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犯罪嫌疑人的审讯攻心计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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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向阳道:“年轻人打架斗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最怕被别人当枪使,得一些好处,最后要背一口大锅。这口锅你背不起。”

审讯持续了一个小时后,侯大利作为辅审开始问话,一方面让周向阳暂时休息一会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继续给黄仁刚增加压力,道:“黄仁刚,你看一看左侧的屏幕,有一段录像让你看一看。”

相片中出现了公安勘查二道拐的画面,黑色颅骨最后定格在画面之中。

侯大利道:“你很熟悉这个地方吧,是哪个地方?说出来。”

黄仁刚眼睛朝左边看了一眼,迅速又转了回来,道:“二道拐。”

屏幕闪了一下,王大辉出现在画面里。

侯大利道:“你认识他吗?”

黄仁刚道:“不认识。”

侯大利道:“说谎。我就明说了,王大辉死在你手上。那天在屋里,发生了什么事?谁是主谋?”

在提出这个问题时,他脑中形成一幅极为清晰的画面:在黄仁毅曾经在老铅锌矿的办公室里,黄仁毅和黄仁刚把王大辉骗到了室内,黄仁刚当胸捅了王大辉。王大辉想跑,黄仁毅拉住了王大辉,黄仁刚趁机从背后捅了刀子。

黄仁刚强作镇静,装傻,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侯大利道:“黄仁毅在老铅锌矿有一间办公室。王大辉来到他的房间,这一天是2005年11月12日,那天飘着小雨,你忘记了吗?黄仁毅说得很清楚,那天只是想找王大辉谈一谈,没有想到你会带刀。”

黄仁刚脸变得煞白,这一天正是杀死王大辉的日子,天空阴沉沉的。他的一颗心怦怦乱跳,“黄仁毅出卖了我”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如一个孤魂般四处游走。

侯大利道:“你捅了王大辉胸口,王大辉是搞地质工作的,人年轻,体格健壮,胸口挨了刀还没有倒,你在背后又给了他一刀。在捅人的时候,你划伤了自己的手,现在还有伤痕。抬起你的右手,伤口现在还很明显嘛。”

黄仁刚脑海中如有一柄铁锤在使劲敲打,咚咚作响。眼前这个年轻警察讲得甚是平和,平和语调中却藏着惊雷,几乎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分毫不差讲了出来。除了黄仁毅这个软骨头向警方交代,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以黄仁毅心狠手辣、办事不择手段的性格来看,出卖自己太正常了。他眼中有慌张之色,更多是愤怒。

周向阳喝了几口茶,在纸上写道:“他动摇了,可以放录像了。”

“黄仁刚,抬起头,再看一段录像。”

在事前商量方案时,侯大利觉得在审讯时要虚实结合,不能提及老林场工人,这样更能制造一切尽在掌握的局面;若是提及老工人,黄仁刚说不定会觉察我们的底牌。

录像正是抓捕黄仁毅的片段:黄仁毅被两个警察摁倒在地上,然后又被拉起来,戴上头套。

随后是审讯黄仁毅的片段。警察问:“谁是主谋,是你吗?”黄仁毅道:“不是我。”警察问:“不是你,那是谁?”黄仁毅道:“黄仁刚。”

这两段视频皆是真实的,却是被剪切的片段集合在一起。警察询问谁是主谋,问的是赌场的事情。后面警察拿起黄仁刚的相片,询问这是谁,黄仁毅回答是黄仁刚。

黄仁刚已经受到了强烈的心理暗示,不知不觉中跟着周向阳和侯大利的思路走,当警方抛出录像片段后,黄仁刚已经相信被黄仁毅出卖,出离愤怒了。

周向阳再施惯计,突然拍响桌子,敲山震虎:“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些江湖义气统统都是假的。黄仁刚,你若是替某人背锅,把事情揽下来,肯定要吃枪子,到时候,你化成一把灰,另外的男人睡你的老婆,打你的娃儿,花你的财钱,何必呢,赶紧把事情讲出来,主动检举揭发,争取戴罪立功。”

周向阳不断压迫黄仁刚,让黄仁刚神经越绷越紧。

但黄仁刚知道杀人是重罪,若是承认了必然会吃不了兜着走,这一场审讯持续了七个小时。王大辉笔记本电脑成为压倒黄仁刚的倒数第二根稻草,黄仁刚看到电脑后,心理开始崩溃,却仍然不肯交代。对长盛铅锌矿安全员房屋的血液检查成为压倒黄仁刚的最后一根稻草,证据摆出来后,他的心理完全崩溃,如竹筒滚豆子一般交代了杀害王大辉和唐国兴的事实。

黄仁刚在此时特别痛恨黄仁毅,主动说了一段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黄大森当时拿给黄仁毅四张相片,分别是王大辉爸爸妈妈和两个女朋友,还有五十万元,让我们威胁王大辉,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要么收钱闭嘴,要么王大辉的家人要倒大霉。黄仁毅这人胆大心黑,见钱眼开,对我说,我们两人是小渣渣,办了这件事还是小渣渣,最多拿个几千块奖金。王大辉敢告密,所以就有五十万元。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抱鸡母,我们两人做掉王大辉,就能成为黄大磊的心腹。我不想杀人,是黄仁毅要杀人。”

走出审讯室,侯大利浑身被汗水湿透,和周向阳并排而站,大口大口吸烟。

周向阳道:“老弟,预审员不是人做的活。面临证据不足的大案要案,成败在此一举,所有眼睛都会盯着预审员。审不出来,案子就会黄,责任就落在预审头上,成功九次,哪怕失败一次,都会从山峰跌到山谷,甚至永远消失在这个岗位。在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任何感情上的失控,焦躁、放纵、易怒等负面情绪,都会给工作带来消极后果。预审员必须有心理耐性和自制力,但是这也会带来许多不健康的心理状态。我有时很后悔选择这个岗位。”

侯大利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感叹道:“这一场审讯赢了,很是侥幸,下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是赢是输还真说不清楚。”

周向阳道:“不管再难,总算赢了这一局,我们两人找个地方去喝一顿。”

突破了梁佳兵,意外找到了凶杀案现场,提取到死者的DNA,虽然没有找到黄仁刚的血滴,但是凭着这些“片段”足以让黄仁刚认罪。有了梁佳兵、杨成功和黄仁刚的口供,黄仁毅没有撑多久,便交代了犯罪事实。

在谈到为什么要杀人时,黄仁毅有一段自述:“我是梅山黄家大祠堂的人,很多跟随黄大磊做事的黄家人都发了财。我和黄仁刚给黄大磊当小马仔,经常为其打架斗殴,平时在厂里当安全员,工资不高。我们都姓黄,凭什么黄大磊和他家亲戚就吃香喝辣,开宝马,抱漂亮女子。我挺不服气,一直在寻找机会,想成为有钱人。这一次黄大森让我们威胁收买王大辉,我看到五十万元就起了贪念。王大辉这人是书呆子,看到相片后不仅不怕,还扬言已经把材料送给了县国资委的唐主任,一定要把黄大磊送进监狱。我便一不做二不休,和黄仁刚一起干掉了王大辉和唐主任。我帮助黄大磊杀了两人,这就是投名状,他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后来我就在长青铅锌矿当了副矿长,拿百万年薪。黄仁刚没有在长盛矿业任职,和我一起也成立了公司,专门给长盛矿业送配料。这几年,我和黄仁刚赚了大钱。”

雷电般的消息

审完黄仁毅,警方开始突审黄大森。

警方分析判断,黄大磊是大老板,直接布置具体行动细节的可能性很小,最有可能就是黄大森。而且从诸人交代来看,黄大森确实是中间环节。但是,黄大森极为狡猾,面对公安一言不发,就算说话也就是“不知道”“记不清楚”“要问黄大磊”等几个短句翻来覆去使用。

在国有资产流失案中,梁佳兵、杨成功是直接和黄大磊谈交易,收到的是满满一箱现金,简单直接粗暴,夺人心神,却不会在公司来往账上出现。黄大森作为总经理,确实没有签过一笔支付梁佳兵、杨成功和吴宇的支出。

王大辉案和唐国兴案同样如此,黄大磊下令,黄大森传话,黄仁毅找到黄仁刚,最终由黄仁刚开车撞人或者动刀杀人,除了口供,没有其他证据显示杀人案与黄大森有关联。

黄大森家人聘请了全国闻名的刑辩律师,带着一批记者来到江州,发布新闻,一时之间,各种消息满天飞。

2010年1月5日,当黄大森大摇大摆出现在朱琪面前时,朱琪怒气冲冲回家,取消了下午的会议。吴新生接到电话,回到金山别墅,见到朱琪,道:“亲爱的,怎么回事?”

朱琪叉着腰,大骂道:“公安局都是一群笨蛋,抓住了黄大森,又把他放出来。”

吴新生抱住朱琪,道:“黄大森很狡猾,肯定是把事情全部推给了黄大磊,黄大磊替他挡了枪子。”

朱琪双手抱住吴新生,道:“黄大磊那个死人,弄了个董事会,把股份给了几个黄家人,他们联合起来要把我踢出局。你是我男人,要帮我想办法。”

两人翻到床上,滚一会儿被单,吴新生撑起身体,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就看你敢不敢用。”

朱琪取下胸罩,狠狠丢到床下,道:“黄大森要抢我的财产,我还有什么招数不能用。我们不能杀人啊,黄仁毅的事情做得这么隐秘,还是被公安查了出来。”

吴新生道:“你以前说过黄大森有时会在长盛会所吸大麻,还弄了些女人聚众淫乱。等到他们再次聚集的时候,我们向公安举报,这是正义之举。等到黄大森被公安抓了,你可以利用此事,召开临时董事会,利用以前的条款把黄大森从总经理位置上踢出去。现在关键是能不能发现黄大森吸大麻并聚众淫乱的准确时间和准确位置。”

朱琪翻身骑在吴新生身上,道:“姓黄的看不起我,认为我是花瓶。我才不是花瓶,长盛会所里有我的眼线,他们做的那些烂事,我一清二楚。会所有时还会来一些小明星、模特,那些人模狗样的东西,以为我真不知道。”

吴新生用力配合朱琪的身体,尽兴之后,他咬住朱琪耳唇,道:“弄到情报后,你给我说,我找人打电话报警。这是打黄大森的七寸,一招制敌。”

两天以后,黄大森来到长盛会所,准备好好玩一次,让自己彻底放松。这一次涉险过关后,他感觉一条金光大道出现在眼前,几个黄家人联合起来就能控股,到时候想办法引进战略投资人,再弄点手段,最终要把朱琪这个傻女人踢出局。从此以后,他就是长盛矿业的实控人。

进了会所最高级的顶楼,三个美女已经来到房间。好友邱大炮正在房间里与美女们打闹成一团。吸过大麻,过足瘾之后,昏暗灯光下,音乐声大起,五个人脱得不着寸缕,随着劲爆的节奏开始在房间里舞动。

这是黄大森最喜欢的活动。他是山区的农家子弟,小时候穿得破破烂烂进城,面对城里人总会自惭形秽,根本不敢想象大城市最美的妞会成群结队扑到自己怀里。钱是一个好东西,具有神奇的魔力,一旦品尝过,就不会轻易放弃。

邱大炮已经在沙发上真枪实弹,黄大森多喝了些酒水,准备到卫生间方便。他刚走两步,看到墙壁上刺目的紫灯突然闪了一下。这是一盏紧张情况才会闪亮的灯,由前台服务员控制。控制开关放在柜台侧面,只要有麻烦,服务员上身不动,用脚踢开关,楼上这间房就能得到信号。长盛会所开了好几年时间,这盏灯只亮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黄大森最初还以为是误碰,当看到紫灯又闪了起来,意识到肯定有特别紧急情况,顾不得穿衣服,当即闪到吧台,拉开一道极为隐蔽的小门,钻了进去。

房间门被踢开,冲进屋的人喊道:“警察,别动。”

一番搜索之后,有警察在吧台角落搜到一个包,打开后,道:“找到了,在这里。”

“黄大森在哪里?”

一个女声怯怯地道:“刚才还在。”

“这是黄大森的衣服,这家伙没穿衣服就跑了,肯定有暗道,仔细搜。”

十几分钟后,有声音响起:“找到暗道了。”

在市公安局坐镇指挥的副局长宫建民接到电话,道:“有多少?哪个品种?居然是海洛因,这是要枪毙的量啊。”

一夜之间,黄大森由长盛矿业总经理变成了被追捕的犯罪嫌疑人。江州禁毒支队没有料到无意中会摸到一条大鱼,调兵遣将,堵路口,查窝点,全力抓捕黄大森。黄大森仿佛一滴水,融入世安河,不见了踪迹。

抓捕黄大森由禁毒支队负责,刑警支队一大队重案一组在岁末破获了二道拐黑骨案,全组上下都轻松下来。

侯大利穿上短款薄型羽绒服,站在镜前照了照。短款薄型羽绒服是田甜买的,当时她还开玩笑说道:“挺贵的衬衣和羽绒服,你都能穿出地摊货的感觉,真是服了你。”语音犹在,佳人已去,让侯大利徒唤奈何。羽绒服上有油渍,侯大利用布擦了擦,不再换衣服,开车来到杨晓雨律师家里。

车停在楼下,侯大利给杨晓雨打了电话,道:“杨姐,我爸怎么样?”杨晓雨压低声音,道:“跃进当过刑警,心理素质还是很过硬的,压下心事,主动穿上西服,状态比平时好多了。”

上午十点,侯大利开车送田跃进和杨晓雨来到江阳区民政局。

田跃进和杨晓雨进去领证时,侯大利独坐在门外,想起了自己和田甜的婚事。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走过,在侯大利身边停下脚步,拿出纸巾,递了过去,道:“小伙子,刚离婚吧。女方拍屁股走人,你何必在这里哭哭啼啼。”侯大利接过纸巾,擦了脸上泪水,道:“我没哭,风沙大,眯了眼。”老太太在侯大利肩上轻轻拍了拍,道:“我家在前面,这三十年,看过好多新人笑,也见过无数旧人哭。退一步海阔天高,也就是离婚,人生还长,没有什么大不了。”

老太太提着菜篮子,消失在眼前。

田跃进和杨晓雨挽着胳膊出来的时候,侯大利脸上干干净净,看不出悲伤。

“爸,杨姐,祝贺。”

“大利,这个称呼不对,怪怪的。”

“跃进,就这样称呼,我习惯了。”

三人共进午餐后,侯大利驱车前往阳州,参加母亲李永梅生日聚会。

李永梅平时不办生日宴,今年是年满五十岁,便请了四桌客人,主要是日常交往比较密切的朋友及其家人。晚宴在国龙大酒店最豪华的国龙厅举行,厅里来了不少客人,由集团副总裁张义超负责接待。

下午五点五十分,侯国龙、李永梅、侯大利和宁凌一起出现在国龙厅。侯大利很少在国龙集团露面,除了几个来自世安厂的高管,几乎没有认识的人。宁凌倒是如鱼得水,不断与客人打招呼。她见侯大利独自坐在一边,便拿了果盘过来,坐在侯大利身边,轻言细语介绍来宾。

“四眼,好久没见你。”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大声打招呼。

侯大利有一对浓浓的剑眉,在初中阶段获得了“四眼”绰号。当年阳州富二代圈子流行取这种土味绰号,算是一种恶趣味。“四眼”时代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侯大利已经忘记了自己这个土绰号。当宁凌提醒时,他才认出眼前之人,笑道:“泥鳅,哇,怎么长得这么人模狗样?”

“泥鳅”有一个优雅的名字李秋,被一群富二代解构成了“泥鳅”。成年后的李秋很有些霸道总裁派头,服饰有品,发型帅气,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气场扑面而来。

宁凌站了起来,道:“李总,请坐。”

李秋朝宁凌点了点头,坐在侯大利身边,道:“四眼,江州一别,有十年了吧,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

侯大利道:“我在江州工作,平时回来的时间不多。”

杨帆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我不去和省城哥们玩,送杨帆回家,就不会出事”的想法如毒蛇一样撕咬着侯大利的心,让其无法摆脱。成为刑警后,见多生死,这个念头便潜伏在内心深处,只是偶尔溜出来散播毒素。此时,“省城哥们”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侯大利表面镇静,谈笑风生,内心那条毒蛇又开始蠢蠢欲动。

李秋打量着少年时的朋友,见其鬓间生出白发,道:“十年前,我们到江州来玩,晚上喝了不少,第二天江州刑警把我们全部带到局里,挨个做笔录。人的命真是说不清,得信菩萨,如今我和李阿姨一样,都办了皈依证。不管钱再多、权再大,都抗不过命运。那天若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们就不会到江州。我们不到江州,也许你的女朋友就不会出事。这都是命,我们得认。”

侯大利原本笑容满面,听到李秋的话,笑容如被狂风袭击,消散得干干净净。他的目光犀利如手术刀,紧紧刺在李秋瞳孔上:“你刚才说,十年前,我给你打电话,你才来江州?”

“你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约了大屁股、烂人过来。”李秋知道侯大利在江州做一个普通刑警,见面时不免稍有些轻视,谁知侯大利看过来时,他居然不敢直视,回避了对方凌厉的目光。

侯大利道:“我从来没有给你打过电话,收到你的短信,我才知道你们要到江州。”

李秋道:“不可能,我接到你的电话,你邀请我们过来。绝对是你的声音,我记得非常清楚,绝对不会错。当时大屁股有事不想来,我还特意强调是你邀请的,不信你问大屁股。”

这一条颠覆性消息如惊雷,重重地击在侯大利头顶。如果李秋所言是实,那么杨帆遇害就不是意外事件,也不是激情杀人,凶手是隐藏在身边的恶狼,通过“省城哥们”调走侯大利,然后对杨帆实施谋杀。

侯大利手扶在桌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发出咔嚓咔嚓的碰撞声。

(第四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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