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球场外暗藏杀机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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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的桀骜少年

葛向东和樊勇调取的监控视频显示,唐山林遇害当天,上午八点左右,秦力和平常一样在小区步行道散步;上午十点开车离开小区,车停在公司停车场;下午四点,开车回到小区,晚六点左右在小区散步。在唐山林小区附近没有见到秦力的车,也没有见到秦力出现。

黄大磊被枪击那天,上午八点左右,秦力和平常一样在小区步行道散步,九点开车到所在公司,车停在公司停车场;中午开车回家,下午两点又开车到公司,六点从公司离开。

与此同时,重案大队二组也对秦力进行了暗中调查,动用了技侦手段,没有发现明显问题。

尽管秦力持双刀的形象给侯大利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还是将秦力从作案嫌疑人中暂时排除了。准确地说,秦力犯罪嫌疑大大减弱。

在分析案情时,专案组内部和刑警支队一样,出现了类似的分歧。

侯大利和樊勇支持唐山林案和黄大磊案有两个凶手,王华和葛向东支持这两案只有一个凶手。

葛向东道:“这一次神探肯定看走了眼,两案的凶手都有反侦查经验,有一个最明显的特点,用雨伞来遮挡监控镜头。凭这一个细节,可以认定就是一个凶手。”

樊勇最喜欢和葛向东抬杠,当即反驳道:“进入唐山林家的凶手使用了单刃刀。我就有个疑问,如果是同一个凶手,他有枪,为何不用枪,还要与唐山林搏斗?”

葛向东针锋相对,道:“在唐家用枪动静太大,凶手觉得一对一,有把握。在金山别墅,凶手要一对二,所以要用枪。”

樊勇道:“老葛擅长文斗,不懂得我们练武人的习惯,用惯了某个方法,改过来很难。比如组座每次打架都要用擒拿,这已经成了他的身体本能,越是关键时刻,本能越要发挥作用。同样,习惯了用枪解决问题,想方设法都会用枪,特别是在杀人的时候。”

王华拍着肚子,道:“我干了二十多年警察,遇到很多没有文化的土贼。江州市出现两个反侦查高手,可能性太小。不管樊傻儿找什么理由,两个案子都用伞,不是一个凶手才有鬼。”

樊勇想了一会儿,又寻了一条理由,道:“唐山林案的凶手是熟人作案。据黄大磊说,他根本不认识凶手。”

葛向东马上回击:“开枪的凶手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黄大磊想认也认不出来。凶手之所以裹得严严实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防止被黄大磊认出来。黄大磊没有认出来,不能说明不是熟人。”

王华道:“老葛的观点是正解,是同一个凶手可能性极大,我支持串并案,就算不串并案,在实际办案时都得将两个案子集中起来考虑。”

樊勇被两人夹攻,有点受不了,道:“组座,你也说句话。”

两种观点都有一定道理,但是在真相没有揭穿前,很难判定谁胜谁负。侯大利本人更倾向于是两个凶手分别作案,可是两个凶手为何惊人一致地使用雨伞来遮挡监控器,着实不好解释。

侯大利道:“我是站在老樊一边。大家把观点表述得很清楚,再争下去没有结果,还得做具体事。我和王大队去梅山,见杜强父母。老葛和老樊再去提审吴开军。”

葛向东道:“DNA不匹配,四个喝血酒兄弟和丁丽案没有关系,我们再去审也没有价值。这一次提审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侯大利没有解释更深层次的原因,道:“问三件事,一问喝血酒四兄弟为什么互相不联系,二问杜强到哪里去了,三问黄大磊第一桶金是如何赚到的。把他们的社会关系和行为轨迹理清楚,说不定就能有惊喜。吴开军被关在看守所,信息闭塞,这是极有利的条件,正好可以利用。”

朱林见葛向东、樊勇和王华三人对这个决定都有些不理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同意大利的意见,执行吧。”

组长和副组长意见一致,大家也就没有话说,行动起来。

杜强的老家在梅山镇偏僻的大山中,有一条山道相通。侯大利驾驶的越野车性能极佳,沿着货车印迹,马达发出狂吼,一路冲到杜强父母的小院。

停车后,王华双手撑住膝盖,叫苦不迭:“我的个妈,若是开警车,在半山坡就开不上来,整死个人。”

杜强的家很偏僻,风景却是极佳,高大的竹林包围着一座青色小砖房,房前有一个小水塘,水塘四周皆是菜园,绿油油的叶子菜煞是喜人。竹林后面是高大的树木,主要是樟树和楠木。楠木高大挺拔,多数都有十几米高,一个人难以合抱。

院子里散养着十几只鸡,长年在山野乱跑,吃了不少野味,个个昂首阔步,神气活现。两只黄色土狗飞奔而出,前脚趴低,头朝前伸,发出凶狠的威胁之声。

一个肩扛锄头的壮实汉子从竹林处钻了出来,道:“你们找谁?”他说话有着浓浓的梅山口音,短促含混。

山里汉子身材和表情甚是彪悍,侯大利后退半步,出示警官证,等到汉子将锄头放下,这才靠了过去,道:“你是杜强的爸爸杜家德?”

“我是杜家德。”杜家德脸色黝黑,身体强壮,脸带怒气,道,“你们的人前几天来过,还抽了我和老婆的血,今天又是什么事?”

侯大利道:“我们想了解杜强的情况。”

杜家德闷闷不乐地朝屋里走,道:“我都好多年没有见到这个兔崽子了,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王华背着手,四处张望,道:“风景不错。”

杜家德道:“住在这里,天天看,啥风景都不好看了。风景有屁用,不能吃不能穿不能卖钱,我还得脸朝黄土背朝天,修地球赚点钱。”

侯大利打量房屋,看屋内陈设并不是土得掉渣,包括墙上贴画都是南方的风光,并非十大元帅或港台美女,道:“你去过不少地方。”

杜家德闷闷地道:“农村人在家里没钱,基本上都得出去打工。修起房子后,老子就不想出去了,离乡背井,受罪哟。”

一个农妇从外面回来,横着眼睛看了屋内一眼,转身到院子里,坐在小木凳上,望着远处的大树。杜家德道:“农村婆娘家没见识,见不得客。”

侯大利道:“你娃儿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杜家德小声嘀咕道:“都问两回了,你们烦不烦?”

王华扔了一支烟给杜家德,道:“我们从城里跑这么远过来帮你找儿子,我们都没有烦,你烦个什么?你摸着良心说,我们是不是来帮你的?”

杜家德被训斥以后,没有生气,道:“晓得你们是为我好,我是生娃儿的气,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我们真不容易。这个龟儿子不知死在哪里,硬是不回来。”

侯大利道:“杜强最后一次回家时,有没有给你们说什么话?有没有反常的地方?”

杜家德狠狠抽烟,想了一会儿,道:“杜强是野性子,初中没有读完,硬是不读了,在镇里跟黄大磊、吴开军几个人混在一起。他平时不怎么回家,一个月就在家里住几天。我真不晓得他是好久不见的,大约就是1994年底,元旦和春节都没有见到人影。我儿喜欢在外面玩,但是春节没回来就不对了,我到处找,黄大磊、吴开军都说没有见到我儿。我想我儿多半被人整了,要不然肯定还是要回家的。我儿喜欢在外面野,孝心还是不错,在镇里弄点好吃的,他都要给他妈带回来。”

侯大利道:“杜强失踪,报过案没有?”

杜家德摇头,道:“我们又不会搬家,只要他还活着,还是要回来。古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十几年没回来,多半出事了。唉,人活这一辈子有啥意思?没意思。”

王华到东屋和西屋里转了一圈,走到客房时,道:“刚才你说杜强多半被人整了,那你说说,最有可能被谁整了?冤有头,债有主,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整杜强。”

杜家德继续摇头,道:“我和娃儿他妈前些年在外面打工,娃儿是他婆在管。他婆管不住娃儿,那些年娃儿就喜欢在外面打架,到底惹到谁了,我们还真不知道。娃儿不见人影儿,他婆也走了,我和娃儿他妈就不打工了,守在山里。”

王华望着门外山林,道:“我看你家里有冰箱,还装有空调,生活应该不错。”

杜家德抽了一口烟,道:“以前生产队有个苗圃,后来承包给我,这些年城里种树多,树苗卖得还行。”当侯大利和王华进屋时,他一直稳坐不动,抽了王华发的两根烟,这才道:“老婆子,倒点水。眼睛长起来吃屎,一点都盯不到事。”

茶叶是山里大叶茶,经过农家简单炒制,闻起来有股山野味。侯大利见茶缸黑黑的,只是象征性往嘴边送了一下,便将茶缸放下。

王华似乎没有见到茶缸的陈年老垢,喝得津津有味,喝完之后,又塞了一支烟给杜家德,道:“杜强跟黄大磊和吴开军走得近,听说还喝过血酒。你找到他们,他们怎么说?”

杜家德道:“他们没有说啥,都不知道我儿跑哪里去了,还以为是到粤省来找我了。”

王华与杜家德交谈时,侯大利眼光停在墙上相片上,便走上前去。这是农村常用的相框,里面有杜家德父辈的相片,有全家人合照,还有两张杜强单人照,相片都出自梅山镇照相馆。杜强相貌清秀,身形单薄,身姿是那种桀骜少年对抗社会的弯曲姿态,头向左偏,脖子梗着,双手抱在胸前。有一张相片是杜家德扛着一把很长的土猎枪,儿子杜强则手提一只兔子。

侯大利听王华和杜家德“闲聊”,意识到了自己在调查走访时与老警察的差距。王华身体胖胖的,笑起来很和善,容易打消对方的敌意,询问前喜欢先拉家常,然后导入到最想问的问题上去,效果很好。朱支队在黄氏农家乐时也采用类似的方法,先拉家常,再绕到目标问题。而自己与杜家德问话时稍显简单,没有想到先消除对方的抗拒感,而是直奔主题。他一边反思自己的不足之处,一边盯着相片看。

“现在打猎吗?林子这么密,应该有野家伙。”侯大利注意力被猎枪所吸引,忍不住打断了王华和杜家德的“闲聊”。

杜家德道:“打个屁猎!施所长盯得紧,三天两头上来查枪。”

侯大利道:“我想翻拍杜强的相片。”

王华不等杜家德反对,提前用话封住其嘴,道:“早就应该翻拍几张,我们公安联了网,发到公安网上,其他地方的公安都看得到,可以帮你找娃儿。”

杜家德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就被眼前的胖子堵了嘴,点头同意。

侯大利翻拍了杜强的相片,相片不多,一共只有六张。每张相片都是差不多的姿势,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别扭劲。

聊了一个多小时,侯大利和王华准备离开。杜家德随口道:“来都来了,就在家里吃午餐,我打了一只野兔子。”王华拍着大腿道:“野兔,好东西啊,老哥弄兔子,我弄酒,中午喝两杯。”王华到越野车里面弄了一瓶酒。这是宁凌特意放在越野车里的洋酒,价格不菲。杜家德喝了口洋酒,再也不肯喝,拿出土酒招待王华。

侯大利要开车,没有喝酒,只是吃红烧野兔。

酒足饭饱,侯大利和王华离开杜家。杜家德装了一袋红薯,非要送给王华不可。

在车上,王华打了一串酒嗝,道:“杜家德和他老婆杨丽芬对儿子失踪有一种冷漠感,眼泪都没有掉一滴,到底是不善于表达感情,还是真的冷漠?杜家德口口声声说不晓得儿子做了啥子事情,但是又说儿子在外面打架,失踪是被人整了,从这些谈话,可以推断出,马公安说得没错,杜家德两口子外出打工,杜强婆婆管不住孙子,杜强成了梅山小地痞。”

侯大利还在想猎枪,道:“杜强跟着父亲打过猎,枪法应该不错。”

“杜家德有个姐姐杜家秀,现在还在粤省那边。我记下了杜家秀的电话和住址,如果需要,我们过去查一查。”

王华摇晃着记号码的小本本,道:“我们调查走访也不要太死板,有时候,吃吃喝喝也很必要。除去了公职,大家都是人,增加了感情,很多事就好办。我是治安出来的,搞治安没有这一套本事,那绝对不行。”

侯大利向胖子伸出了大拇指,表示赞赏。

这一次调查走访,没有查到什么有新意的线索,却增加了侯大利对杜强的直观印象。看过相片,与其父母交谈过,杜强就不仅仅是资料中的一个名字,而是还原成活生生的人了。杜强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无数乡村不良少年中的一个,初中未读完就辍学,游荡在乡村,然后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由于查不到杜强这些年使用身份证的记录,所以,被人“整”的可能性更高。

越野车开进梅山镇,朱林电话打了过来:“马公安带了些材料,你们两点钟回来见面。”

通话时,侯大利听到电话里传来马公安浓重的梅山口音:“朱支队,我做点事是应该的,还请我喝酒,太客气了。”

越野车停在刑警老楼对面的餐厅,朱林和马公安相对而坐,桌上一瓶酒,已经喝了大半。朱林做事严谨,中午喝酒是极少见的,此刻脸已经微红,笑容满面,道:“你们下午不要动车,也不要上班了,陪老马喝一杯。刚才和老马摆了龙门阵,他们那时的乡镇公安人员真是了不起,一个人骑个破自行车,要管理一两万人,辛苦,真是辛苦。”

马公安明显喝多了,眼角出现些灰色小颗粒眼屎,脸色酡红,道:“我们就是处理点打架扯皮的事情,办刑案还是差了些。那时上培训课,朱支刚刚三十出头,讲起刑侦技术,一套一套的,把我们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公安人员听得一愣一愣的。今天,朱支还要亲自陪我吃饭,这是给我面子。作为公安人员,我讲一件伤心事,有一次走到市公安局大门,想进去看一看,结果保安不准进。当时我站在门口伤心得差点哭了。乡镇公安也是公安啊,虽然退休早一些,想进自己家看一看却进不了。”

朱林道:“改天不喝酒的时候,我带你到市局转一转。你想进关局长的办公室,我都可以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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