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1 / 2)
贺宥容再从昏沉中抬眼时,看到的便是此副光景。
不算宽敞的屋里燃着长明灯,墨发细软的少女肤如凝白羊玉,水红绸裙褶子散开,铺在地面,侧头枕着小臂趴在床上低酣。
烛影下,她头上坠着的南疆银饰都细细碎碎地垂在耳边,闭着眼小兽般朝他身边蹭着,似是要找点暖和处相挨。
贺宥容原本从梦中惊醒后眸色暗沉,此刻见她如此,便这么看着她,眼底逐渐安静下来。
许是在牢里受的伤感染得厉害,自己这几日都一直翻来覆去地做着噩梦。
荒诞灰暗的梦里充斥着看不见面容的潼潼人影,时而是穿着南华的官服讽刺着下令轮番提审他,时而是身着粗布服饰的狱司将他架在刑台上,鞭打用刑。
他连日来因着身份缘故,哪怕是被人救下也一直不敢熟睡,唯恐再有人趁势落井下石。
偶尔清醒时,便只能听得窗外隆隆下着冷雨。
那时他身不能动躺在床上,一双眸子毫无黯淡地睁着,只觉得周围空荡寂静,无穷无尽的潮湿黑暗扑卷而来,似是要将他永堕入在这片泥沼中。
此刻雨却是停了。
云伊儿睡得极其不老实,许是酣眠中冷得紧,她忍不住又往贺宥容身边凑了凑,待靠得点温热后弯弯嘴角,手臂又啪一声靠上来。
贺宥容低头看她,少女隔着褥子搂在自己腰腹上,上身紧贴在他胸口轻哼着,逐渐安定下来。
她睡得极沉,戴着圆月银链的额头原本挨在身侧,忽的轻蹭了蹭他颇为紧实的胸肌,似是觉得软度正好,满意地枕着继续睡去了。
贺宥容身上伤势本就没好,如今又趴着一个女子,呼吸忍不住微窒。
他挣了一下试图抬手,将身子抽离她身下,最终却只是抬了抬指尖没再动作,只是垂眸看着她在自己身上安静伏着。
许是她趴在胸上的缘故,他胸口莫名生出点暖意。原本凌厉警惕的眉眼松动一瞬,又低低地垂着,小心翼翼抽手,将她散在褥子上的一缕墨发轻手别在她耳后,指节虚握着发梢许久未语。
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对自己这种敌国败将毫无防备。
睡熟了便这般没防范,就不怕他醒来杀了她么。
他在心底低语,任由那捋发丝从他指尖滑落,抬头望向虚掩的窗扉,脸色难辨。
窗外已是入了昏时,秋风萧瑟,他听着哀哀风声掠过,脑海中映出的却是贺家铁骑之下百万白骨的血。
贺宥容方才升起的那点暖意顺着发梢滑落,慢慢消了下去,低嗤自嘲一声。
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云伊儿手中随意把玩的物件,就连如今活着,也是仰人鼻息讨得欢心后,任由她作践苟活于世。
而最可笑的,是如今他这般被人折辱作践,竟也还生出了点感激之情,想着要如何报答她了。
昏昏烛光中,贺宥容撑抬身子,垂首望着正紧紧贴在自己胸口,满头银饰灿如明火的少女,许久未动。
他被这般靠着,身上刻骨的冷隐隐消了下去,满室的寂静也不如方才那般空荡寂寥,多添了一抹浅浅的呼吸。
贺宥容沉默地将褥子遮在她肩头,小心抽身撑坐在床侧,扭头环视起四周。
自己昏睡了许久,此时消渴得很。
片刻后,脸色沉晦的男子见一旁柜台上放着盛饭用的木盒,便打算拿来打开。
他刚低眸掀开木盖,就听得自己身上传来呀的一声低唤,再回眸时只见原本还在熟睡的云伊儿揉着眼睛趴在自己身上,一副刚刚清醒的模样。
她见身下的人起身,眸子陡然一亮,扑闪着抬眸朝他望去,手臂又紧了紧环着他的腰弯唇脆声笑起来。
“你醒了呀?”
贺宥容拿着木盒默默低头,看她还毫无知觉地搂在腰上,将下巴搁在自己胸口,一时不知是该动还是不该动。
他沉默半晌后索性放下木盒,撑身便想要从床上翻下跪地,被云伊儿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于是抬臂垂首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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