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唐建国(2)——血溅江都宫(1 / 2)
这个从江都传来的惊人消息就是,大业十四年,义宁二年,公元618年的三月,隋炀帝杨广在江都遇害,被叛军首领宇文化及弑杀。这一年的三月,正是李建成、李世民率领十万唐军,东征洛阳的行军途中。
隋炀帝被杀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在全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各地群雄纷纷称王称帝,建立割据政权。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渊所建立的大唐王朝,也随之应运而生。李渊在隋炀帝死后,立刻称帝建国,取代隋王朝,建立李唐王朝。
先前说过,李渊之所以迟迟不肯称帝,就是因为隋炀帝还在,隋朝还没有正式灭亡。只要隋朝没有正式灭亡,李渊称帝,就是公开颠覆隋朝统治。所以,李渊一直在等待契机。终于,这个契机来了,隋炀帝死了。
虽然,隋炀帝此时已经大势已去,隋王朝大厦将倾。李渊攻克长安后,拥立代王杨侑为帝,遥尊远在江都的隋炀帝为太上皇。可即便如此,隋炀帝依旧是名义上的天下正统,谁如果杀他,那就是大逆不道,那就是公开的弑君,是全天下的公敌。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渊才迟迟不肯称帝。可是,就有人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弑杀隋炀帝。而且,杀害隋炀帝的人,正是隋炀帝最信任的禁卫军,——“骁果”。
那么,身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的隋炀帝,是如何在江都死于非命呢?这场血雨腥风的江都兵变,又是如何引发的呢?隋炀帝死后,狼烟四起,群雄逐鹿的天下大势,又将向何方走去?
要想厘清江都兵变的来龙去脉,首先,还得从隋炀帝三下江都后的种种行为,他的一系列的举动说起。
前文说过,从大业十二年(616年)开始,大隋王朝早已内外交困。此时,因为三征高句丽的失败,隋王朝已经筋疲力尽,无力回天;又因为国内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让隋炀帝自顾不暇,分外闹心;大业十一年(615年),又因为隋炀帝北巡突厥,受困于雁门,更是让隋炀帝威严扫地,颜面尽失。
隋炀帝深知国家的局面,已经完全失控,大隋王朝已无力回天。为了躲避战乱,大业十二年(616年)七月,隋炀帝带领着后宫女眷、群臣百官,以及十万骁果禁卫军,从北方逃离,三下江都。
隋炀帝三下江都,将都城长安和东都洛阳,交给了自己的两个孙子:代王杨侑、越王杨侗。他这一走,等于抛弃了江山社稷,抛弃了大隋天下,抛弃了他所承担的帝王责任;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到中原,直至最后殒命江都。
在隋炀帝三下江都之后,天下大乱的局势,愈演愈烈,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当时,窦建德占据河北;李渊攻克都城长安;李密围攻东都洛阳;薛举、薛仁杲父子崛起陇西;杜伏威率领江淮起义军,占领高邮,进逼江都。乱世已至,四海之内再无完土,华夏大地再度陷入了分裂割据!
面对天下大乱的危局,隋炀帝又有着怎样的表现呢?他没有任何表现。隋炀帝三下江都后,整个人彻底变了,性情大变。昔日的雄才大略,荡然无存,一变而为意志消沉,终日醉生梦死,流连于醇酒妇人之中。
天下大乱,让隋炀帝失去了往日的锐意进取,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恐惧与脆弱的心理。这种脆弱,不仅带来了心灵上的创伤,更带来了思想上的沉沦。
大业八年(612年),隋炀帝一征高句丽失败,他就已经患上了失眠多梦的症状。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
每夜眠恒惊悸,云有贼,令数妇人摇抚,乃得眠。
这段记载的意思是说,隋炀帝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惊悸吓醒,连连大喊“有贼”;最后,还是几个宫妇不停地拍着他,摇着他,隋炀帝方能继续入睡。可以说,此时的隋炀帝,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气吞六合的”圣人可汗“,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个被绝望与恐惧心理所占据的弱者。
针对天下大乱的局势,隋炀帝想的不是如何励精图治,重整河山;而是当起了“甩手掌柜”,装聋作哑,自欺欺人,整天迷恋在声色犬马的温柔乡中,不再过问国家大事,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资治通鉴》记载:
隋炀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宫中为百馀房,各盛供张,实以美人,日令一房为主人。江都郡丞赵元楷掌供酒馔,帝与萧后及幸姬历就宴饮,酒卮不离口,从姬千馀人亦常醉。
这种生活真叫个纸醉金迷,酒池肉林。隋炀帝三下江都之后,在江都宫营造了一百多座豪华宫室,每套宫室,分别由一名美人做主人,负责侍候隋炀帝、萧皇后,以及隋炀帝宠爱的姬妾饮酒。并且,隋炀帝又专门让江都郡丞赵元楷,提供酒食。隋炀帝每天和这群后宫美人,混在一起,终日饮酒作乐,经常喝得烂醉如泥。
为什么说隋炀帝终日浑浑噩噩呢?比如,《资治通鉴》中,还记载了一个故事。隋炀帝经常喜欢给自己占卜,有一天晚上,隋炀帝喝完酒后,夜观天象,然后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对萧皇后说了这样一番话:
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饮乐耳! (《资治通鉴》)
这里提到的“长城公”,是南陈的亡国之君陈后主陈叔宝,而“沈后”则是陈后主的妻子沈皇后。当年,隋炀帝杨广青年建功,以隋朝兵马都讨大元帅之职,率领五十一万隋军,一举灭掉南陈政权,活捉了陈后主,实现了南北统一,终结了南北朝的乱世。
如今,隋炀帝居然将自己比作亡国的陈后主,还觉得这样混吃等死挺好。由此可见,隋炀帝已经对国家的前途彻底绝望了,他也不想履行什么帝王责任了,也不想开创什么千秋大业了。在他看来,及时行乐,才不算辜负了这一生。
还有一件故事。
隋炀帝从小就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隋书》记载隋炀帝的风姿是,“上美姿仪”。以至于,隋炀帝现在上了年纪,已经五十岁了,可依旧是一个风采不减当年的老美男子。
如今,隋炀帝困守江都宫,日薄西山。有一天,隋炀帝拿着一面镜子,顾影自怜,照了半天,转过头来对萧皇后说道:“好头颈,谁当斫之?”意思是,这么漂亮的一颗脑袋,谁能把它砍下来呢?
萧皇后一听丈夫这么说,大惊失色,连忙说道,陛下何出此言?想不到,隋炀帝苦笑一声,说道:“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权势地位,荣华富贵,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失去了又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不过,浑浑噩噩归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归醉生梦死。可是现在,隋炀帝还不想坐以待毙,他还不想等死。隋炀帝对于北方的局势,显然彻底绝望了,他此次三下江都,一方面是为了躲避战乱,另一方面,则是有别的打算。他的这个打算,就是重新偏安、割据,在江南营建半壁江山,与北方群雄南北对峙。
虽然,隋文帝杨坚当年平定南陈,实现南北统一,结束割据。可是,隋朝毕竟是从魏晋南北朝的乱世中走过来的,隋朝实现大一统还不到五十年,可南北朝乱世却经历了169年。所以,在当时的人们心中,割据的印象,要比大一统深得多。因此,隋炀帝是不想再回北方了,便生出了在江南割据的想法:
帝见中原已乱,无心北归,欲都丹杨,保据江东,命群臣廷议之。 (《资治通鉴》)
为什么隋炀帝要选择在江南割据呢?因为,隋炀帝对江都(今江苏扬州)这个地方,有着特殊的感情,江都是隋炀帝的龙兴之地。
开皇八年(588年),隋文帝平定南陈,实现了南北统一。但是,由于平陈战争过于顺利,让隋文帝对于江南地区的复杂问题,认识不足。当时,南北分裂的时间太久了,两地在统治方式和思想文化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隋文帝急于改造江南地区,迷信军事征服,推行了一系列简单粗暴的政策。这样一来,使得江南民众对隋朝政府颇有微词。平陈战争不到两年,南陈旧境就爆发了全面叛乱,大隋王朝重新被卷入到了战火之中。
开皇十年(590年),南陈全境皆反。现在的江苏、浙江、福建、安徽、江西等地,许多豪门望族,纷纷起兵造反。史书记载,“大者有众数万,小者数千,共相影响”。
揭竿而起的江南起义者,对于隋朝官员恨到了极点,一路攻关夺寨,见到隋朝官员就一个字:杀!杀完之后,又抽其肠子食其肉,一边杀还一边破口大骂:“更能使侬颂五教耶!”
江南全民皆反,在这个紧急时刻,晋王杨广,也就是后来的隋炀帝,临危受命。开皇十年(590年),在江南叛乱的情况下,晋王杨广出任扬州总管,主政江南。杨广不仅参与平叛,而且在平叛消弭之后,继续留在扬州总管的任上。这一待就是整整十年,一直到开皇二十年(600年),杨广当上太子,入主东宫。
并且,杨广的王妃萧氏,也就是后来的萧皇后,还是西梁明帝萧岿的女儿,南梁昭明太子萧统的玄孙女。昭明太子萧统,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一部著名的《昭明文选》。所以,萧皇后是一位知书达礼的江南女子。隋炀帝杨广在妻子的影响下,非常热衷于江南文化,精通江南的文风、诗风,还学会一口流利的吴侬软语。由杨广前去担任扬州总管,当然最合适不过。
杨广在江南的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首先,杨广一改隋文帝的文化高压政策,主动推崇江南文化,亲近江南的儒家知识分子。南陈博士潘徽知识渊博,是一位有名的江南大儒。于是,求贤若渴的晋王杨广,特地将潘徽招揽到自己的幕府中,主持编撰《江都集礼》一书,手底下聚拢了一大批知名的江南文人。
除了推崇江南文化,笼络江南文人,杨广还非常推崇江南的佛教。江南是佛教兴旺的沃土,影响深远。杨广自然不会小视佛教,他主动结交江南高僧智顗大师,邀请智顗大师,驾临江都。智顗大师是隋朝高僧,中国天台宗的开山鼻祖。杨广在自己的扬州总管府中,举行了一个隆重的千僧会,热烈欢迎智顗大师。
在这个热烈的千僧会上,杨广虔诚地拜智顗大师为师。智顗大师便收杨广为俗家弟子,赐法号“总持菩萨”,杨广也为老师智顗大师上尊号“智者大师”。师徒二人一直有着很深的交往,长期书信往来。
杨广推崇佛教,获得了江南佛教界的高度赞扬。大业元年(605年),隋炀帝登基之初,第一次巡游江都的时候,依旧维持了与江南佛教界的渊源。即使他贵为皇帝,对于佛教仍然无比虔诚。
那个时候,隋炀帝当晋王时,自己捐钱营建的天台山寺院,已经落成了。根据《国清百录》的记载,当时,天台山的僧人们,希望隋炀帝将寺院的名字定为“国清寺”,他们是这样对隋炀帝说的:
昔陈世有定光禅师,德行难测。迁神已后,智者梦见其灵云:“今欲造寺,未是其时。若三国为一家,有大力势人,当为禅师起寺,寺若成,国即清,必呼为国清寺。”
所以,隋炀帝对江南的感情非常深。因此,眼见如今天下大乱,隋炀帝便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龙兴之地——扬州,现在的江都。正好当时,隋炀帝做了一个梦,梦见两个小孩子,唱着一首歌谣:
往亦死,去亦死。未若乘船渡江水。 (《隋书·五行志》)
于是,隋炀帝便下定决心,在江南建都偏安,他将新国都的选址,定在了丹杨(位于江苏省南部)。有一次,朝会的时候,隋炀帝将自己建都江南的想法,告知群臣,让群臣讨论。马上,身为宰辅的内史侍郎虞世基,立即赞同皇帝建都江南的想法。
可是,右候卫大将军李才,却坚决表示反对,认为皇帝应该还是要返回长安。虞世基据理力争,李才便和虞世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就在此时,门下录事李桐客也站了出来,表示反对建都江南:
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恐亦将散乱。 (《资治通鉴》)
谁知,李桐客此话一出,立刻遭到了百官的群起而攻之。一些御史向隋炀帝弹劾李桐客,说李桐客诽谤朝政。随即,群臣纷纷支持隋炀帝,在江南建都:
江东之民望幸已久,陛下过江,抚而临之,此大禹之事也。
得到了群臣的“支持”,隋炀帝便开始着手筹划建都,派遣相关人员,前去营建丹杨宫,准备迁都丹杨。然而,正是隋炀帝迁都丹杨的举动,却为江都兵变埋下了祸根,也为他招致杀身之祸。
隋炀帝想要在江南割据,可是有人却不想待在江南,谁呢?就是护卫隋炀帝三下江都的十万骁果禁卫军。这十万骁果禁卫军,基本上都是关中人氏。三下江都,意味着他们背井离乡,很有可能再也无法重返故乡。如今,隋炀帝建都江南,对于十万骁果而言,岂不是要让他们客死他乡吗?因此,骁果军内部,开始出现躁动。
当时,骁果军内部,出现了不少叛逃事件,纷纷密谋叛逃回乡。比如,有一个名叫窦贤的郎将,率领部下,集体出逃。隋炀帝知道后,立即派人将窦贤抓了回来,当众处死。
他希望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禁止住骁果叛逃的现象。可是,隋炀帝发现,根本禁止不住,骁果还是成批成量地叛逃。到最后,隋炀帝索性就不管了,实行自欺欺人的“鸵鸟政策”。
隋炀帝三下江都后,专门派了一个将领,负责管理骁果,谁呢?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司马德戡看到骁果不断出逃,也牵动着他的心弦。他也是关中人氏,也十分想要回到家乡。
于是,司马德戡便与另外两位将领,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密谋商议,司马德戡对元礼和裴虔通说道:
今骁果人人欲亡,我欲言之,恐先事受诛;不言,于后事发,亦不免族灭,奈何?又闻关内沦没,李孝常以华阴叛,上囚其二弟,欲杀之。我辈家属皆在西,能无此虑乎? (《资治通鉴》)
元礼、裴虔通听完司马德戡的话后,惊惧不已,连忙询问司马德戡,下一步该怎么办?司马德戡说道,如果骁果继续出逃,我们不如和他们一起出逃,重返关中故乡,即使最后被皇帝抓起来杀头,也比客死江南要强。最终三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出逃。
司马德戡、元礼、裴虔通三人,其实已经决定组团逃跑。既然决定逃跑,他们就各自发展下线,想要带着更多的人逃跑。果然,在这三人的鼓动之下,不少关中籍的官员、将领,纷纷加入到了这个逃亡的队伍。比如,内侍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等人,逃亡的队伍,是越来越大。
这些人到最后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商量起叛逃之事。所谓“隔墙有耳”,这些将领的叛逃计划,不小心被一个宫女给听到了。这个宫女出于好心,立刻向萧皇后汇报,可萧皇后却不置可否,便让这个宫女向皇帝当面汇报吧。
不料,隋炀帝听后,勃然大怒,觉得这个宫女多管闲事,当即就杀了这个告密的宫女。这已经说明,此时此刻的隋炀帝,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看到隋炀帝无可救药到了这种地步,萧皇后长叹一声,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对所有人说了一句话:
天下事一朝至此,无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忧耳!(《资治通鉴》)
我们不由得为隋炀帝感到悲哀。身为一代帝王,连与自己相伴多年的结发妻子,都如此冷漠,这难道不是莫大的悲哀吗?确切地说,这是隋炀帝的悲哀,也是整个大隋王朝最后的悲哀!
本来,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禁军叛逃,可是,为什么后来却直接演变成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军事政变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个野心家的出现,将作少监宇文智及。宇文智及何许人也?他是隋炀帝的宠臣许国公宇文述的儿子。
宇文述出身关陇贵族集团,是隋炀帝当晋王时的藩邸旧臣,为隋炀帝入主东宫鞍前马后,立下了汗马功劳。隋炀帝非常喜欢宇文述,还把自己的女儿南阳公主,嫁给了宇文述的小儿子宇文士及,两人结成了儿女亲家。
而且,宇文述又是一个武将,三总管叛乱、平定南陈,还有隋炀帝时期讨伐吐谷浑、三征高句丽、镇压杨玄感叛乱,宇文述都参与其中。可以说,宇文述也是一个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立下功勋的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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