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1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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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四点左右,日光白的晃眼,玻璃门外像一片灿白世界。

        有客人进来,悬在上方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叮当声,暂时打破了收银台前的安静。

        “开个玩笑,”梁逢雨把口中压片糖果顶到一边,笑起来时,那个位置刚好出现了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不过,如果你成了我男朋友,是不是就能给我当人体模特了啊?”

        “就为了这?”陈清霁多少习惯了她的脑回路,撑着收银台,一点儿也没给面子,“你攒八十万比较快。”

        梁逢雨:“……”

        陈清霁抬了抬下巴,言归正传,“来买什么?”

        “不知道啊,随便逛逛吧,果汁,饭团?”梁逢雨从善如流,把话题跳开,人也往冷柜那边走去。

        ……

        孟好今天被她弟烦得不行,提早了点过来,买了份杯面,这会儿正坐在小白桌那,百无聊赖地等着泡开。

        “想什么呢?”梁逢雨把一袋豆奶放她面前,跨过凳子落座,“今天回青梧巷刚好看到,就买了几袋。”

        这豆奶是本地牌子,十多年了,只换过两次包装,还大同小异,她们这一代人,小时候最常喝的就是这种豆奶和另一种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

        长大以后,市场上慢慢少见了。

        孟好眼前一亮,拿过豆奶,用吸管戳开吸了两口,“好喝,还是记忆中的味道!你刚跟陈清霁聊什么呢?”

        “我问他要不要当我男朋友。”

        “咳……”孟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呛了下,“这,这么勇啊?”

        “然后说是开玩笑,”梁逢雨补完后半句,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显然也是有点拿不定主意,“主要我听谈双旺说了他跟他一个女生朋友的事儿,应该就是今天找他的这个吧,外貌性格都对得上。”

        孟好吸着豆奶,竖起大拇指,“谈双旺都被你收买了啊。”

        “嗯,我答应教他弹吉他。”

        那天谈双旺到底是没忍住,大半夜给她发了个“?”过来,问她发那条朋友圈,是不是在钓陈清霁。

        梁逢雨大大方方说是,又请他保密。谈双旺很会拿乔,故意说那你用什么跟我交换啊?她说,我会弹吉他,撩起妹来不要太好用,学吗?

        交易就这样一拍即合。

        陈清霁还不知道自己被好兄弟给卖了,跟戈惜灵那点仨瓜俩枣,梁逢雨也知道了个差不多。

        “谈双旺说,那个女孩子一开始挺会掩饰自己的喜欢,所以陈清霁潜意识里,一直拿她当普通朋友。”

        “我就在想,万一他真以为我对他没意思,到时候突然表白,会不会弄巧成拙?就提前试探了一下。”

        孟好来了兴趣,“那结果是——”

        “看不出,他好像没特别大的反应,”梁逢雨托腮,又吃了颗百香果压片糖,“等我再试探一下。”

        ---

        便利店冷气很足,梁逢雨随便拿了几盒酸奶,卡着交接班的点去结账。然后顺理成章跟陈清霁一起回家。

        老小区楼道略显逼仄,扶手老旧,不少掉了漆,露出底下的木头,积满灰尘,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动作幅度都不大。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水味?”梁逢雨说着,走到转角,微微仰头。陈清霁仿若察觉到什么,也停下来,跟着看过去。

        三楼过道里,站着个女人。

        从下到上,七厘米高跟鞋,白色珠光小香风套裙,扑闪的睫毛,头发烫得微卷盘在脑后——他这四十多岁的妈,看起来跟三十出头没两样。

        女人见到他俩,眼角瞪得微圆,竟有几分少女的神韵,“乖乖,谈女朋友啦?”

        梁逢雨也很惊讶,陈清霁看着话不多的酷哥一个,居然有“乖乖”这种小名。她犹豫了下,回头,低声做口型,“要帮忙吗?”

        “不用。”陈清霁没什么表情,朝302门口抬了抬下巴,让她先走。

        ……

        “是不是你女朋友呀,蛮漂亮的呢。”倪小玉身上不知喷了多少香水,一走过来,气流带动脂粉味扩散开,陈清霁掏出钥匙开门,调子冷淡,“不是。”

        “好吧,是也没关系啦,我是开明的家长。”

        门开了,倪小玉也没谦让一下,直接走进去。屋子采光不太好,面积总共才九十来平,家具什么的一摆,更显昏暗狭小。

        她微微睁眼,拎包站在玄关,站出了一种不知往哪处下脚的娇贵感,“你就住这儿呀?”

        陈清霁没搭理她,抬手打开灯。

        客厅这会儿确实有点拥挤,搬过来时,有些行李不用拆,陈清霁就随便堆放在角落。早上他找化竞笔记,带出来一堆书本卷子,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就这么垛叠在椅子上。还有谈双旺的耳机、超市买的日用品,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用谈双旺的话来说,两个男生住,能保持干净就不错了,整洁那属于更高档次的要求,咱不追求。

        “喝水吗?”他把钥匙搁玄关柜上,趿上拖鞋客气了句。

        倪小玉摇摇头,她谨慎地踏上地砖,走到厨房那,很小心地没碰到门边,“小霁,你还是和我回家吧,这水管这么旧,水都不一定干净呢。你叔叔一直拿你当亲儿子,豆豆也很喜欢你啊,这几天吵着问哥哥去哪了,怎么还不回家,别人的哥哥都放假了。”

        陈清霁“啪”一下盖上水壶,放上底座,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些话,你留着哄豆豆吧,当我跟他一样大啊。”

        他这个人,没耐心起来说话也是真不客气,倪小玉被噎住了,涂过的睫毛扑闪扑闪,底气不太足地说,“妈妈那天说的是气话,就算你要断绝关系,也不会要你钱的。但你外公,他不同意呀。”

        陈清霁笑笑,早就猜到,倪小玉对有没有他这个儿子,其实无所谓。

        执意要他回去的,是外公。

        倪家做玉石生意,家大业大。倪老夫人身体不好,只有倪小玉这一个女儿,偏偏她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满脑子只有恋爱。

        不顾父母反对,一嫁青年导演陈和豫。两人一见钟情,迅速闪婚,婚后日子却充满矛盾,生完孩子没几年,倪小玉就提出了离婚。

        她没要孩子,玩了几年,二婚找了个小她十岁的男人,男方入赘。

        这个男人比陈和豫安分,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才情和追求,对她也宠,还孝顺,几乎挑不出错。

        倪小玉喜欢,倪老爷子也挺满意,直到三年前,听见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说这男的在外头养了个女人,挺多年了。

        还有几件事,让倪老爷子觉得这赘婿野心不浅,怕是一开始就奔着吃绝户来的。

        他这才想起陈清霁,便托人去找。

        这一找,才发现陈家出了事。

        陈和豫在京市车祸意外身亡,北越老家就剩个身患重病的陈奶奶,和十五岁的陈清霁。

        次日,倪老爷子叫来陈清霁,言语间,一派上位者的慈眉善目,说,外公替你给奶奶治病、供你上学,只要我点头,你就是我们倪家的亲孙子。

        这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那入赘的女婿,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瞬间就白了脸。

        其实根本不用忌惮啊,陈清霁现在回忆起这一幕很淡定,当初外公外婆反对那门婚事,就是因为陈和豫不肯入赘。

        他姓陈,倪老爷子观念古板,怎么可能真把家业给他。

        谈双旺知道这些事的那天,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你对倪家来说,就像个核-武-器啊——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陈清霁刚回倪家那阵子,倪老爷子喜欢得不行,隔三差五就要叫他去书房聊天,他一度还很紧张。

        后来慢慢明白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不重要,只要在外人眼里,这个外孙优秀、讨喜、不排除倪老爷子头脑一热把家产给他的可能,就够了。

        ……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这样做很无情呀?”沉默中,倪小玉忽然开口,闷了闷,又有点为自己鸣不平,“可是,你爸只顾自己,没留下什么钱,害你差点辍学,是我们收拾了烂摊子还给你缴学费呢。你奶奶病重,我们也没不管不顾,不还是给她治,体体面面送她走了吗。花了那么多钱,那我们家也不是做慈善的啊。”

        “我知道,所以我拿你们家当债主,当恩人也行吧。钱我会还的,还完就两清了,”太久没喝水,嗓子有种干涩感,陈清霁缓了缓,看她像是还要说什么,自嘲般勾了下嘴角,“感情牌就别打了吧——外公让我在田径队待不下去,我没恨你们都不错了。”

        ……

        送走倪小玉,已经到了晚上。

        陈清霁这才看见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给谈双旺回了个过去。那边很吵,说跟初中同学在网吧,马上玩好了,一会儿宵夜,问他吃不吃。

        “不吃了。”夜幕低垂,小区路灯上了年纪,坏的有,不那么亮的也有,像藏匿在树叶里忽明忽暗的萤火虫,陈清霁一手搭在阳台,点了支烟,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飘着。

        另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打火机。

        “咳咳。”身侧不远,忽然传来女孩的咳嗽声。

        陈清霁咬着烟,偏头,就看到梁逢雨站在阳台上,穿一条灰色绘卡通图案的睡裙,双手搭在阳台栏杆,身子却是朝他这边倾的,视线相对,她弯了弯眼梢。

        “抽烟又被我逮到了啊。”

        陈清霁懒洋洋的,一副任她看的架势,让人觉得就算在学校被老师抓,他可能也是这么个理所当然的态度,“教导主任么你。”

        “对啊,作为封口费,给我一支吧?”

        陈清霁这会儿其实不太想说话,她要,就给她丢了一支过去,自己继续一口口抽着。

        梁逢雨愣了下,没想到他真给,伸手接住,“心情不好啊?”

        他没说话。

        夜凉风中,少年头发被风吹乱,神色晦暗,周遭陷在漆黑里,情绪和夜色一样沉,只有烟头那一点火星是亮的。

        “我心情也不太好,刚好搭个伴儿吧。”梁逢雨当他承认,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摸出一只打火机,将烟咬进口中,咔嚓一声,一手护住火苗,慢慢凑到点燃。

        “我跟老梁吵架了,”不用他问,梁逢雨自己先说,吸了一口,紧跟着剧烈喷了口烟,止不住地呛咳起来,咳得胸腔一震一颤,脸都咳红了,好半晌才停歇,“……吸,吸太大口了。”

        陈清霁无语,“我以为你会呢。”

        看架势那么熟练。

        “我看电视剧里都这样抽啊,”梁逢雨缓过来,心有余悸,颇为嫌弃地把它放一边,“这薄荷味,太呛了。”

        陈清霁笑笑。

        两人就这么隔着半空,谁也没说话,静静待了会儿。不知是谁在小区开远光灯,灯光照亮附近的树,也将她映得雪白一片。

        梁逢雨抬手稍遮,发丝让风吹起,都是亮的。

        “梁星鸣呢?问问他打不打游戏。”陈清霁抽完一支,靠在阳台上说。

        梁逢雨看起来不太想动,“不知道啊,睡了吧。想发泄啊?我陪你吧,也算朋友了不是吗?”

        “朋友?”

        “跟你交朋友这么难啊,谈双旺见两面就是了。我们好歹小时候认识呢。”梁逢雨说。

        陈清霁笑了下,“我也没说不是啊。”

        梁逢雨也笑,语气熟络起来不少,“对了,你那有蚊香么?阳台上蚊子贼多,我家好像用完了。”

        说着,她很应景的,“啪”一声打了下小腿。

        陈清霁“嗯”了声,“你过来拿吧。”

        他起身回屋,顺手把烟头捻在玻璃缸里,找了几盘蚊香,过去开门。

        等了五六分钟,她也没出来。

        陈清霁倚着门,正想给人发条消息。

        就在这时,对门“咔”一声打开,楼道感应灯跟着昏昏亮起。

        梁逢雨换掉了睡衣,头发随手扎起,身上套了件oversize白t,绘着蝴蝶,牛仔热裤露出一点边,腿又长又直,脚下很随意地趿了双白色球鞋。

        视线相接,她笑了下,往楼下指了指,“我突然想出门吃个夜宵,要一起吗?”

        ---

        竹苑小区建了有二十来年,以前叫市府大院,里头住的大多是退休老人,要不就陪读家长。这些人睡得都早,才九点来钟,不少人家灯已经黑了。

        楼道也黑,感应灯大半不灵,借一点月光勉强能看清。

        梁逢雨拿球鞋当拖鞋穿,走起路来不太跟脚,发出“嗒、嗒”的声响,在静谧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她放轻脚步,跟陈清霁两个人,一前一后,跟摸黑下去干坏事的一样。

        半路碰上个邻居大爷,拎着塑料袋,里头装的可能是超市打折的芹菜之类,散发出一股特殊香气。

        擦肩而过,梁逢雨有意把脑袋往陈清霁身后侧了点,还是让大爷抓到了,“小雨,这么晚了干嘛去呢?”

        同时,眯起眼,往陈清霁身上打量。

        少年穿一件黑色运动款t恤,个子高挑,因为要避让他,身子微微侧过去,手肘挨上了楼梯扶手,背着月光,看不大清楚五官,就感觉轮廓长得挺周正的。

        “搞对象啊?”大爷一把年纪了,用词直白且八卦。

        “没,您说什么呢,他就我一个普通朋友。碰巧一块儿下楼。”梁逢雨心里无奈,探出头来,笑容还是很明亮。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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