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4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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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宴结束,宾客离场。

        夜幕下,各色高端轿车、商务车从酒店鱼贯驶出,汇入北越马路上的车流之中。这个点儿不算晚,毕竟,倪老爷子近几年专注养生,底下经办寿宴的人自然得考虑周全。

        宾利车出了酒店,一路向北,和回竹苑的方向完全相反,陈清霁也没打算开口,摁亮手机看了眼。

        还行,这个点,一会儿还能叫到车。

        谁知,车子到达倪家,没等他问一句郑辉出什么事了,后车便下来几名身形高大的保镖,拦在了他前面。

        隔着车窗,陈清霁和他们对视一眼,又看向身侧淡定如常、眼皮也不抬一下的倪老爷子,明白过来。

        哦,这是不打算让他走了。

        这些保镖都是练家子,云滇深山里一个武馆出来的,陈清霁没去白费力气,就这么一路让人带着,跟倪老爷子进了书房。

        门一合上,倪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到书桌,那上边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显然,是有人早先准备好的。

        他拆开,自己先浏览了遍,而后将它递过来,开门见山道,“郑辉完了。”

        大概是时间仓促,不少资料上还是英文,大部分专业名词,陈清霁也看不懂,但并不妨碍理解。

        资料显示,郑辉因为逃-税,让国税局冻结了财产,面临的是数倍罚额,甚至有牢狱之灾。

        没夸张,确实是完了。

        也是这份资料,让陈清霁一下子明白过来,倪老爷子今晚的态度,为什么总给人一种稳操胜券的宽容感。

        基金会不过是块问路石,倪老爷子真正的筹码,是余老太太的后半生。

        三万块或许不难凑,但老太太的尿毒症、基础病,各类并发症,随着年纪增长,只会越来越严重,更不要说,以后可能出现的其他重大疾病。

        陈清霁不能不管,却也负担不起。

        “年轻人,翅膀硬了、有想法是好事,不过,也要将眼光放长远。今天挺累的,就别走了,你自己下去想想吧。”倪泰清看着他,知道这招多少奏了效,也不急于立刻听结果。

        ……

        陈清霁一出书房,立即有三名保镖跟上来,缀在他身后,一路跟上了三楼房间。陈清霁在床沿坐下,想起手机缺根充电线,于是打算出去找找。

        门刚打开,就发现外边那三人还没走,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目光相对,可能是觉得他想逃跑,其中一人带了点警惕,但依然恭敬出声,“您要去哪?”

        “找根充电线,苹果的,”陈清霁懒散靠着门边,示意了下自己的手机,大少爷的谱摆起来倒也挺自然,“有么?”

        “我去给您找。”

        “麻烦了。”陈清霁也没客气。

        看来是打算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又坐了回去。手机右上角,红色电量已经不足5,陈清霁开了省电模式,下意识点进微信。

        列表第一个联系人,就是梁逢雨,两人最后一句对话,停在她的“等你哦”上。

        他扫了眼,抬指想打上什么,最终指腹稍侧,还是摁灭了屏幕。肩膀很沉,像压着什么东西,逼得他很难挺直脊背,连呼吸都要刻意提一口气。

        方才从书房离开,门将要关上的前一秒,倪老爷子叫住了他,拉家常般的语气,仿佛只是一句关切,“小霁,你在外边这些天——”

        “是不是谈恋爱了?”

        以倪老爷子的性子,能问出这句话,就代表已经抓到了蛛丝马迹。

        陈清霁脚步顿住,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转过头,眼眸漆黑冷淡,有点警告的意思,“别去打扰她。”

        “我年纪大了,能让我听话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倪老爷子倒是笑了,扶着手杖,缓缓看着他,“你有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事实。

        所以,余老太太住院、郑辉下落不明,乃至三年前,奶奶查出肺癌,这些令他无能为力的事,倪家一出面,便能轻易解决。

        卧室一侧墙边,挂了只老鹰形状的风筝,夜风从窗外进来,吹得它簌簌抖动。大概是倪景珧挂上来的。

        陈清霁觉得,自己挺像这风筝,纵然飞上天空,下边也有连着的线,任谁开玩笑似的一拽,都能一头栽倒下来。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运气真挺背的,父母没一个靠谱,外公像个阴谋家,两个奶奶,年纪说大也不算太大,却早早得了病。

        叠buff也不是这么个叠法。

        哪怕去掉其中一个元素,他都稍微能喘口气。

        但命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抱怨、哀叹、控诉怎么着都没用,所以,陈清霁平时也挺少想这些的,遇到事情,比起沉溺在情绪里,更倾向于直接解决。

        今天大概是突然得知余老太太生病的噩耗,外加倪老爷子的步步紧逼,整个人难得的有点提起不劲。

        十七八岁的少年,偶尔照镜子,瞥到一眼,都会惊叹于自己的成长,不再是三年前单薄的样子,骨架长开,肩背平直宽阔,举手投足,无一不带着力量感。正是最意气风发,也是最好的年纪,却让倪老爷子一句“你有什么”打回原形,挫败感、无力感、自我否定争先恐后地涌上来,要将人淹没。

        是啊,过了三年,不还是没什么长进,能帮你解决困境的,还是倪家。天花板灯光刺眼,陈清霁仰面躺在床上,也懒得去关,就这么抬手搭着眼睛,往事走马灯一样闪过,病床、跑道、夜宵摊……这一个多月纷纷乱乱,有悲有喜,最终定格在书房里,倪老爷子的那个眼神上。

        明明是仰视,却透着股上位者的冷静威严,仿佛在看一只妄图反叛的雏鹰,又带了点长辈既往不咎般的大度——我已经让步,不干涉你的训练,你也差不多得了,别作过头。

        陈清霁不知道倪老爷子是怎么突然想通的,不过无所谓了,不是短跑,也会有别的事,工作,伴侣,婚姻……他吃了倪家的饭,总没有放下碗就骂娘的道理。

        当然,只要肯抛弃个性,肯听话,他往后顶着倪家大少爷这个名头,还是能混得风生水起的。

        只不过那是另一种人生。

        ——“那我就期待在奥运赛场上看见你了?”

        一片漆黑中,忽然跃出少女明亮的一双眼,令他脑内倏忽清明起来。

        梁逢雨的长相,其实偏自然、随性那一挂,笑起来却有一点儿媚意,这要多亏她的眼睛,形状好看,末梢上扬,眼神又很纯,像藏了小钩子。

        也是这把小钩子,冷不丁勾了他一下,让陈清霁坐起身来,冷静思考了两秒,论证了一遍沿外阳台一路翻下去的可能性。

        好像挺难,外立面光溜溜的,没个落脚点。

        那就等明天吧。

        至于余老太太,总有办法的,去贷款,去再打几份工,怎么样都行,他该救她,但不该把自己下半辈子都搭上。

        ……

        做出这个决定,心头松快不少,连肩膀上的感觉也没那么压人了,就在这时,有人敲门,递进来一根充电线。

        陈清霁接上,有心给梁逢雨发个消息,瞥见手机上方的时间,已经快一点。

        原来自己丧了这么久么,他失笑,摁灭了屏幕,这个点儿,她估计已经睡了。

        隔天,因为长期训练,陈清霁照例早起,简单收拾了下,连被子也铺得和原来一样,仿若自己只是个借宿的客人。

        出门前,陈清霁带上了那根充电线,准备一会儿给保镖,谁知,拧了下门把手,门锁却纹丝不动。

        倪老爷子让人从外边把他反锁在了房间里,保镖一板一眼,仿佛自己只是个传话工具,“倪老爷子问,您考虑好了吗?”

        ……

        起初,陈清霁想过抡椅子砸门,但就算出去了也有保镖在,他不是冲动型,知道没用,也就省了这点力气。

        他和梁逢雨解释了句,家里有事,要晚几天回来。

        和谈双旺也是差不多的说辞,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谈双旺和她关系好,他不想前一秒说了真话,后一秒她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隐瞒呢?

        后来,陈清霁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谈双旺以前是个文艺少男,写过酸不拉几的那种言情短篇小说,讲一对十五六岁、正处于暧-昧期的男生女生。

        男生内敛,女生活泼,十二月,是女生的生日,她早早告诉他,自己想要一条围巾。这也是女生大胆的试探。

        男生没有表示。不过,他向来沉默,却会为她做很多事,给她接热水、送早饭、教做题、安慰她、鼓励她、等她一起回家。两个人一直心照不宣,保持着仅此一份的关系。

        所以,女生也没有在意,满心期待着自己的生日。

        之后,到了女生生日这天,她从早等到晚,看男生的身影忙忙碌碌,代表发言、收作业、去老师办公室、写作业……却一直没有等到一条围巾。

        直到生日过去,男孩没有一句解释。她很生气,便主动疏远了男孩,忙于学业的年纪,一点暧-昧的小泡泡本就易碎,就这样,他们两个最终也没在一起。

        直到多年以后,女孩从男生亲哥哥那里得知,那年十二月,他买好了一条红色围巾,放在牛皮袋里,准备拎出门。

        却意外被他妈妈看见,这颜色,一看就是送给女生的,妈妈当即大发雷霆,扔掉了围巾。

        标杆一样的天之骄子三好生,有生以来,也第一次挨了一阵劈头痛骂。

        陈清霁看完忍不住笑了下,觉得很扯,没长嘴么,一句话就解释清楚的事,非得瞒着。

        但是这会儿,轮到自己,发现有时候还真不好长嘴。

        已经被她知道自己欠债了,不想更添一笔,让她知道,哦,原来那个她追了这么久的少年,实在是弱得可以。

        家里人拿捏他,跟捏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因为少年都想要在自己喜欢的人眼里无所不能啊。”当年,谈双旺一把夺过本子,宝贝一样捧在手里,说他不懂。

        现在倒是懂了。算是这份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作祟吧,总之,陈清霁不想被她看见这么无力的、困兽一样的自己。

        但他不知道季子晴发了那样的朋友圈,因为他根本没通过那条好友请求,如果知道,就不会和梁逢雨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只说有点事没处理完,要晚几天回去。

        日子就这样过了两天。

        第三天晚上,谈双旺火急火燎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劈头就是一句,“陈哥哥,你真跟我雨哥就这么完了?那什么,她准备和一个什么好朋友的表哥出去旅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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