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深渊舔糖(1 / 2)
自然是有,比如剑宗前掌门王常与。
在众人都在琢磨他是疯是癫之时,他正在于称意的帮助下,将泡好的豆子装进一只潮湿的竹盘里。天热,两人特意找了一处通风良好之地,投湿纱布,盖到豆盘上。
“这个真能泡成豆浆吗?”王常与问于称意。
“跟你说两遍了。”于称意不耐烦,“不是泡出来的,是磨!泡好以后用石磨榨出来。”
“那不是豆腐吗?”
“豆浆也能做。”
“怎么做?你可不能耽误我闺女吃早饭,明早起来我要拿甜果给她配豆浆。”
于称意不愿意他在自己身边转,扬手一指让他上一边呆着去。
王常与也算听他的话,人是坐下了,眼睛一直跟着于称意。
“你说甜果配豆浆她能爱吃吗?”
“反正我是不爱吃。”于称意有一搭无一搭跟他说话,“北方与南方习惯不同,你不能按环儿的口味准备。”
王常与脸色倏而一沉,窗外‘滋啦’喊了半晚的夏蝉忽然鸣金收兵,挪到其他树上吊嗓去了。于称意背对着他忙碌,微一侧首,王常与看了眼四周,压下直棂窗,笔直走到于称意面前。
“那么,胡辣汤配肉包子怎么样?”
“你就不能葱油饼配豆浆?我豆子都泡好了!”
说他备的都是甜的他就全换成咸的,一点灵活劲儿都没有。
与此同时,决定静观其变的平灵等人已经退出主室,回到弟子房内去了。
房门一带,留下一室寂静和一张宽大的罗汉床。
床的中心置着一张矮脚茶桌,桌上堆着一叠葡萄皮,都是姜梨一个人吃的。自从在乐安亏了嘴,走到哪儿都要吃两斤葡萄,此刻嘴里还剩最后一颗,被她连皮带肉地嚼碎。
她爱吃水果,脆的,甜的,酸的,吃的愉悦时会弯一弯眼角,脸上永远像刮了层白瓷,孩子气时也是一副孤单的“鬼相”。
付锦衾隔着茶桌看她,偶尔会问自己看上她什么了,也许是这副天下不仁,也能在深渊舔糖的样子,也许是因为那张爱说话的破嘴和小脾气。
她记仇,吃葡萄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并不友善,完全没有忘记他在乐安的所作所为。她今日又格外懒,没骨头似的歪在一侧,唯有嘴巴不知疲倦的动着。
“有事要说?”她躺得矮,需要仰起下巴才看得到隔壁的付锦衾。
“没什么要说。”付阁主收回视线,剑宗这场事变故颇多,不管是王常与,三大派,还是彭轻涤那些人都有各自的小六九,他们此刻不给反应才是最好的反应。
“没有就歇了吧。”夜沉了,她想睡了,顺便让他临走之前把茶桌帮她挪到地上去。
付阁主惫懒之态与姜梨无异,“今日在饭桌上不是答应成亲吗?老头说让我们提前适应适应,只留了一间内室给你我住,内外院都住满了。”他无处可去。
“我怎么没听见他说?”姜梨一愣。
“这是他单独跟我说的。”
“说了你就同意?”姜梨撑着胳膊坐起来,一脸讶异,“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大礼还是要守的。而且你我早就不好了,我从乐安出来那日就跟你断了!”
“断了?”付锦衾最忌讳就是这个“断”字。路上两人有意压着此事没提,心里其实都埋着一颗“雷”,不触不发。
他看向姜梨,“谁同意了?”
好是两个人好的,如今一个人自说自话就算断了,手里有圣旨还是传国玉玺?
姜梨没想到他那么讲理的一个人,硬在这事上不讲道理,不由气闷,“照此说来,我一个人还做不得主了?”
“你自然可以做主,那就请姜门主解释一下,今日为何在王常与面前同意你我亲事。”
“搪塞之言你也当真?你不是也应下了吗?”
“我应的是我的心。”
她又是为什么?
“我是不想跟王常与废话。”
真是每句话都能戳痛他的肺管子。
“姜梨。”付锦衾目色“和善”地看着她,“我自问不是良善之辈,更不是随人摆布一流,乐安城被你闹得房倒屋塌,我依然陪你入场救人。天机阁此次出动半数弟子随你进江湖,你觉得为得是什么?”他在这件事上从来不肯留余地,长目里有明显的警告之意,“这么说吧,倾我一阁之力,你这个人我也要留。”
他不管她如何打算,她要做的事他会帮她做,要报的仇他会帮她报,除非她心里没他,否则这辈子不可能放手。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比她还“疯”,他这样的人,分明应该隐藏所有一切从利益出发,偏偏不管不顾。可也是他的性子了,如他让人捉摸不透的谋算,旁人以为他会如何,偏又不是如何。
他的决定和答案永远在人意料之外。
而她既庆幸自己在意料之外,也担心彼此成为更大的牵绊。
姜梨顾左右而言他,“这里只有一张床。”
付锦衾挪走搁在两人中间的矮脚食桌,干脆利落地把姜梨的枕头扔到地上。
“你睡地下。”
他今日看她不顺眼,实在不肯让她好过。都说情爱一事最蛊人,既当得了“长辈”也做得了孩童,一时是爹一时是孙子。可以百般宠溺,也可以孩子打架。
姜门主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枕头,简直要以为自己瞎了。
她探头,坐直身子,确定他当真扔了她的枕头,在床上爬行几步,不甘示弱地把付锦衾的枕头扔下去了。
大启朝贵族爱睡软枕,有条件的门户也都跟着效仿,内里装着蓬软的棉絮,落在地上还弹了两下。两只枕头好巧不巧落成并排的两只,付锦衾似笑非笑,“都睡地上?”
他倒并不介意,只是怕她受不住。
姜梨那颗想弄死他的心再次被激起,她发现他们确实偶尔很爱彼此,也确实偶尔真想弄死对方。
不过今日不能动手,她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胳膊。付锦衾早就注意到了这些,走到姜梨身边坐下。
“我看看。”
“看,什么?”姜梨看着逐渐靠近的付锦衾。
“伤。”
“什么伤?我跟他们打架还会有伤?我嘶!”
姜梨倒抽一口凉气,付锦衾收回按在姜梨右肩的手,知道找对地方了。
玉自寒毒手上有五根利刺,扎进去就是一汪浓血,她下午坚持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付锦衾就猜到她是在逼毒。只是那利刺如毒蜂之尾,没了毒性也要让人难受几天。方才付锦衾见她半边身子歪在引枕上,只用一只手动作,便知尾刺余威不小。
他示意她宽衣,她只顾盯着他手里的药。
付锦衾先后在姜梨脸上看到三种情绪,最终定格成一个古怪的表情,“这是你问薛闲记要的?那他不就知道我受伤了吗?”
付锦衾掀开药盒,“你以全盛之力迎战两宗一盛,受点小伤不在情理之中?”
“没有点儿,就这一处!”姜梨急了,“你没看见我下来的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吗?嚣奇门众崇拜的要命,剑宗三派畏我如鬼,谁不叹一句好一个姜梨。这场交手肯定还要传到江湖上,嚣奇门主力战无损,我就要这名声!”
付锦衾要给她上药,她不肯,嘴里絮絮叨叨,“我又不疼,你跟他说什么,他那嘴碎地跟筛子似的,明天五傻就得知道。他们知道了,整个嚣奇门的人就知道了。”
付阁主用药勺舀着药膏,她立着眼,好像谁把她招牌砸了一样。
“我说的是我受伤了。”付锦衾气笑了,跟她置气是没指望的,她倔强的就那么一两件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他说,“当时又不止你一人与玉自寒交手,薛闲记不疑有他,嘱咐了几句饮食递了瓶药就过去了。”
发脾气的五官稍有松散,他自是懂她的脾气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没人时说到她的伤。
付锦衾递了一个眼神在她肩头,姜梨还是没动,这伤口在肩膀后侧,夏衣轻薄,褪了外裳就是小衣。
付锦衾等了一会儿,撂下药罐,“我让薛闲记进来。”
还没迈开步子就被两只爪子死死抓住了,“你让他来干什么?”
“医者面前无男女。”他等等她,“你要是忌讳,我让平灵进来也行。”
“那就更不用了!这点儿小事咱俩知道就行了。”
这回慷慨了,肩膀一抖,侧了半边身子过去,湖绿色的衫子斜垮在肩膀上,露出圆润小巧的肩头,和窄细的一条小衣带子。
江湖儿女罕有这么细白的皮肉,微微侧头,发丝也随着她的移动落下一点散碎鬓发来。
美人垂眸,原本是柔弱孱盈一副画面,可她眼珠子一味向后,肩膀也努力前送,想要观看伤口。
付锦衾见她眼珠子豆在一处,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下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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