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颅骨复原技术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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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把你当成亲哥哥,受了委屈就来找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来找你。你还帮我打过架,至少有三次吧。后来,你们全家搬离世安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你还住在对面,会随时推开我们家房门,坐在我对面吃饭。事实上,你离开以后,就完完全全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第二个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居然又成为同班同学。这几年,厂区里流传了许多侯叔和你的故事。很多人都说你变成了富二代,已经坏掉了,成为省城阳州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都做。每次听到这种说法,我都很气愤,还和好多人争论过。当然,我还恨你不争气,变成坏蛋!这次你回到江州,我发现传闻都不是真的,你还是那个大利哥,没有变坏,只不过成绩差得一塌糊涂。现在还是高一,有足够的时间来提高成绩。我真心希望你摆脱沾染上的纨绔气息,埋头读书,考上重点大学,这样才是我心目中的大利哥。

第三个没有想到的是大利哥那天说“喜欢我”。对不起,我给了你脸色,请不要生气。从初中到现在,我收到过不少情书。每次收到这些情书时,我真的很生气,把情书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但是,大利哥那天说这话时,我虽然给了你脸色,其实并没有真正生气。我们是高中生,学习才是我们当前最应该做的事情。如果你只是想逗我玩,请收回“喜欢我”三个字,因为那是对我的不尊重。如果你是真心想说这三个字,那请把它放在内心深处,等到高中毕业以后,请你郑重地重新审视这三个字的含义,到时再决定是否说出来。那时候,我会认真考虑的。

写这封信前,我觉得有很多很多话,可是下笔的时候,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写着写着就开始劝你要好好学习,唉,我是不是变成了啰唆老太婆?千言万语,我是希望你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但这句话可能也太正式了,也可能会给你太大压力。但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看着你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今天就写到这儿吧,希望你能理解我。

住在对门的小帆

自从和田甜有了肌肤之亲后,侯大利原本以为会减弱对杨帆的思念。事实上与田甜在一起时,他确实能够忘记杨帆,安静下来或者独处之时,杨帆的身影又会从心灵最深处溜出来,发出微笑。这封信变成深沉呼唤,时常在脑海中回响。

雨水持续了半个小时,侯大利全身湿透,包括内裤都在流水。雨停之后,他从隐身之处走出来,走到停在桥边的越野车边。

一个过路的村民经过越野车,看到一个满脸煞气的汉子全身湿透地站在车边,吓了一跳,随后想起了多年前发生的血案。恐惧一点点笼罩了他,他甩开胳膊迈开腿,快走起来。走过世安桥后,他干脆跑起来,跑了一百来米,滑倒在地,差点摔进河里。

侯大利开车回到高森别墅,用热水淋浴,努力让自己从抑郁状态中解脱出来。淋浴之后,他换了干净衣服,斜躺在沙发上,给田甜打电话。打电话时,他声音平静,与刚才的状态迥然不同。

“良主任还在研究我们带过去的头颅。他的工作室有三个徒弟,全部被抽到案子里,我和葛朗台被拉来当壮丁,给良主任打下手,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回来。”田甜面前摆着一个3D打印的头颅,头颅上插满了牙签状小木条。

“良主任工作室怎么样?”

“良主任看中了葛朗台,我就是在这儿打酱油。事情挺多,这两天回来不了。你若愿意,当然可以到阳州来。”田甜压低了声音,想起侯大利到省城必然会发生的事,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在江州刑警支队,田甜是骨干法医,在领导和同志们面前挺受重视。其父出事以后,田甜性格变得“古怪”,但是每逢重大案子,李法医还是要求田甜来当助手。葛向东则是一个对工作不怎么上心的经侦民警,属于不犯错也不怎么得力的老油条。来到省厅以后,良主任对田甜不冷不热,却一眼相中葛向东,对其青眼有加,主动要将其收为弟子。

工作室另一侧,良主任摆弄着另一个3D打印的头颅,道:“绘画是用二维图形来表现三维的人脸,缺点很明显,最靠谱的还是雕塑还原法和计算机还原法。我是老套筒,喜欢雕塑还原法。你有雕塑基础,可以采用这方法。”

葛向东给良主任发了一支烟,道:“我学雕塑是为了艺术,没想到会用来还原颅骨。”

良主任道:“这是另一种艺术,与一般艺术不同的特殊艺术。当你做的雕塑能够准确还原死者面貌,那种成就感会让人迷醉。再说,你都上了船,如果中途下船,这一辈子都会在公安队伍里抬不起头。每个人都得有荣誉感,特别是在公安这种纪律队伍里,荣誉感很重要。你跟着我学习泥塑法,必然会受到大家尊敬。你如果想调到省厅,我推荐,轻而易举。”

葛向东拱手,道:“承蒙良老师看得起,我先把技术学好。”

良主任热情地拍着葛向东的肩膀,道:“向东啊,我们师徒好好弄,绝对在全国范围内都是一面旗帜。”

葛向东道:“师父已经是一面红旗了。”

良主任道:“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两人一起仰起头,发出爽朗笑声。

田甜听到两人肉麻地互相吹捧,只觉得牙疼,拿起手机走到另一边,继续给侯大利打电话。

良主任没有注意到田甜走到另一边,兴致勃勃地道:“雕塑还原法包括泥塑法、石膏像、蜡像,现在还是泥塑法占主导地位。”

颅骨模型上标注了测定点,插入小木条,木条突出的长度就代表该处组织的厚度,然后用软泥在颅骨上做皮肉,直到将所有小木条覆盖。

“美术中有三庭五眼,你应该懂,说说看。”良主任道。

“三庭指脸的长度比例:把脸的长度分为三个等份,从前额发际线至眉骨,从眉骨至鼻底,从鼻底至下颌,各占脸长的1/3。五眼指脸的宽度比例:以眼形长度为单位,把脸的宽度分成五个等份,从左侧发际至右侧发际,为五只眼形。”

“不错,不错,美术专业的学生果然不一样。以前几个徒弟没有基础,我教起来那才叫累。你有美术功底,能够比较容易地确定眼内侧线、眼外侧线、鼻翼线、鼻底线、发际线、眉弓线、口裂线、下腭线和中心线的主要特征,确定了这九条线,五官的位置、长度、宽度和大小也就定下来了。”

良主任和葛向东热烈交谈,田甜和侯大利则通过电话低语细聊。

“你妈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没敢说在阳州。”

“我先到技术五室找你,然后住国龙宾馆,明天到我家去。”

打完电话,侯大利开车直奔阳州,一个小时便来到省公安厅技术五室。技术五室灯火通明,良主任带着葛向东和田甜仍然在工作。

葛向东穿了一件短袖,正在往颅骨上抹软泥。田甜是他的助手,在旁边打下手。侯大利没有急于进门,站在门口打量女友兼搭档。田甜身材匀称,腰腹间有一条明显曲线,与一双长腿配合起来,赏心悦目。她没有杨帆漂亮,却颇有英气,是另一种味道的女子。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用其他女子和杨帆对比,赶紧将这个念头摁灭在萌芽状态。

站了两三分钟,侯大利这才进门。

葛向东放下手中活,感叹道:“大利,我被赶鸭子上架,居然做起颅骨复原。如果同学们知道我在做这活儿,肯定会笑掉大牙。”

田甜回了一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葛向东坐在颅骨前弄了四个小时,居然没有上厕所,乐此不疲。”

葛向东惊讶道:“我弄了四个小时?哎,你们聊,我要上厕所。”

田甜带着侯大利来到画架前,道:“这是葛朗台画的污水井女尸素描,在良主任指导下画的。现在还没有办法核实到底有几成接近受害者,等到颅骨复原以后,就可以和这个素描对比。葛朗台是天生做这一行的材料,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良主任是前辈,果然目光如炬,几乎第一眼就瞧上了他。”

侯大利趁着无人之机,握了握田甜的手,道:“我准备在阳州要一套别墅,以后到了阳州有落脚的地方。”

“我们住不了几天,别浪费。”田甜用力握了握男友的手,再松开。

葛向东从卫生间回来,道:“105专案组有一半人都在省厅,晚上安排一桌。”他笑呵呵打量侯大利和田甜,又道:“说句实话,你们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侯大利道:“你猜。”

葛向东道:“你别忘了,我学美术的,观察力还是不错。田甜最近面若桃花,比起以前大为不同。这要猜不到,还不是傻瓜?”

田甜给了葛向东一个白眼,道:“少瞎猜,去抹颅骨,今天完不成左侧,良主任要骂。”

江州刑警支队有规矩,凡是同事之间谈恋爱,必须调开其中一个,不能让两人同时在一个作战单位。侯大利和田甜都不愿意离开105专案组,所以恋情处于半保密状态。他们知道无法瞒过105专案组的同事,采取“允许看破,但是自己绝不承认”的态度。

两人上了车,紧紧拥抱、亲吻、抚摸,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动汽车。

田甜对着后视镜整理了衣衫,道:“你准备明天见陈雷?”

侯大利道:“我反复分析石秋阳的讲述,凶手与杨帆认识,年龄相当,身材瘦小,从这几个特点来看,肯定是学生。如果是学生,必然就是当年的追求者。陈雷是其中之一,虽然有不在场证据,可是经过代小峰案,我不能彻底相信当年初查时的材料。”

提及杨帆,侯大利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田甜伸手轻轻拍了拍侯大利手臂,以示安慰。

越野车来到国龙宾馆,两人进入酒店自用层。前脚进门,总经理李丹就出现在门口,嘘寒问暖,安排了水果、酒水和晚餐。

田甜来到靠近窗边的卫生间,给浴缸放水。国龙宾馆是这一片区的制高点,玻璃经过特殊处理,能观赏外面风景,却不担心走光。浴缸放满水,田甜在缸边解开最后一点衣料,跨入缸中,优美身材在爱人面前展现无遗。

长期以来,田甜都是冷美人形象,没有穿白大褂时总是穿色调偏冷的衣物,很少让人将其与性感联系在一起。在爱人面前,赤裸的田甜显示出非凡性感,犹如最大牌模特,一举一动都带着特有韵味。

侯大利来到浴缸前仍然眩晕。

这是在世安河寻找杨帆的后遗症,面对晃动水面时会眩晕。侦破代小峰案件时,侯大利在河边产生更严重的反应,眩晕到呕吐。他想克服这恼人的后遗症,勇敢地盯着浴缸,抬腿进入浴缸。进入缸内,眩晕如约而至,侯大利感觉身体似乎在旋转,于是紧紧抱住田甜。

水波很快兴起,田甜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身体似乎浮在半空,以旁观者的眼光俯视两具健康的身体在快活地翻云覆雨。此刻,浮在半空中的田甜充满了甜蜜和忧伤,耳中响起吉他名曲《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在悠悠乐曲中,泪水点点滴滴落下,摔在地面,裂变成无数美丽的小水滴。

“为什么每次进浴缸,你都要闭眼,还拉住我?”

“你不喜欢这样吗?”

“喜欢。有一点不解,你在进浴缸那一刻,神态特别孤苦无援,这是什么原因?”

“没有吧,你想多了。”

侯大利有意无意地想将自己现在的生活与杨帆之死做一个隔离,在田甜面前掩饰了这个秘密。两人从浴缸出来,又在床上缠绵,直到李永梅电话打来,两人才从甜蜜世界回到现实世界。

晚上七点,李永梅和侯国龙准时出现在国龙宾馆。总经理李丹安排酒店特级厨师为董事长一家人做晚餐。李丹正准备提要求,特级厨师道:“我知道董事长的口味,晚餐材料不一定要高档,必须新鲜,要用江州家常手法,味道地道。”

进入餐厅,侯国龙看了看手表,道:“我八点钟还有事。现在小孩不懂事,还让大人来等。”

李永梅道:“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当然得多费点心。以前我们太忙,没有时间教育儿子。等到我们想管儿子时,儿子不听我们的了。耐心点,否则儿子更不愿意‘接见’我们。”

山南省首富侯国龙在国龙帝国里向来一言九鼎,一个决策就会影响上万员工。可是面对顽固不化的儿子,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听到“接见”两个字,他自嘲道:“我们这些年还算顺利,所以老天就让儿子跟我们作对,免得过于圆满,反而出大事。”

李丹陪着侯大利和田甜进入小餐厅。

田甜能够明显感受到侯大利和父母的隔阂。三人都很配合地想让气氛融洽起来,可是正是这种“配合”让气氛显得尴尬,一般的和谐人家是不需要表演“父慈子孝”的。自己父亲没有入狱时,一家人吃饭的状态与侯家不同,大家随意聊天,谈谈白天发生的大事小事,发发工作中的牢骚,甚至还有可能将白天的不快带到家中。三人在家中都是自然而然相处,没有刻意做出这种“欢乐”气氛。想起父亲,田甜暗自神伤。

二十来分钟就吃完饭,侯国龙抓紧时间准备与儿子再一次谈心。李永梅则与田甜在隔间喝茶。

侯大利与侯国龙面对面而坐,又上演“大眼瞪小眼”的画面。侯大利知道父亲要说些什么,很头疼。侯国龙面对脑袋固执得犹如花岗岩的儿子,同样觉得无语。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当刑警实在是浪费生命。”

“爸,你不用给我做思想工作。我们这样约定,杨帆案侦破当天,我就不当警察,到集团工作。”

儿子如此表态,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侯国龙试探着道:“以前公安认为杨帆是意外落水,所以没人办理,如今公安已经立案,有人专门侦办。你和杨帆是恋人关系,应该回避吧?”

侯大利警惕起来,道:“爸,我很郑重地提个要求,不要以回避为理由,动用关系来干涉我。把杀害杨帆的凶手揪出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若是你动用关系,逼我回避,我会记仇的。”

“随便你做什么,不谈了,真是气死个人。”侯国龙所有幻想立刻化为乌有,猛拍桌子,拂袖而去。

侯大利心情复杂地望着父亲,站起身,没有追出去。他来到隔壁房间,敲门而入,道:“爸走了,生气了。”

父子冲突不是一天两天了,李永梅想起此事也是头大。她对田甜苦笑道:“他们父子见面就怄气。我得给国龙做思想工作,免得怒气伤肝。改天请你喝茶。”

与父亲的沟通再次不欢而散,侯大利的浓眉皱成一团。

“侯叔为什么生气?”

“我爸问我什么时候回国龙集团,还谈到杨帆案的回避问题。我反感我爸利用公安回避制度干涉我办案,明确提出态度,所以谈崩了。”侯大利叹息一声,转了话题,问道,“你和我妈谈什么?”

田甜苦笑道:“李阿姨转了很多个弯,实际上是想问我当初为什么选择做法医。或许在李阿姨面前,我是个怪人。她其实不满意我的职业。”

侯大利道:“我对这个问题也有好奇心,一直没问你。”

田甜道:“上个世纪90年代,香港电视连续剧《鉴证实录》中有一名女法医,叫作聂宝言。我很喜欢她,把她看作智慧、美貌和正义的化身,所以也想当一名法医。高考填志愿时,我处于叛逆期,和父母对着干,坚决选了法医专业。”

侯大利道:“原来是青春叛逆期的选择,这个选择改变人生方向啊。现在后悔吗?”

田甜道:“习惯了。若是有一天厌倦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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