。
抑郁的我想要散散心,于是走出了宿舍,来到教学楼里。楼道的走廊里贴着许多幅画,据说都是一个落魄的画家赠送给训练营的。只是平时训练得辛苦,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画。而这时出来散心的我,抱着说不出的愁绪,一张张的浏览着那些画。
第一幅画的背景,是一片旱季的草原。枯干的大地,裸露的砂层,所剩无几的干草。一条鳄鱼伏在干涸的河床上,咬住了一只想要找点湿泥润润嘴唇的斑马。那匹斑马的腿上已经被咬掉好大一块肉,连白骨都露出来了,可是它却还是奋力的挣扎着,目光中有着不屈的神采。
心中蓦然一震。无畏、拼搏,哪怕在最可怕的绝境中也不能放弃。一匹斑马也能做到的事情,难道我还做不到吗?
接下来的画,有高高立在悬崖边上的花,有瞎了一只眼睛却还在和一群鬣狗搏杀的狮子,还有在严寒的雪地里出来猎食的瘦弱的狐狸。画家的画技很朴实,这些画也都有些粗糙;然而自然界中所有坚忍不拔的精神,全都在这一系列画作中体现出来了。
终于,我来到了最后的一幅画面前。那上面有一团看似很普通的草,旁边站着个彪形大汉,正用劲的扯着手中的一根草,然而他脸都通红了,那草却还是没有断折。
我的目光投向画作的最下方。那里标着一行有些歪歪扭扭的字——
“蒲苇:虽受百折,不曾一挠。聂东题。”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里激扬起来。回去以后,我就把申请书给撕了。我下了决心。无论如何,我也要坚持下去。我的生命力,要像那些斑马、花、狮子、蒲苇一般,绽放出无畏的光芒。
而与此同时,我也记住了那个落魄画家的名字,聂东。
后来训练营放假,我到组织总部到处打听聂东的消息。那时我才知道,聂东在组织里只是个最底层的哨戒员,原本的职业是个画家,可是从来都没人赏识他。
我终于找到了聂东。聂东听说我是训练营的学员,伸出左手和我握手。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右臂早已残废了。
我从聂东那里听说了他的故事。他去原始森林取材的时候遇上了觅食的豹子,在和豹子的搏斗失去了右手,但好歹保住了生命。残废之后的聂东,只能用左手作画,然而他却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由于生活困难,他加入了组织,以完成危险的哨戒员工作换取报酬。
了解到聂东的过去,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能画出那样充满生命力、顽强不屈的画作。也由于对他的敬佩,我从此就喊他聂叔了。
◆
我说完这些事的时候,聂叔正好回来。看见他以后,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聂叔,能帮我画一幅画吗?”我问。
“当然没问题。”聂叔笑问,“你想要我画什么呢?”
“我想要一幅蒲苇图。”我说道,“我会待到年会结束的那一天,不着急的,所以你慢慢画就好了。”
“好吧。我画好了通知你,你到时候就来取吧。”聂叔同意了我的要求。
晚饭后,我们离开了聂叔的家,重新回到了外野中心大厦。
一进屋,我就朝床上一躺。能够见到聂叔,真让我开心。这时黄雯过来扯着我的手:“这是我的床,你给我下去。”
“真小气。”我坐起身来,“反正我马上就出去,这床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出去?又出去干什么?”
“……不告诉你。我去哪里你不用管。待在屋里别出去就行了。”
“水母,你不要太过分了!凭什么……”
“大小姐,你把自己答应我的条件忘记了吗?你必须要听我的话,而且不许有怨言。”
听到我搬出这句话,黄雯咬紧嘴唇:“……算你卑鄙!那你至少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会儿说我是你女友,一会儿又说我不是?”
结果最后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啊。真伤脑筋。
“……你真的想要知道?”我盯着黄雯的双眼,“知道这件事对你可没什么好处,你听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黄雯说道,“我不会后悔。你赶快说。”
我深吸一口气:“好吧。我之所以要在这些刻印者面前都说你是我的女友,那是为了要保护你。如果不这么说的话,你在外面一落单,就很可能遭受侵害。”
“侵害?”
“当然是性侵害。”我沉声道,“刻印者平时的性需求和普通人差不多,然而在每年的十月的下半月,刻印者的需求则会突然间变得非常强,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这半个月也因此而被称为‘红半月’。实际上,年会也是为了让刻印者们集中起来交欢而举办的,因为这样他们就不会随便去侵犯普通人。”
大概是根本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事,黄雯深渊般的双眼也因为惊讶而闪动起来。这当然也不怪她,毕竟这个事情是很特别,再说她上次看的书里面也没有刻印者生理学方面的专著。
但黄雯很快就平静下来,问我:“那么,你和他们说我是你女友,他们就不会对我下手了?你是这个意思?”
“嗯,就是这样。虽然一般来说不能随便侵犯普通人,但组织其实也很少管这种事。有时候组织内部的普通人受害都没人管的。所以为了保护你,所以我必须说你是我女友。而在聂叔他们那里,自然就不用这么说了。”
“……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黄雯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你呢?”
“我?”
“你也和那些刻印者……一样吗?”
我哈哈的笑了起来。这真是个尖锐的问题。不过我也不用讳言。
“你说,我是刻印者吗?”
“……是。”
“那答案不就有了吗?”我坦然笑道,“我也和他们一样啊。”
听到我的话,黄雯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她的目光里明显包含着恐惧。然而奇怪的是,那里面好像又有一丝期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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