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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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雪铺满视野,远处铃声叮当,口中热气成雾,冰霜坠在睫上。

        他惶惶然站着,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到何处去,能呼唤谁的名字。

        用尽全身的力气,拔脚向前面走,脚印延伸开来,雪地里踏出一个又一个深坑,远处有一间冰屋,透明冰块凝结起来,块块垒在一起,铸成一方天地,里面有两个手持柴火的身影,那身形如此熟悉,他迈动两腿奔跑向前,跑几步摔在地上,四肢不受控制,像软绵绵的木偶,僵硬挪动磨蹭,两人惊呼出声,争前恐后跑来,高大的那个提他胳膊,把他顶|在肩上,前仰后合大笑:“儿子多吃饭,长大高,长大高骑大马,再也不怕摔了!”

        这是······爸爸?

        他恍惚向下|看,自己两腿套着红袄,短的不及臂长,脚上套着做工精巧的虎头鞋,怀里抱着爸爸的脖子,骑马似的,被他带着往前跑,跑过高高的玉米杆,掠过甩尾的大黄牛,穿过颠簸的泥水路,跳上自制的秋千架,前后摇荡起来。

        他抱着爸爸的脑袋,惊声尖叫出声,爸爸哈哈大笑,站在木板上面,两手拉紧锁链,荡得越来越高,耳边风声呼啸,耳尖冻成冰坨,鼻子是通红的萝卜头,被风雪裹在里头,抽|吸满面寒霜。

        他越荡越高,越荡越快,越过白茫茫的雪原,被风雪冻住五感,他心里害怕,揽紧爸爸脖子,一抱搂了个空,从半空滚落下来,面前的平原化成斜坡,冰面如一座滑梯,他连滚带爬翻下,沿长梯滚落下去,鼻子撞在冰上,脑袋摔在地上,整个人鼻青脸肿,像一块红肿面团,狠狠拍在石上。

        这一下摔的太狠,头晕脑胀鼻血长流,他捂着脑袋爬起,不远处有一个小孩,裹着单薄外衣,拿着细长的小棍,在地上凿碎冰玩。

        “不行!那冰面很脆,容易掉下去的!”

        他张口吼叫,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嗓子被什么堵住,憋出涩涩鸣呜,他连滚带爬上前,踩住咯吱浮冰,拼命探长手臂,拍上小孩肩膀,那小孩猛然回头,圆溜溜小鹿眼瞪来,他肩膀僵直,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口结舌半天,舌头被风雪冻住。

        那小孩丢下小棍,拉开棉袄拉链,从里面捧出花束,这是一捧五颜六色的野花,娇|嫩|花蕊随风摇曳,外面结着一层冰壳,它们被琥珀包住,横亘千万年岁月,挟裹滚烫热度,递到他的面前。

        那只小手冻成馒头,皮肤皲裂成块,似被刀片割过,鲜血凝在手背,他心疼极了,在手上呵出暖气,包裹那只小手,小鹿眼眨巴眨巴,小手向前推推,琥珀小花递到面前,触摸他的鼻尖。

        太美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拉开棉袄,把小鹿眼连人带花,一把抱在怀中。

        幼小身体触碰过来的一瞬间,化为漫天风雪,朵朵飞向天边,远处山峦破碎河水倒流,滚滚红尘消散,脚下冰川裂开,他成了重重的铅块,不断向下坠落,被整个扯入海底,口鼻覆满凉气,五官被流水倒灌,他挥舞手脚,奋力挣扎,胸腔上下起伏,在即将窒息的前一秒,猛然睁开双眼。

        天花板在头顶打转,床边仪器嗡响,身旁响起混乱脚步,有人拨开他的眼皮,查看瞳仁状况。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梦里的一切才土崩瓦解,风声袭过耳畔,细碎声音闯入大脑,他恍惚晃动眼珠,久睡的疲惫似张大网,将他拖拽回去,按进厚重被褥。

        再醒来时噪音褪去,视线里晃动的输液瓶看不见了,邢烨捂住脑袋,慢慢从床上爬起,适应黑暗之后,才发现这是原来的病房,只是原本全满的病房空了,旁边病床上睡着简天心,杨兴听到声响,从床边抬起脑袋,转身猛扑过来,差点把邢烨撞倒:“大哥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三天了,手脚有知觉吗?”

        邢烨摇晃手脚,清清嗓子,从床边端来热水,手腕不再晃动:“好多了,你们怎么样了?”

        “我听赵护士说,那位南方来的温院长,带着人连做了三天手术,别人不敢做的危重病人他都做了,现在这边忙完,他们都回去了,”杨兴挠挠脑袋,细看邢烨神色,犹豫要不要说,“还有······那位姓温的小兄弟,和他们一起走了,临走让我转告你,祝你平平安安,一生幸福。”

        邢烨垂下脑袋,脖颈青筋直跳,手腕回不过血,脑袋嗡嗡作响:“嗯。”

        “我看他走的时候眼睛肿了,”杨兴说,“大哥,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邢烨说,“你们怎么样了?”

        “大夫说再观察几天,天心就出院了,哦对了,这个给你,”杨兴在口袋里摸索,把银行卡拿出来,“对不起大哥,前几天天心抢救,我实在没办法了,刷掉了七万三,里面还有十二万七,你把账号给我,等我们出院休养好了,很快就能打工了,这钱一定会还给你,不然我们良心过不去,一辈子都睡不好觉。”

        “大哥,你别嫌我话多,小兄弟对你是真好,我们外人都看得出来,”杨兴忍不住絮叨,“要是吵架了也没关系,别管父母亲人,老夫老妻,朋友兄弟,没有不吵架的,吵架才说明关系好,不吵架那都是陌生人,这辈子见不了几面,才能整天笑脸相迎。低头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你说是吧?”

        邢烨没有回答。

        他想到手术之前的那一天,他搂紧温元嘉后背,在他耳边说出那话,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住了,从柔软棉絮硬成冰锥,化为一滩雪水,沿小腿流淌下去,冻到脚尖发麻。

        花朵随风飞舞,如蒲公英四散而去,温元嘉软绵绵的,贴着他耳朵呼吸,嗓音颤抖发涩:“邢烨,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那一瞬间,邢烨几乎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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