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夜雨倾盆碎春花(1 / 2)
方盛门事件之后,老顾首次以赤心鹊传信,招柳玄灵至交赤林里见了一面。这是师徒二人离开江宿后,在乐安附近见的第一面。柳玄灵的嗓子尚未恢复,仍旧是老锯剌木的一副陈旧嗓音,正值气头上的顾念成并未在意这些,因为整个交谈过程都是他单方面的在发脾气。
“你知道我那天晚上累成什么样吗?我半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打完交赤林又要打柳巷。我四十多了你知道吗?”
“酆记那么多人,乐安城那么多人,非得易容成我?你没看出姜梨找我陪她打更是在试探我吗?你偏在这时派人暗杀,偏让我掺和在其中,是怕我活的不够长吗?”
“徒儿并不知晓他们的计划。”
“没长嘴吗?不会问吗?”
顾念成一句句的数落,一字接一字的咬牙,他认为柳玄灵没长脑子,柳玄灵也怀疑他是缺心眼。
“那您想过没有,若是没叫酆记那五个,若是您没一口气杀了十二个,姜梨现在可能都死了。”
方盛门的人也算江湖上排得上号的杀手,那日她虽不在场,但从连记口述的过程中细思,姜梨冲杀一轮之后明显内力不足。若非后期五傻上阵,并非没有打赢的可能。
她师父倒好,连画圈再出掌的,阵势大的跟杀疯了似的,把空洗宫的人都吓跑了。
我没想过。
顾念成笔直的瞪眼,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保全自己的反应,根本没有考虑其他。
柳玄灵见他消停下来,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说师父,“您是不是觉得,杀姜梨的最好结果是,她到死都不知道这事儿是您干的,到死都以为您忠心耿耿。”
顾念成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最好如此。”
他不打算留下什么震惊江湖的好名,他就是想在完成这件事情之前确保自己能完完整整的活着。
我想干一件大事,但是我不想冒险,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险都不行。
这就是顾念成的心声。
“我七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顾念成说。
所以姜梨到现在都活着。
柳玄灵常有恨铁不成钢之感,她倒是比他师父有些胆色,但她也是个惜命的人,若是换成她在姜梨身边,可能也会如此。谁让她是顾念成带出来的人呢,一个学一个教的都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两个都很怕死的人面带愁容地发了会儿呆,开始交换下一步计划。
柳玄灵说,“徒儿已经联系上泣荒洲和聊羽斋的人了,这两派不用我说您也知道,跟姜梨有旧仇,徒儿这次打算让他们兵分两路,聊羽斋的人负责引开五傻,泣荒洲的人负责刺杀姜梨。”
他们仍然打算在打更的路上动手,届时顾念成一定还会在姜梨身侧,柳玄灵说,“泣荒洲的人一定会专心围攻姜梨,您假意周旋即可,千万别像这次这么卖力了。到时我还会再给您安排一个老朋友过去,真动起手来,您专心与他交手,也有借口撇开姜梨让她独自应战。”
“你是说王段毅?”顾念成一点就透,仍觉不妥,“光是他还不行,之前姜梨没注意过我,我拿他搪塞还说得过去,现今我就在她眼皮底下动手,若连一个区区弩山派掌事弟子都挣脱不过,必会引她生疑。”
“不止是他,山月派的人也会在刺杀当夜进入乐安。”对于这个问题,柳玄灵早就计划好了,“山月派的人会假意与王段毅同时围攻您,若姜梨有不敌之势,我们就趁虚而入,跟泣荒洲的人合力杀她,若她仍是全盛时期的她。”
师徒二人对视,脸上同时写着一句话。
“那就先不杀了。”
七年都忍了,差这三五十天吗?他们认为他们可以把她耗死,每隔一段时间来一场小刺杀,姜梨就算不死,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试问江湖中,哪有像他们这等能屈能伸,敢于在刀尖上跳舞的人物。他们不觉得这几场刺杀很丢人,也不觉得折去的那些刺客有什么可惜,他们虽然奇怪,但是他们永远都能理解彼此。
“您这段时间是不是瘦了?”正事聊完了,柳玄灵跟顾念成话了两句家常。
“睡不好觉,白天还编竹筐,能不瘦吗?你这嗓子怎么回事。”顾念成终于注意到了柳玄灵的破锣嗓子。
“吃错药了。”柳玄灵老实道,“再过几日应该就能恢复。”
抑制武功的丹丸时效不常,再过几日应该就能恢复了,她手里其实另有恢复功力的解药,只是那药不能轻易使用,不到危急时刻不会乱服。
师徒俩又在彼此脸上看到可怜二字,一个一把年纪还在当伙计,一个重操旧业,做起了说书人。两人每天都在被各种势力欺压,顾念成上头是姜梨,柳玄灵上头是吴正义。
“林令最近是不是常去你那里。”顾念成问。
提到林令柳玄灵就觉得嗓子眼冒火,皱着眉头说他是杀千刀的丧门星,她说,“您不知道,要是没他莫名其妙的来,我这嗓子不至如此。”
头一遭就是因他吃的药,他倒挺喜欢这粗哑嗓子,总来听故事,她总不得歇,猴年马月能养好!
顾念成没理会柳玄灵的抱怨,“他好像跟其他四个不太一样。”
柳玄灵听话听音,“您想拉拢他?”
他肯定是想拉拢,只要是姜梨身边的人,只要愿意跟他“好”,他都愿意拉拢过来。当初接近焦与不就是这个目的吗,他说他长得像他死去的姥爷,他还赔他一起烧过纸,让童换照着他的模样画下来,贴他姥爷坟头,焦与打那以后总帮他说话。
这人呐,处着处着就成朋友了,多个朋友就少个敌人,对方能为他做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缘维持下来了,总有用得着的一天。
“下次他再来,跟他好好聊聊,年轻男女比我这老头子感情增进的快。”
“您能不能把吴正义给我打一顿。”柳玄灵想的却是另一桩事,她昨天又擦了一天地,不给工钱就算了,连点温水都不让用。
“那不正好吗?越是可怜孤女越受人同情。你得懂得留后手,万一泣荒洲的人也失败了,我们还有个能拉拢的林令。至于那个什么吴正义。“顾念成说,“等把这出戏演完了,师父再替你扒了他的皮。”
“嗯。”柳玄灵乐了,笑得像个得了长辈出头的孩子,其实这点小事根本用得着顾念成,真想扒皮她自己就能动手,她就是偶尔想跟她师父撒个娇。她是孤女,对她好的人太少,除了当年教她说书的先生,就只剩下一个顾念成了。
“五日之后,我的功力就能恢复。”柳玄灵说。
他们会在那个时期动手。
“注意安全,必要时刻——”顾念成看看她。
“都可舍弃。”柳玄灵接口道,这是他经常说给她的话。
那时的柳玄灵并不知道,顾念成口中的都可舍弃,包含的内容非常广泛,包括身边的下属,也包括她。不过柳玄灵暂时没有体会到这一点,并且在五日后的那场乱战中,还是她率先抛下的顾念成。
至于那场乱战,更是意外中的意外,比顾念成保命杀方盛荒唐,比滚乱的线球还乱。
谷雨这天,乐安城下了一场倒豆似的大雨,雨点砸着房檐冲刷而下,落地都是拍岸一般的声响。小商小贩扛不住急雨,匆匆收了摊子,刚到酉时就空了半条长街。
“路不好走,好些地方都汪了水,尤其南城那片洼地,早成了半个池塘了,再好的靴子都得进水。”平灵从晚饭时分就开始劝姜梨,生怕她要顶这样的雨去打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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