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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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雍州来的兵鲁子奚玦,在一段颠鸾倒凤的荒唐光阴后,待我,竟全然像变了一个人。

        纵使我叫他立刻滚出建康,去江北,去砍了那个坐拥徐州百万雄兵的人的脑袋,他也没有二话。

        倘若闲话传了出去,大抵又要把我说成最会魅惑、俘虏男人的妖妇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人会想到那一夜是怎样的光景。没有春光旖旎、没有醉生梦死,只有生涩和痛苦,还有床榻上一片刺目的红。

        奚玦的态度大变,不过是因为他心情很好。他得到了卢泫的妻子,还发现了这位庐江卢氏的大公子最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

        吴兴公主出降七年,竟还是完璧——可见卢大公子果然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

        奚玦很高兴,那我呢,我该难过吗?

        大宋最尊贵的吴兴公主,在出降的第七年,以这样耻辱的方式,度过了她的第一夜。

        小时候,教养嬷嬷曾说过,女子的贞操,定要给自己的丈夫,给自己这一生最敬、最爱的这个男人。

        那时我就很犯嘀咕,倘若有一个女子,她所嫁的,偏不是一个值得她去敬、去爱的男人,那又该怎么办呢?

        后来,我就嫁给了卢泫。

        记忆里,我和他,竟连相敬如宾的戏都不曾演过。

        新婚之夜,前厅的宾客还未尽散,他就去马厩挑了一匹烈马,纵马直往西出了城。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听说他在马厩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显然,他心里窝着火。娶我,好像叫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那时,我还是个傻子,大以为没关系,终究是来日方长。我期待着有一天,可以扮演一个好妻子。只可惜,我并没有等到云开月明,而是等到了那一场噩梦。

        兴德政变,他用我大哥的头颅给自己挣得了他向往已久的、权力的巅峰。

        他废了我的大哥,改立了我那性子孱弱的六哥。

        “哀帝暴虐寡德,业已崩殂。幸有六皇子仁心,可为天下之主。”这就是他给我刘家、给天下的交代。

        从那以后,吴兴公主居建康,权倾朝野的驸马都尉住寿春。

        我们彻底不必演戏了。

        那个年迈的教养嬷嬷早就不在了。不然,我倒是想问问她,怎么能给堂堂公主教这样不通的道理呢?天下总有我这样的女子,她的丈夫根本吝惜给她一个敬他、爱他的机会。

        不过,管教嬷嬷死了也好。软脾气的六哥做了皇帝,建康城里再没人管束的了我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晋昌坊的大宅子里储尽了建康的风流。三千春光,无限恩爱……老天不予,我偏要争一争。

        后来,我就遇到了玑玉,我所爱的,玑玉。

        如果,那也勉强算是一场爱的话。

        那一年,建康风光明媚,盛夏的荷花开得极好。

        我抱着琵琶,痴望着对面如画一般的男子。他坐在那儿抚琴,漂亮的指尖轻捻,就是建康城里最旖旎的风情。

        我听说,他的母亲曾是北周最有名的歌姬。北周长安的王孙公子也曾一掷千金,只为一睹她的芳颜。

        如此佳人,何以沦落南下,又如何生下孩子,最终又去了哪里……我却通通不知道。

        我只知道,打我在那一群腌臜的北人奴隶中救下玑玉时,他就只有一个人。

        他琴弹得极好,全然不像个北人。

        我把他留在身边,日日给我弹琴,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

        玑玉。

        现在想来,他应该恨我。那样谪仙似的人,却成了声名狼藉的吴兴公主的——

        玩物。

        可我当时竟全然无知。

        那么惹人迷乱的夏日午后,我倚在他身边,任和风打弄,我和他藏香缀玉的衣带裙角交缠缱绻……

        可终究什么也没发生。

        我心中最好的男人,却只敢跪在我的脚边,只会说那四个字:

        玑玉,不敢。

        那一刻,我彻底地清醒了。高高在上的吴兴公主,不过是一个百般求爱而不得的可怜虫。

        下贱而无耻。

        ·

        出征在即,奚玦大概有许多事情要忙,这公主府便来得不那么勤了。

        可是很奇怪,我却并不如我以为的自在快乐。

        宫里的那个琴师也送回去了,偌大的宅子,每到夜里总是清冷得骇人。

        我开始夜夜乱梦,梦见太极殿西配殿地上的那一滩血。穆大监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半晌,冷冷地道:

        殿下,莫叫陛下等得久了。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窗。风吹窗扇噼里啪啦地转动,灰蒙蒙的帷幔下,立着一个人。明黄色的衣衫很刺目,是我的大哥。

        大哥,你是来接我的吗?我问他。

        他不说话,隔了一会儿却忽然开始哭诉:

        殿下,殿下救我。

        明黄色的衣衫不见了,他的身子裂成了血糊郎当的两半,跌到在地,却仍蠕动着,挣着向我脚边爬过来……

        不是我的大哥,是那日举着胡琴砸贼的琴师木晞。

        我连累的他身死,他如今向我讨命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狼狈地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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