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素颜(下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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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记忆顿时全都归来。我正身处东丹啊!我看着眼前坐着的这个人,却只看见扶余城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华阳公主鲜血飞溅的刑场。

        什么样的人,可以对自己最心爱的人挥起屠刀?素颜,你为什么还要写“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为什么还要写“奴去也,君自珍重”?

        这个女子,我是知道的。她父亲镇西王是我父皇的长兄。小时候她还来宫里与我和仙蕙一同玩过,很柔宛秀丽的一个大姐姐的模样。但是大约五六年前镇西王因卷入一桩谋反案被诛,因此素颜才落得和亲契丹,身死他国的结局。那时,契丹还是大周的属国。耶律隆光不过是我父皇封的汗王。

        我的目光一定是黯淡了。因为耶律楚凝视着我睁开的双眸,突然眯起了眼。我发现他不是宫中的打扮,而是穿着黑甲,额头发际还渗着汗滴,头发湿湿地粘在太阳穴上。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他终于冷声道:“你这咳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说是服了牵肠散,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和进一步盘问。于是我便淡淡地胡扯道:“娘胎里带来的老病根了……不碍事。”

        他没有再说什么,立起身,脚步沉沉地走了出去。

        外间有低低的说话声。不多时阿君和阿碧拥了进来,眼圈都肿着:“夫人……”我才知道,前日我在震惊中晕了过去,还吐了血,是萧史把我抱回了妃离宫。

        “大汗前夜已快马从军营中赶了回来,守了一夜。昨儿个早上去的军营。方才刚回到宫里,下了马就来妃离宫了。”阿碧说。阿君接着说:“夫人咳血之症早该好好看看。你年纪尚轻,将来还要生养。幸好有巫医来给夫人看过了。”

        我凛然一惊,忙问:“说了什么?”阿君道:“先头请的是奥姑。胡说什么夫人中了剧毒,要黑山上的蛇毒来解。大汗当时就恼了。那黑山上的幽冥蛇是天下至毒,拿那个来治还有命吗?为了这个差点都把奥姑给杀了。”

        为了这个要杀了奥姑,他本来就是这样残暴的人啊!

        阿君接着往下说:“后来请的是天福最好的巫医。说是失血症,配了丸药,又施了针。可不,夫人醒了。”

        我颓然闭上眼睛,再不愿睁开。

        因了我的病,得以整日缠绵榻上,直到巫医说我已经好了大半,也还是懒怠不起。耶律楚似乎很忙,听侍女们说像是回纥那边有什么动静。他有时来看我,我便尽量地装睡。现在的我,实在无法去面对他。

        然而终于还是要起来的。拖了一月余,没有再咳血,精神也好多了。耶律楚叫黄总管来问了几次侍寝的事,我总以各种原因推脱过去,他也没有说什么。直到这一日傍晚耶律楚突然召我到军帐里去。

        进去的时候他正批阅着厚厚的一叠奏本,眼皮也不抬,扬扬手叫我坐在一边。他只管自己奋笔疾书,我默然坐着,两只手互相交叠。静静的军帐里,只有火盆里劈劈啪啪的暴响声。

        火盆里的木炭渐渐烧尽。小厮们又进来换过。等他们退出去的时候,耶律楚终于抬起头说:“你过来。”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垂下双睫。他半转过身子,一手搭在桌上,眼睛并不看我,面无表情地说:“今日又是什么理由?”

        他面前摊开的奏本上写了好几个斩字,鲜红的似血一般。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身子不方便……”

        他往后靠去,把奏本重重地扔在桌上,震得我浑身一颤:“十日前问你,便是身子不方便……今日还不方便。哪有女子的月事十日未尽的?”

        这月事两字从他口中说出,像锥子猛然刺了我一下。我心虚地退后了一步,臊得浑身难受。

        他转过头来盯着我,目光严厉,语气有些不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强作镇定,然而眼眶还是酸疼得像揉进了沙子。

        他见我不说话,眼中燃过一把灼热的火焰,像强自按捺着什么,忍了一口气,道:“不许再使小性子。去我宫里,脱了衣服在床上等着。我阅完公文就来。”

        我骤然扭过脸,竟像是他第一次逼我侍寝时一般的害怕,还有些微微的恶心。

        “……我说过了……今日身子不便……”

        他突然站起来,一把捏住我的手臂,扯过我的身子,把我重重地按在面前的奏本上。随着我身体的倾倒,原本高高叠起的奏本哗啦一声全倒覆在地上。

        我背脊撞得生疼,忍着泪挣住身子,向他冷冷道:“大汗要用强吗?我自是敌不过的。但是……有什么意思呢?”

        他紧紧按住我,语气凶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不介意有没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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