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鸭骨上的DNA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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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实验以后,侯大利基本确定代小峰没有作案时间。重案大队侦办民警认定代小峰没有犯罪时间,基本靠谱。

侯大利所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犯罪现场分析。

案发时间距今有一年时间,侯大利只能尽量利用现有证据。这取决和受制于刑警支队技术室的现场勘查水平,能否有收获很难说。

通过翻阅卷宗留下的七十四张相片、文档、图表以及实验报告,侯大利手绘了现场图,在现场图上特别绘制了大量鲜血和血滴。

绘制鲜血和血滴过程中,他如画工笔一样,一点一滴将大块血液和血滴绘制在自己所做的现场图表上。这种方法来自刑侦系费教授——利用工笔画的方法还原现场。

完整的现场相片里面往往有种种细节,这些细节以各种面目隐藏起来,用工笔画法描绘则是发现细节的一种有效方法。费教授之所以会用这种方法来还原现场,主要原因是费教授本身就是从工笔画专业转行当了刑警,再调到政法大学刑侦系任教。

侯大利没有工笔画专业水准,但是工笔画的方法恰好与他本身特点非常合拍,所以他接受了费教授的方法,开发了属于自己的三维透视图。老师所画工笔画是平面的,他的三维透视图则是立体的,相同之处都是尽最大可能用自己的方法重构现场。

在描绘血滴时,他非常有耐心,拿起放大镜仔细数血滴,能够明确观察到的血滴有五百一十七个,大部分在台阶底部。从底往上的第一级台阶有三百零三个血滴,往上各有零星血滴,北面墙上还有八十七个血滴。其他数级楼梯上有剩下的血滴。

数完血滴以后,侯大利开始将血滴描绘下来。这是一个细致的艰苦工作,还得有非凡的空间能力,才能将现场还原成三维视图。

在画血滴细节时,他发现相片中有血迹抹痕,特别是墙壁上的血迹分布颇为复杂。从血滴形状来看,有滴上去的,有飞溅上去的,有擦上去的,有抹上去的,还有被甩上去的,大部分溅上去的血滴是中速度类型。

另外,还有不少血迹是中空的,中空血迹意味着血滴中有空气,空气爆裂以后形成血滴中空形状。

发现了中空血迹以后,侯大利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他拿着放大镜又在墙上血迹上有了新发现:一块血迹凝固以后,上面又出现新血迹。

在地面上有一只足印,足印后面有七个滴落的鲜血。

在门框距离地面约半米处,还有半只血手印。

将所有血滴呈现在三维现场图中是一个极为烦琐的工作,耗时间,费心力。连续工作四天以后,侯大利这才完成三维现场图的绘制。

在绘图过程中,他从血迹分布及形状意识到受害者负伤以后没有立刻死亡,曾经在现场咳嗽吐血,试图爬起来,并且有走动。最后由于受伤过重,又倒在地上,死亡。

这也就意味着死亡时间并非行凶时间,行凶时间还得往前推。尸检报告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如果前推二十到四十分钟,行凶时间就在六点二十分到四十分这个区间。

但根据代小峰同事让证词:代小峰六点二十分的时候还在公司,他根本不可能作案。

侯大利和当时的办案刑警一样,在此受阻。

脚步声响起,一身警服的朱林出现在门口。他看到桌上摆开的卷宗和作图本,道:“你在研究案子?哪个案子?”

“陈凌菲的案子。资料库中只有一页材料,我调卷过来,准备录入基本情况,从血迹中发现点情况。”侯大利认识朱林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穿上警服,颇不适应,多看了好几眼。

朱林坐下来,拿起绘图本,仔细看了一会儿,道:“这是现场图?和平常的图不一样。”

侯大利道:“根据卷宗资料,我用三维图重建现场。”

陈凌菲案是最新出现的未破命案,专案组奋斗几个月,没有突破,被迫暂时搁置。极为逼真的三维图将朱林带到那个充满血腥气的房间,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听完侯大利分析,朱林沉吟道:“你这个发现很有价值,以前专案组确定的侦查方向是以七点死亡为基准,若是死亡时间提前四十分钟,很多事情会发生变化。而且,凶手没有能够将陈凌菲杀害就离开现场,也能反映出凶手的性格特点。但是,仅仅是血迹不完全有说服力,还得重新尸检。”

侯大利道:“受害者遗体还保存着?”

朱林道:“遗体还在。冷冻费用不低,若是再不能破案,最终还得火化。受害者遗体是田甜做的尸检,仍然让她来做吧。”

侯大利接到田甜的电话,来到技术室。

田甜脸上没有笑容,冷冷地道:“再次尸检,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结论,我对尸检结果负责。”

“现在的疑点是行凶时间和死亡时间不一致,能不能通过解剖来确定这一点?”侯大利在刑侦系学过刑事法医学,只不过作为侦查员和专业法医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他知道能够通过解剖尸体确定这一点,但是自己做不了。

田甜道:“得看尸检情况。”

“从血迹来分析,两个时间点不一致。具体来说……”侯大利想仔细给女法医讲一讲他通过案卷发现的疑点。

田甜打断了侯大利的话,道:“你不必讲原因,我会独立判断。”

侯大利道:“什么时候出结果?”

田甜道:“该出结果的时候自然出结果。”

田甜态度生冷,技术还是出众的,两天后给出新的尸检报告。在报告中有一条是“早期急性缺血性脑细胞坏死”,田甜对此的解释是:“神经元变质一般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血液循环才发生,死亡以后,生化过程就停止。也就是说,受害者不是立刻死亡,还曾有过一段时间呼吸。从神经元细胞缺血性坏死的状况来看,这个过程持续了一小时左右。”

尸检结果与侯大利从血迹推导的结果非常接近,朱林拿到报告以后,立刻重新启动案件,并点名让侯大利参加此案。

案情分析会上,侯大利按照朱林要求,在黑板上手绘了三维视图,梳理了发现陈凌菲没有当场死亡的经过。

“血迹形态在重新构建现场的过程中往往很有用,在此案中有不同的血迹聚集,大部分是中速度血迹,包括咳嗽、头发涂抹等等。墙上的血迹有抹痕,来自多个方向,有的地方出现叠加……从这些血迹我们就能看出受害者曾经有过移动,通过此点可以判断行凶时间和死亡时间并不简单相等。”

侯大利是新入职刑警,面对一群经验丰富的重案大队老刑警并没有怯场,根据自己的发现如实分析。

朱林以前曾经设想过由侯大利来办命案积案,当初只是设想,对侯大利真实能力并没有完全把握。此时听到侯大利分析血迹,其想法变得明晰起来。

刑警支队副支队长、重案大队长宫建民安排道:“第三组负责重新调查陈凌菲案。”

重案大队共有侦查员四十八人,下设八个探组和一个机动探组,两人搭档,两档一组,每组一辆警车和两台电脑,警用装备则按标准配备。

第三组组长李明满脸苦相。他手里还有一个入室抢劫案,若是重启陈凌菲案,人手实在是紧张。

朱林道:“李明,你是老刑警了,就别在这里愁眉苦脸。任务是一拨一拨来,有时紧有时松,这个我们控制不了。我知道三组人手紧,但是,我问你,哪个组人手不紧,哪个组没有案子,你说说?入室盗窃案已经有眉目,相对轻松些。把侯大利抽调过来,让他参加陈凌菲案调查。”

会议结束,李明将侯大利叫了过来,道:“你在二中队实习过吧?我们组刚从二中队调了李超过来,你就和李超一起办这件案子。”

侯大利喜道:“师父也调过来了?我在二中队实习的时候,他是我师父。”

李明道:“调令刚发,他下午过来报到。你们两人熟悉,那就好。李大嘴和你负责调查陈凌菲案,有什么线索给我报告。如果需要增加力量,可以跟我讲,统一安排。”

下午,侯大利正在研究陈凌菲案时,李大嘴找了过来。李大嘴进来就是当胸一拳,道:“你这个富二代,还瞒着师父。”

侯大利笑道:“当时师父也没有问我爸是谁呀,我不能自我显摆吧?”

李大嘴在资料室转了转,道:“资料室是刑警队的冷板凳,与其在资料室,不如到二中队。我在二中队待惯了,挺不想来。重案大队缺人,一纸调令,我不想来也得来,鼻子压住嘴巴,我是没的法。”

侯大利泡了茶,端给师父。李大嘴闻了闻茶香,道:“这是你自带的茶叶,高级呀!支队发的茶真是狗屎。”

侯大利从柜子里又拿出一罐茶,请师父带回去喝。李大嘴拿起茶叶,道:“这茶很贵呀。”

侯大利笑而不答。

“徒弟孝敬一盒茶,我还收得起。”李大嘴又道,“我是才调来的,你是二大队借过来的,李明把这案子丢过来,说明什么?说明李明对破案没有信心。虽然说行凶时间往前提了,可是其他条件都没有变,还是一头雾水。”

侯大利下定决心要侦破陈凌菲案。与杨帆案相比,陈凌菲案则有太多有用信息,若是陈凌菲案都破不了,那么更不用提杨帆案。

“师父,走吧,我们到陈凌菲家里看一看。”

“慌啥,我屁股还没有找到椅子。”

“屁股和办公椅都在,不会跑。但是时间拖得越久,办案难度就越大。”

“说得有道理。”

侯大利下楼,开着越野车到现场。

案发以后,代小峰没有再进入新房,新房钥匙就交给了陈凌菲母亲。

侯大利和李大嘴来到案发现场时,陈凌菲母亲已经等在门口。陈凌菲母亲是江州师范学院的副教授,书卷气很浓,神情严肃,眉头紧锁。她打开房门,道:“案发后,没有人进来。我总觉得你们还需要来查看现场。谢谢你们,还记得我女儿的案子。”

侯大利携带了鲁米诺试剂和紫外线灯。在拐角楼梯处,他打开紫外线灯,能看到鲁米诺反应,血滴形状与卷宗上的基本一致。

李大嘴在客厅与陈凌菲母亲聊天。陈凌菲母亲聊着天,眼光不时朝向专心看现场的侯大利。半小时以后,陈凌菲母亲忍不住问道:“这个警官在查什么?有新发现?”

李大嘴道:“破案和科学实验一样,得反复研究。”

陈凌菲母亲摇头,道:“不一样。实验不会伤人。凶手杀了我女儿,我要给她讨回公道。”

侯大利终于收起了紫外线灯,又到门和窗前面用放大镜观察了一会儿,再来到客厅。

陈凌菲母亲道:“有没有新发现?”

侯大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陈凌菲遇害前有没有不同寻常的状况、与平常不一样的细节?”

陈凌菲母亲不停摇头,道:“以前的办案警察问过这个问题,实事求是地讲,真没有发现异常。女婿代小峰那一段时间很忙,经常加班。女儿积极备孕,反正挺正常。”

侯大利道:“你女儿有没有记日记的习惯?”

陈凌菲母亲道:“以前小时候,我要求她记日记,每天还要检查。读大学以后,她就没有再记日记了,把一个良好的学习生活习惯丢掉了。后来,有微博以后,她倒是经常在微博上写点小文章,我每篇都看过,没有异常情况。”

离开陈凌菲的家,侯大利和李大嘴坐上车。

“重案大队都是老刑警,办案很专业。你这个新刑警能通过血迹修正作案时间点,真的很厉害了。要想进一步挖掘出猛料,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是很难。”李大嘴又道,“受害人的妈妈性格强势,大概是老师当久了。一般来说,强母弱女,据陈凌菲同学和同事讲,陈凌菲待人接物很温和,有时还有点傻天真。”

“师父,我们去查物证。”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每天做一点,循序渐进,才能坚持。”

“晚上请你吃大餐,把丁队和中队同事约上。”

“大餐当然可以吃,你向我们隐瞒身份,大餐算是道歉吧。”

回到刑警支队,两人进入物证室。

陈凌菲案的物证摆在桌上,零零散散一堆,各有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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