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杀害丁丽的真凶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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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入思维误区

侯大利交出指挥权后,和朱林站在另一边,低声讨论。

侯大利懊恼地道:“我陷入了思维误区,由于吴开军是唐山林案受益者,我下意识就将他放到犯罪嫌疑人的位置,很多措施都是从此出发。现在看起来,吴开军不是猎手,他和黄大磊一样,都是猎物。”

朱林道:“猎手是谁?”

侯大利道:“秦涛没有作案时间,那么大概率是杜强。但是,杜强十几年没有露面,这是一个极大的难点。”

杜强在1995年春节前后失踪,失踪不等于死亡。黄大磊和吴开军至少在半年内没有任何电话联系,吴开军和黄大磊手下的人也否认两人有来往,这种情况下,两个人相隔不久都被六四式手枪射击,一死一伤,失踪者杜强就凸现出来。

晚十二点,尸体解剖结束,案情分析会连夜召开。

首先是最先到达的侯大利汇报到达现场的基本情况。

其次,技术人员小林汇报现场勘查情况,特别提到吴开军案的弹壳和黄大磊案的弹壳底部特征相同,弹壳的抛壳口痕迹相同,是同一把枪射出。

再次,法医李主任汇报了基本情况,吴开军后脑和后背各中一枪,一枪打穿颅骨,另一枪打中心脏。两枪都是致命伤。

三个基本程序走完,分管副局长刘战刚面色凝重,道:“两枪都是要害,犯罪嫌疑人心理素质相当好,枪法也好,这是存心要人命啊。江州接连发生两起枪案,省公安厅接报后相当重视,老朴明天带队过来协助我们侦办此案,其中一个叫林海军的侦查员挂职担任重案大队副大队长。我们今天先把案子捋一捋,要做到大体上心中有数。我重提一个问题,唐山林案、黄大磊案、吴开军案,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重案大队长陈阳道:“吴开军之所以只被判了拘役,与唐山林遇害有直接关系。也就是说,吴开军是唐山林被害的最大受益者。如果吴开军是杀害唐山林的幕后指使者,那么谁会杀掉吴开军?吴开军死掉,受益者是谁?黄大磊没死,不是凶手不想让他死,而是他有防范。从手枪弹壳来看,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符合串并案侦查的条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串并案以后,我们就要考虑谁会同时从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中获益。”

宫建民道:“陈阳说得有点绕。我就简单说,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并案侦查,至于唐山林案,还得另做一案。”

陈阳道:“以前我以作案手法来推定,觉得是一个凶手。到了现在,我的观点变化了,应该是两个凶手。”

刘战刚道:“唐山林案和后两案之间真没有联系?在唐山林案和黄大磊案中,都出现了雨伞,这如何解释?”

陈阳道:“这正是我所疑惑的。”

宫建民道:“现在无法解释。”

刘战刚道:“无法解释的地方,便是我们要着力的地方。暂时抛开唐山林案,你谈谈对吴开军案和黄大磊案的想法。”

“黄大磊和吴开军是喝过血酒的兄弟,但是近年来两人几乎不来往,重案大队和专案组都发现了这个奇怪现象。如今两人相继中枪,我觉得应该从寻仇方向来思考。如果两人在当前阶段没有共同的仇人,那么我们的视线就可以往前移,看以前是否有仇人。105专案组做过细致调查,黄大磊和吴开军在资本原始积累阶段充满血腥,算是早期的黑恶势力。喝血酒的四兄弟之一秦涛后来与黄大磊和吴开军没有接触,有了正式工作,通过调查,排除了其作案可能性。喝血酒的四兄弟之一杜强如今下落不明,比较奇怪的是,这些年没有发现杜强身份证的任何活动轨迹。也就是说,杜强要么死亡,要么匿名;若是匿名,则杜强有重大作案嫌疑。”宫建民稍稍停顿,道,“我们不知道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不管凶手是谁,要加强对黄大磊的保护,同时对秦涛进行保护性监控,布下一张大网,等待凶手钻进来。”

宫建民的分析融合了重案大队和105专案组两个单位的调查成果,大家比较认同。

刘战刚的眼光从朱林和侯大利身上扫过,略有停顿,又移开了。这一次,他没有询问专案组的意见。

散会后,侯大利回到高森别墅,进屋便闻到诱人的面香,道:“难得啊,我不知道你做面食的手艺这么好。”

田甜难得地提前回家,还特意做了些小面点,得到男友表扬,心花怒放。

金黄色小面包放在洁白的瓷盘上,散发出阵阵奶香。侯大利正准备伸手,被田甜用筷子轻轻敲了下手背,道:“洗手去,你从现场回来,居然不洗手。”侯大利无辜地道:“你以前做了解剖,也简单冲洗就吃东西,现在怎么变成小清新了?”田甜道:“以前没有家,现在有了家,不一样了。”

侯大利到卫生间洗手,田甜站在门口,道:“我爸减刑了,还有两个月就可以出来了。你不是说要定结婚日期吗?等我爸出来以后,我们就去领证。我希望我爸能站在我们面前给我们祝福,而不是在监狱里给我们祝福。”

侯大利笑道:“什么日子结婚,你全权决定。我不急,反正已经享受到了新郎待遇。”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田甜脸现娇羞,嗔道。

侯大利忍不住上前抱住未婚妻,恶狠狠地亲了几口,才道:“狗嘴里如果能够吐出象牙,那才是怪事。”

二人调笑几句,温情如水,在屋内流淌。侯大利暂时将案件压在脑海深处,不让它们冒出来影响温馨的气氛。有了温馨的家,侯大利想起曾经的原生家庭,多愁善感起来。自己的原生家庭是由侯国龙、李永梅和自己构成的,如今自己独立,毫不回头地离开父母,做着他们不喜欢的事情。以前在世安厂的日子虽然清贫,却成为侯大利脑海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和田甜也将有儿女,建立自己的家庭。原生家庭最多二十年便会破碎,他和田甜的儿女将在打碎一个原生家庭的基础上建立新的家庭。这是社会规律,谁都无法改变。

听了侯大利关于原生家庭的想法,田甜想起了自己的原生家庭,眼里不知不觉地蓄满了泪水。她将头埋在侯大利胸前,道:“你别说这么伤感的话题,原本气氛好好的,要赔我。”侯大利道:“怎么赔?”田甜听着侯大利有力的心跳声,道:“我想要一个孩子。”侯大利将田甜拦腰抱起,道:“走吧,我们去做人类最伟大的事情,为人类繁衍而行动。”

“明明想做爱,还说得这么高尚。”田甜笑起来,蓄积在眼角的泪珠却往下流,又道,“你去拉窗帘。不拉窗帘,总觉得怪怪的。”

“没有开灯,外面看不进来。再说,这是别墅区,对面是树林,晚上没人。”

月光如水,偷偷摸摸溜进了窗户。呻吟声起,月光被惊吓,从窗户仓皇撤退。随即,月光又好奇地探头探脑伸进窗,观看在床上翻滚的一对恋人。

早上醒来,侯大利回味着幸福生活,想起了母亲,打了电话过去。李永梅被惊醒,看到儿子电话,大吃一惊,道:“儿子,出什么事了?”得知儿子就是打电话过来问候,拍着胸口,又道:“没有什么事,这么早打什么电话?吓死老娘了。以后得多打电话回来,免得我接到儿子电话,第一反应就是判断是不是出事了。”

聊了几句,放下电话,侯大利对母亲的反应很无语。当田甜过来问起之时,侯大利自嘲地道:“我给老妈打电话,把她吓着了,还以为出了事。”田甜道:“你也得反省,平时回家的时候太少,时间久了,真会变成外人。”

此时,电话又响起。老朴在电话中说道:“我今天下午到江州,先和战刚副局长、老宫见面,商量案子。另外两个同志住公安宾馆,我不睡公安宾馆,就住在刑警老楼四楼。在宾馆睡不好,只有在自家宿舍才能睡得舒服,这是老毛病了,同志们都理解。晚餐,我们去雅筑餐厅,上次品尝了特级厨师的手艺,回到阳州,心里还在想。吃过晚餐,我直接回刑警老楼。”

侯大利挺喜欢省厅这位醉心于刑侦的老朴,来到刑警老楼以后,立刻挽起衣袖,清扫四楼宿舍。

朱林背着手来到四楼,道:“老朴活得洒脱,不求官,只是醉心于破案,以前有时觉得他是怪人,现在很能理解。另外,老朴是省厅代表、刑侦专家,我们不能因为他洒脱而心生慢怠,你要特别注意这一点。”

为了深入与老朴交流,打扫完房间以后,侯大利回到三楼资料室,从头到尾将丁丽案所有资料都在投影仪上看了一遍,随即又播放了黄大磊、吴开军、杜强和秦涛的资料。循环播放了两次,上午就过去了。

下午时间,专案组开了会,对前期工作进行了小结,布置了下一步工作。

晚餐时间,老朴准时出现在雅筑餐厅,他穿了一件纯白色T恤,还有很拉风的红鞋子,这和当年二中队中队长丁浩神似。只不过老朴头发花白,又配上纯白T恤,更加拉风。他不作寒暄,道:“老规矩,有什么想法放开了说,包括直觉、联想,有什么谈什么。”

“丁丽遇害,极有可能与黄大磊喝血酒的四兄弟有关,杜强最可疑。但没有证据,我就是怀疑。”侯大利说出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判断,就如盛夏进入空调屋,每个毛孔都舒畅了。

老朴拿着一把老式折扇,不停打开又合上,发出哗哗的声音,道:“没有证据,但是得有理由。”

侯大利道:“喝过血酒的四兄弟,曾经暴力强占了一个石场,这是黄大磊发迹的根本。暴力强占时,杜强提刀砍人,差点将原来的石场老板陈彬砍死。到了如今,四个人除了秦涛以外,结局都不太好。黄大磊被枪击,受重伤;吴开军被枪击,死亡;杜强失踪,失踪时间是在1995年春节前后,也就是丁丽遇害之后。所以,我认为他们四人与丁丽案有关。”

老朴强调道:“DNA比对,已经排除了黄大磊他们四兄弟。”

侯大利道:“这是最令我困惑的地方。后来我想通了,虽然DNA比对排除了四人,但是完全可能是其外围成员留下的,比如吴开军的手下唐山林之流。”

老朴很了解案情,道:“当年在梅山活动的社会人都采了血,没有查到。”

侯大利道:“或许是因为某种原因产生了漏网之鱼。”

江州大饭店副总经理顾英进包间询问了晚餐所需,又亲自为老朴和侯大利倒了茶,这才退出房门。老朴眼光瞧着顾英的背影,感叹道:“如今每一行都不容易。这个副总经理是有心人,上两次我和你出现在雅筑,这个副总经理就准时出现,今天又是如此。”

侯大利早就习惯这一切,下意识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听到老朴评价才想起每次到此顾英确实会准时出现,几乎没有缺席之时。她之所以如此做,说明其用心,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职场艰难。他的思路很快又转回到案件之上,道:“杜强这条线索若是查否,我真就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了,用句俗语就是狗咬乌龟——无处下口。”

“你也有无处下口的时候?”

“朴老师,你笑话我了,我是经常觉得无处下口,想啊想啊,查啊查啊,有时运气好,就突破了。”

“运气自然有,更重要的是占有基础信息,才能厚积薄发。占有基础信息,是内因;运气,则是外因。”

聊了一阵案子,老朴转了话题,又道,“这次随我来的林海军要留下来,挂职重案大队副大队长。”

侯大利道:“我听说过他,是我的师兄。我入学的时候,他刚刚毕业,是刑侦系的学生会主席。他挂职是为了督战吧。”

老朴道:“林海军能力强,是省刑侦总队重点培养对象。这一次派他来挂职,主要是接触基层,了解基层,也带有指导、帮助破案的意思。”

晚七点,老朴搬了椅子坐在电视前,专心看《新闻联播》。他见侯大利对看新闻兴趣不大,道:“你搬张椅子过来,坐在我身边,一起看新闻。除了办案以外,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你需要关注。关注这些时事,了解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也能从另一个方面帮助破案。破案除了刑侦专业技术以外,还得懂社会。看《新闻联播》,一时半会儿觉得没用,实则告诉你这个社会正在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

侯大利道:“平时很少看,觉得都是套话。”

老朴指着侯大利,道:“说你聪明,实则是个大糊涂蛋。你认为是套话,那说明你修炼不够,看不懂新闻中藏着的刀光剑影和雷霆风暴。你想成为神探,必须得深刻了解社会,否则就只能算工匠,不能算是大师。”

菜肴陆续上桌,一素两荤一汤,色香味俱全,老朴吃得津津有味,暂时停止讨论《新闻联播》。侯大利吃了几口,问道:“朴老师,你一直没有谈对案子的看法。你是什么想法?”

老朴没有回答,突然“啊”了一声,只见纯白T恤上落了一滴红油,格外显眼。他低头看着胸前痕迹,道:“完了,这就是贪吃的代价。”他用餐巾纸擦了擦红油,见无法擦掉,也就不管这团污渍,继续享受美味。

《新闻联播》结束,山南卫视开始播放近期很火的《等待》节目,此节目两周一期,主要内容是平凡老百姓这一辈子“等待之事”,节目组则尽量帮助其实现愿望。

老朴终于满足对美味的需求,放下筷子,道:“命案积案并非件件能破,我们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具体到此案,我认为唐案并非孤案,和黄案、吴案密切相关,黄卫案也与这几个案子脱不了关系,这是我的基本观点。这是一团乱麻,我们要找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牛鼻子。”

“我非常赞同朴老师的想法,其实我也是这种想法,就是找不到证据,没有发力之处。”

“找不到证据就得调整思路。杀人凶手是如何掌握黄卫动向的,如何掌握唐山林动向的,这两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另外,这一次你们采集血样的量很大,动用了很多民警,能不能保证每份血样都真实?”

侯大利考虑过这两个问题,因而怀疑有内鬼。分管副局长刘战刚要求顺着黄大磊、吴开军这条线查一查是否存在内鬼,要求暗查之事要绝对保密。在领导没有发话时,侯大利并没有对老朴提及此事,只是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全局动用了两百多位民警采集血样,有严格标准,我们只能相信每份血样都是真实可信的,不可能重新采集。”

老朴又道:“杜强是独生子,他们那个年代独生子有些罕见,是什么原因?”

侯大利有些汗颜,道:“没有查找这个原因。”

《等待》节目中正在播放一个母亲对抱错孩子的“等待”。这个母亲发现儿子与自己和丈夫的相貌差异很大,悄悄做了亲子鉴定,发现不是自己亲生,怀疑当初同一个房间的产妇抱错了孩子,多方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当初同房的产妇。节目最后,栏目组帮助找到了同房产妇,两个孩子确实是抱错了。虽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两家四个家长仍然哭得昏天暗地。

节目即将播完之时,侯大利想起老朴提出的诸多问题,突然跳将起来,指着电视画面,道:“我可能犯了一个错,掉入了习惯思维陷阱。”

“什么习惯思维?”

“朴老师很敏锐,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杜家德这个年龄,农村家庭一般都有三四个小孩子,他们家只有一个,确实很奇怪。由于杜强失踪多年,没法提取其血样,我们是查杜强父母的DNA来与精斑DNA比对是否有亲缘关系,结果查否。这个电视节目说明了一件事,杜强的父母不一定就是亲生父母,如果不是亲生父母,那么肯定不能比对成功。”

“你这个脑洞很大啊,但是有道理,值得深挖。”

产生了这个想法以后,侯大利觉得黑沉沉的乌云中似乎露出一丝光亮,道:“那我就按照这个毫无根据的思路进行调查。”

老朴挥了挥手,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大胆去查,反正没有任何损失。”

挥手之后,他低头看着胸前纯白T恤上的红油,痛惜地道:“这可是今年新款啊,吃一顿饭就废掉,太可惜。但是,若是你能找到杜强不是杜强父母亲生的证据,这件新款毁掉也值得。”

早晨,朱林刚上班,遇到了在院子里和旺财玩耍的侯大利和老朴。他听了侯大利的想法,觉得匪夷所思,道:“大利,这种思路你也想得出来?”

侯大利用了老朴昨晚说过的话,道:“死马当成活马医,若是被我们蒙对了,以前所有的疑惑都能迎刃而解。我这就跑一趟梅山,做详细调查。”

老朴笑道:“还是老办法,从社会关系入手,若真是抱养的小孩,亲戚朋友应该知道。”

朱林很尊重省厅刑侦专家的意见,见老朴也支持这个想法,道:“不用亲自去跑一趟,这事让老马调查最有效。老马是以前梅山的公安人员,熟悉当地情况,现在退休了,对公安业务仍然很热爱。”

老马接到朱支队电话以后,不到半小时就赶了过来。

老朴在省厅工作,面对省厅领导们都以平常心对之,很少有“屁颠颠”的表现,今天见到老马如农村老人一样的相貌和穿着,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主动给老马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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