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他们之间是最坏的结果(1 / 2)
姜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睁开眼睛的时候,窗户上是晒着太阳的。光色从绢布纸上透出来,留下轻柔温软的一片光地。
她欠身,药炉子里还有一块龙枝桂没有烧完,小小一块碎屑,指腹大小,估计再有一刻半刻也燃尽了。
姜梨不必照铜镜也猜到此时的眼睛一定很清亮。她这次是真的睡好了,脑袋清明,身上有劲儿,她慢慢地坐起来,双臂前伸,哈着腰伸展着五指去够脚尖,头却歪向一侧,去看沉睡中的付锦衾。
他素日是极警醒的,今日竟然睡得极沉,身上是件玄青色连珠纹广袖长袍,前襟和袖口都有血渍,印得不深,因为外面还罩过一件月白大氅,血都留在了那件氅衣上。姜梨躺下熏药时他就脱了,只剩这身玄青的。
其实按他之前的习惯,从外头回来定然是要换衣裳的,今次没换,足见是累过了头。
两人此时所在的是张六柱架子床,内里宽敞,犹如另一番天地,姜梨小幅度地爬到床尾,发现付锦衾横卧时仍要蜷起一截腿。
他有副极好的身量,宽肩窄腰,长身长腿,并不过分魁梧,反而是文人式的清瘦。
她不想吵醒他,一面观察一面小狗似的往他跟前爬,先检查了一遍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大伤,只在手部留有几处细微的刮痕,玄青袍子是广袖,她将它轻轻拉起来,栽歪着脑袋往袖子里面看。
那里面裹了厚厚一层布条,姜梨看不见伤,但是能闻见浓浓的血腥味儿。
她想将袖子卷起来,再拆里面的纱布,卷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袖子一端被剑柄挂住了。
姜梨楞了一下,付锦衾很少带兵器在身边,这次这把更是从未见过,她移动着视线看过去,忽然定在那里,忘了所有动作。
付锦衾在朦胧之中感觉到有人在掀他袖子,意识里知道肯定是姜梨,便不大愿意管她。他的伤本来就没打算瞒她,若是拆了要看也就随她去了。可姜梨的方向渐渐地偏了,开始顺着他的袖子往腰上摸。
他常年不带兵器,偶尔带出来一次,自己也扔在了脑后。不过这种遗忘并未持续太久,不过眨眼一瞬,付锦衾就猛地惊醒过来。
剑身已经被姜梨抽出来一半,付锦衾眉心猛地一蹙,姜梨察觉到他醒了,惊愕之余,几乎同时向对方出了手。
手腕翻转,几番攻守,又都回神一般停住了手。
半尺剑锋被付锦衾压回剑鞘,姜梨震惊地看着付锦衾,付锦衾只是平淡的看着她,深瞳之下大雾弥漫,仿佛隔着山海。
片刻之后,付锦衾将荒骨从腰上拆下来,抛到了姜梨手中。
“这样东西是件老物,从上至下传承百年,到我这里,正好第六代。”
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页窗纸终究是裂开了,付锦衾没有试图补救,而是选择彻底撕开。
从她认出荒骨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留下这层屏障。
上渊天机荒骨剑,他是天机阁第六任阁主。
他把自己“拿”给她看,开诚布公,无遮无挡。
姜梨攥紧手中长剑,耳中嗡鸣不断,似乎起了一阵擂鼓,又像是落了一场急雨。有那么一刻,甚至不希望自己耳聪目明,她可以盲,可以聋,盲了聋了就不必面对这个事实。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迟钝的看向付锦衾。
付锦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的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她认识荒骨,了解天机阁,知道琼驽鼎。她了解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夺鼎!
时间一点一滴向后推移,龙枝桂燃尽了,最后一缕草木香气融进空气里。
付锦衾移步到窗前。
窗下有张横置的八仙桌子,桌上是一套明泉纹莲茶具,他翻了一只茶碗,倒了一盏清茶。
光线透过窗纱打在脸上,刺眼,一直刺进眼瞳里,眉心处短暂留下一个不适应的“川字”,很快消失不见。
房间里很热,盛夏时节门窗紧闭,为的是将龙枝桂的药性发挥到最大,两人身上都有些汗湿,尤其姜梨,药效作用在身上,嘴唇都有干裂的迹象。
付锦衾走回到她面前,递过来一盏冷茶。
茶杯是极普通的青白釉瓷,握在那样一只修长的手上,无端便生了华彩。
姜梨伸手去接,付锦衾没松手,两人一站一坐,姜梨意识到他要喂她。良久之后仰起头,将嘴唇贴了过去。
他喂得很慢,像在对待一只小动物,他本不爱这类麻烦的小东西,可她跑了进来,他喂了数月,连对她的怜爱都成了习惯。
姜梨饮尽冷茶。
“多——”
“谢什么。”付锦衾打断她的话,移动到八仙桌前那把红檀椅上坐下,起手再倒一盏,独自饮下。桌椅面朝架子床,背光,姜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那声音极淡。
“不是我心肝宝贝儿么。”
她稀里糊涂,不知今昔何年的时候不跟他客气,清醒如常,承认自己喜欢他的时候不会客气。
现在客气些什么?
付锦衾不知此刻的脾气从何而来,也许是答案来得太突然,连他也不愿面对,也许是接下来的事会很棘手,也许是即便认识到这样的事实,也不愿放手。
“我去叫阿南进来。”
付锦衾走了,名剑荒骨被他随意地留在了姜梨身边,如同初见那日,从他身上滑下来的那件名贵的锦衣。
姜梨体内的食心蛊被龙枝桂“吞”了,这药霸道,也凶险,好在她被阿南他们养的很好,有连续二十余天的药浴做底,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出现。
其忍一直在浴房备着水,天热了,熏了四个时辰的香,又窗门紧闭,总要洗下一身黏腻。
姜梨出来的时候付锦衾并不在付记,问了平灵才知道,往付瑶那边去了。
姜梨沉默了一会儿,问还有谁去了。
平灵说,“除了阿南,剩下几位医者都跟过去了。”说到这里有些不解,“没听说小林大人受伤啊,怎么去了那么多大夫。”
姜梨瞬间想到了付锦衾缠在左臂的纱布,他受伤了,她原本要看他的伤,没想到先一步看到了荒骨剑,她当时沉浸在震惊之中,没办法过多思考。
医者是随他去的,这么多人都去了,伤得不轻!
姜梨提步出门,刚到门口就被折玉听风拦了下来。
“您留步。”折玉说。
“不让我去?”姜梨其实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是。”折玉为难的点头。
他们不知道这两位怎么了,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一个进浴房,另一个就往林宅去了。
折玉以为要耗费一点口舌才能劝住姜梨,没想到她只是攥了攥手,转道朝酆记去了。
他将荒骨丢给她,将整座付记丢给她,而她在听说医者大多随他而去后,反复跳入眼中的都是他手臂上沁着斑驳血水的纱布。
姜梨压下所有情绪,先去看了焦与他们。
“好一点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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