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1 / 2)
转眼二哥高中毕业,水泥厂招工,进去的多是水泥厂自家子弟,父母虽托了人,希望大哥二哥两个能进去一个,结果希望落空。父亲硬着头皮第四次找车站梁站长,请求他把大哥招到铁路上工作。梁站长看父亲手里拎的又是些瓜桃水果之类,心里就凉了。梁站长觉得自己做人爽快仗义,一向是同情关家的,关家兄弟打架闹事被关进派出所,他主动出面替关家做了回主,关家经济困难,他也批了救济,也算是对得住关家了,或许这些不算是帮了关家什么大忙,但给孩子安排工作,这是何等的大事,一辈子就有了保障,却怎是如此不知深浅,总拿些看病人的东西来讨好,当车站站长是个随便使唤的人物吗!不好意思拒绝,每次收了父亲拎来的东西,梁站长都觉得心里好不舒服,直想立刻就忘掉这件事情。这回看见父亲又来,梁站长终于显出不悦之色了。“老关,东西拿回去,关家有困难,我不是不清楚,”梁站长吐着烟气说,一边摆弄着放在茶几上的一盒“恒大牌”高级香烟,“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这里说话也不算,你求我,我得求上面,我也不绝你的路,总还是有希望的,我希望你老关是个明白人!”
梁站长这段话,父亲回家后跟母亲一字一句琢磨了好半天,末了,母亲把父亲没送出去的水果拎起来往桌子上一放,先挑了两个苹果出来给祖母,然后招呼兄弟几个过来,道,“分着吃掉吧,狼不吃,人吃!”
过了几天,正好是中秋节,母亲带着两条“恒大”牌香烟、两瓶汾酒还有一根上好的东北人参晚上悄悄去了梁站长家里。
梁站长烟抽得很凶,家里乌烟瘴气。妻子正埋怨,要丈夫到外面去抽,别把家里点着了,看见母亲进来,冷淡地打声招呼,“来了,”也不问什么,瞅了一眼丈夫,就出去了。
梁站长叼着烟一边给鱼缸里的鱼喂食,一边回头望望母亲,“噢”了一声,继续喂鱼。但他马上注意到了母亲手里的东西,慢腾腾转过身来,拍打掉在身上的烟灰。
两家虽住得很近,母亲却是第一次登梁站长的家门。眼前那个巨大的鱼缸和里面花花绿绿的过去从没见过的各色鱼类先让母亲一下子怔住了,早就听说梁站长喜欢养鱼,原来鱼是这样养的!“好大的鱼缸呀,梁站长!”母亲脱口叹道。
“大吗?马上我还要换个更大的……这是我的宝贝,这些家伙,呵呵,不好伺候!”站长道,坐到沙发上去,“老关先来过了,坐吧,又打发你来,啊?……”
“梁站长总惦记着关家,帮了我们多少忙啊,怪那老关不会说话,天生的老实疙瘩一个,凡事又不跟我商量,我要再不来,就怕梁站长笑话关家没个懂人情的。”母亲道,把东西放下,依旧站着。
“别这么说你家老关,老关是个好人,”梁站长咧嘴一笑道,“坐,坐下说,”把烟灭掉,翘起二郎腿。
“好也要好到那要紧的地方,平常不敢来打搅站长,倒也罢了,我跟他说逢年过节的,总该来看看站长,礼多人不怪,何况人家站长老帮助关家,又没个架子,哼,就像是要他命似的,死活不敢来,说见了领导讲不出话来,反倒把人家领导也弄得不舒服,你说这窝囊鬼,活活把我气死!”
“哈哈,”站长听了大笑,道,“实在话,说的是实在话……怎么还不坐下?快些坐下吧,”待母亲坐下,又道,“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爽快,有话就讲,不绕弯子,摸了我这脾气,事情就好办。你可不知道老关这个人,来了我这好几回,吱吱唔唔不知道他想跟我说什么,我也是忙,一天人来人往,也就没把他说的事放在心上。你今天来了,不一样!无论说什么事,我都会记住!”
“有站长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我也是的,早些来见站长就好了,”正要往下说,听见有人敲门,母亲就止住了。
“先别进去,正来了人,我去叫他,”站长妻子在门外的声音。站长站起身快速出去。好一会儿梁站长才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刚要坐下,立刻又冲出门,朝妻子吼道,“这样的人,你也放他进来!”再返回坐下时,梁站长的脸上已满是愤怒了。母亲哪里敢问,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两手攥来攥去,等着站长开口。梁站长点上一支烟,摸摸有点谢顶的脑袋,鼻子里轻蔑地哼一声,自语般骂道,“有些人就是不知足,讨厌!”又绷着脸低头想了想,这才跟母亲说话,“来了个不懂事的家伙,还没完没了的。我们刚才说哪儿了?”
一听站长这话,母亲一时张不开嘴了,担心站长也把自己归了那讨厌的一类,赶紧站起,道,“我也不敢耽误站长时间了,这大过节的,还要迎这个送那个的,不得消停,这就走了。”心想,这回反正是把值钱东西放下了,大家心里有数!
“别走别走,还有话说,”站长急留住母亲,道,“关家的事我记心上了,回去告诉你家老关,把心放肚子里,”一边说,一边拉着母亲坐下,“我倒是有个小事,想求你帮个忙。老想找个合适人,你这一来,倒把我给提醒了。”
“梁站长尽管说,我一个家庭妇女,还能帮上站长的忙?”母亲欢喜问道。
站长瞅瞅母亲,神秘问道,“水泥厂子弟校的林老师,就是替你们关家写救济申请的那个林老师,你是不是跟她很熟?”
“熟,熟啊!”母亲忙应,“当过我们家老大的班主任,现在又教上我们家老七了,那可真是个好姑娘,学校里有名的好老师,不光人样好,文文静静,心眼还好,是个热心肠,梁站长你……”母亲突然停住,等着站长说话。
“是这么一回事,”梁站长道,但一时迟疑起来,看看母亲,带着声响从牙缝里吸了口气,才小心翼翼问道,“这林老师多大了?像是不小了,也不晓得许了人家没有……”
“这倒没听说,岁数,估计有二十四五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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