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棺验尸(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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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这么久,能看得出来吗?我不懂你们那一套,我相信现在的技术比起十五年前要先进得多。”秦永国反复搓揉双手,犹豫不决,过了半晌,道,“你们等会儿,我和秦勇找弟媳妇来商量一下。”

过了十几分钟,秦勇妈妈开车过来了。三人在二楼商量了约有半小时,回到楼下。秦勇拿出请求开棺验尸的书面申请。

下定决心以后,长青县分管刑侦副局长丁浩便联系县民政局请求支援。县民政局派出小队伍,携带口罩、高度白酒等防护品,开了一辆没有殡仪馆标志的江州面包车,前往青湖附近的白院子。

秦永国从矿上调来一个班组,准备挖开坟墓上的土堆。

为了减少影响,两支队伍到白院子集合后,先由矿工班组挖开坟墓上的土堆。坟墓建在半坡上,没有动用机械,纯粹用人工挖土,进展甚慢。省刑总骆援朝主任、市刑警支队法医李建伟和张小舒等人来到现场时,土堆才挖开一半。

骆援朝主任重新询问了秦永国当年的案发情况后,转头问李建伟:“发生事故的时候,市局法医室没有参加调查?”

李建伟道:“那是1995年的事情,我还没有调过来,不太清楚情况。”

骆援朝又对侯大利道:“你这个小伙子胆子不小,做这个决定是冒风险的。”

侯大利道:“沿着我们的侦查方向往下调查,迟早会遇到这事,躲不过,只能面对。”

坟墓土堆全部清理完毕时,暮色已至,太阳落到树梢,西面天空呈绚烂的火红色。一行人走出白色小院后门,沿茂密竹林朝秦家墓地走去。墓地在半山腰处,背靠山坡,前方开阔,山脚环绕被夕阳映红的江州河。山坡近百米,骆援朝主任年龄虽大,体力尚好,不喘息,不歇脚。秦永国近些年长了不少肥肉,走几步就喘气,停了好几次,只能远远地看着前行的几个公安人员背影。

矿工班组挖开坟墓土堆,拿了工钱以后,相约到附近场镇喝一杯。

县殡仪馆的工人们喝了白酒,戴上防护口罩,开始撬棺盖。棺盖用的是上好木料,很重。四个工人费了些工夫才移开棺盖。十几年时间,尸体已经变成尸骨,衣服全部腐烂,只剩下了皮带、钱包和手表。

秦勇望着父亲的遗骸,抹起眼泪。秦勇母亲根本不敢看现场,站得远远的。秦永国神情不定,往日事如马蹄,在其脑海中踏过。

尸骨捡出后,被装入袋子放进车里,众人直奔江州殡仪馆。

在殡仪馆法医中心的手术台上,李建伟和张小舒按照顺序摆放骨骼。骆援朝站在一边观看,不时指点两句。他发现张小舒摆放骨骼的速度明显快于李建伟,基本功非常扎实,暗自点头。

骨骼摆放完毕,骆援朝察看了颅骨上的伤痕,心中就有了数。他有意考察张小舒,道:“张小舒,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摆明了考校张小舒,也就意味着骆主任心中有数。侯大利心中大定,跟在张小舒身后,凑到头骨前。法医室主任李建伟也来到台前,观察头骨情况。

张小舒拿起颅骨观察一会儿,道:“颅骨遭受钝器损伤后,一般情况下,将产生三种基本变形。一是颅脑整体变形,二是剪切变形,三是局部弯曲变形。摆在台上的头骨属于局部剪切变形。”

骆援朝面无表情。

张小舒又道:“小的平面钝器打击颅骨,其边缘接触到颅骨时,钝器边缘会对颅骨产生剪切作用,在发生剪切变形的截面上分布剪应力,当达到某个值时,就会发生骨折。由于骨折发生在凶器边缘,所以从凶器打击面来看,这是用圆形铁锤进行的敲击。”

颅骨正中有非常明显的孔状骨折,正是用铁锤猛击形成的典型骨折形状。

骆援朝道:“不是冒顶事故之后垮塌下来的煤炭砸的?”

张小舒很肯定地说道:“绝对不是。圆形锤击骨折是最早发生的,随后在颅骨上还有两处伤痕,这两处伤痕属于局部剪切变形,从伤口形状上来看类似于斧头之类的凶器,只是在颅骨上造成了很小的创伤,和圆形锤击骨折无法相提并论。而且骨折线出现了明显的阻断现象,圆形锤击最先发生,其次是两次创伤。我认为,铁锤的敲击非常猛烈,这是致死原因。后来的两次敲打,力度明显减弱,结合现场条件,我推断凶手先是用铁锤打击秦永强,致秦永强失去抵抗力,然后将其带到发生冒顶事故的地方,用煤块砸了两次,伪造了冒顶的事故现场。”

骆援朝道:“你不是法医专业毕业,但能这么快进入角色,还不犯常识性错误,不错。”

“来到法医室,李主任经常和我说,我们的工作看起来不起眼,实则提笔千钧,写下结论会影响人的命运,所以必须有真材实料。在李主任的指导下,我在抓紧补课。”张小舒从小寄人篱下,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这一段时间她和李建伟主任生出隔阂,便有意在领导面前表扬李建伟,以修复关系。

李建伟接受了这个善意,道:“张小舒很注重学习,有空就看书,跑现场也积极。”

骆援朝道:“苗子难得,老李要好好培养。”

多条线状骨折线交叉时相互截断,可推断为多次着力所致,并可推断暴力作用的先后顺序。线状骨折有两条以上骨折线互相截断为二次以上打击,第二次打击的骨折线一般不超过第一次打击的骨折线,这称为“截断现象”。在性质不明确的案件中,通过尸体检验,根据颅骨线性骨折的形态特征和骨折线之间的关系,判断颅骨线性骨折的成伤机制和成伤方式,可以确定案件性质。

这些知识对刑侦系的学生来说是常识,侯大利虽非法医专业,也能做出最基本的判断。当年刑侦大队没有准确判断出这是事故还是案子,有可能是技术问题,也有可能是其他问题。他肩负挖两面人的任务,想到此,习惯性地皱起眉毛。

秦永国站在一边,最初目光集中在弟弟遗骸之上。张小舒开始说话时,他的目光便转向张小舒。张小舒与她母亲的相貌有六成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白玉梅开朗活泼,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她的女儿漂亮倒是漂亮,只是从见面到现在毫无笑意,神情严肃,面对一堆骸骨镇定自若。

尽管躺在台上的是自己的亲弟弟,秦永国还是有些惧怕,不敢靠得过近。他退后两步,有些悲伤地想道:“如果玉梅看到女儿成天摆弄尸体和骨头,会不会生气?唉,她生气的样子也好看。”

骆援朝把长青刑侦副大队长吴青叫到身边,道:“这是最简单不过的案子,当年居然粗糙到没有做尸检,水平太差了。这个案子我会写到今年年底的报告中去。”

吴青有些发窘,红了脸道:“当时我参加工作不久,还在派出所。”

骆援朝又看着秦永国,道:“你是死者的亲哥,既然觉得有疑点,当时怎么不提出来?”

骆援朝久在省公安厅,很有气势,压得秦永国不敢直面。秦永国嗫嚅道:“那一段时间,红源煤矿和银沟煤矿不时发生冒顶事故,县里正准备统一整治。出事的时候,我正在矿上开会。我看见永强的时候,他已经被抬上来了,脸上、身上全是煤渣,头上有几个血窟窿。伤得太重,那时他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后来下了井,查看过发生冒顶事故的地方,确实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危险地区。虽然我心里怀疑,可是警方认定是事故,现场也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是有人要害我弟弟。这些年,我越想越觉得怀疑,我弟弟下矿井的次数不多,十天半月才去一次。这次事故太巧了,竟然在我弟弟一个人经过时发生冒顶事故。有了这些疑点,我才多次向侯警官提起这事。”

吴青解释道:“我问过当年的办案民警,他们赶到现场时,看见秦永强伤口处全是煤渣子,又查看了出事的地方,再调查井下工人,便认定是事故。十五年前,技术和意识比起现在确实差得有点儿远。”

骆援朝道:“侯大利,江州又多了一起命案积案,你的任务更重了。”

这是一起相对简单的尸检,竟然惊动了省厅专家。李建伟深感不安,特意解释道:“骆主任,我得知是十五年前的尸骨,下意识觉得难度很大,这才给您报告。谁知不是太复杂,让您跑了一趟。”

骆援朝拍了拍李建伟的肩膀,道:“老李,一家人说两家话了,这也是我的工作职责。既然非常明确是案子,那我就放心了。案子肯定得搁到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难度很大啊,侯大利,你有没有信心?”

9月7日清晨,杨永福早起,在公园跑步之后,又到公园角落练单杠,先做引体向上,再做反身单立臂和背拉下,最后来了十几个大回环。他的动作非常干净利索,观众“啊、哇”赞叹,热烈鼓掌。

杨永福大汗淋漓地回到家,朱琪仍在酣睡。昨夜朱琪有一个无法推脱的应酬,喝了点儿酒,回家以后仍然兴奋。卧室、卫生间、寝室、书房,到处都有昨夜大战留下的痕迹。

朱琪兴尽之后能酣睡,杨永福不能。他知道侯大利每天早上定时要到刑警老楼的底楼锻炼,雷打不动。最大的对手不松懈,他更加不能松懈,必须还要加倍努力。

正在洗澡时,朱琪出现在卫生间门口,脸上还略带潮红,只着寸缕,端了杯咖啡,靠在门框,道:“谢谢你的咖啡。”

杨永福笑道:“你醒了。这是我给自己弄的咖啡。昨天你太厉害了,弄得我都举白旗了。”

“平时都是我举白旗,我早就预谋让你尝一尝老娘的厉害。”朱琪说了句粗话,很过瘾,咯咯笑了起来。

谈笑时,杨永福欣赏站在门外的美女。尽管两人已经度过了蜜月期,他仍然发自内心地觉得朱琪是天生尤物,用如花似玉来形容朱琪是非常恰当的。她五官精致,身材苗条又凹凸有致,曲线优美,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如丝绸般柔滑。除了感叹朱琪的美,他还在暗自感叹金钱的魔力,黄大磊粗鄙,十足一个土包子,但手握大把金钱,便可娶到如花似玉的老婆。

“你盯着我做什么?”朱琪故意用手遮住身体。

杨永福道:“来都来了,放下咖啡,请进。”

朱琪喝了一小口咖啡,顺手将杯子放在洗手池边。

8点50分,杨永福准时将朱琪送到了办公室。进入办公楼的瞬间,原本娇滴滴的朱琪就变得冷冰冰的,下巴微微上扬,犹如战场上的将军,高傲无比。

杨永福离开矿业大厦,先到金色酒吧与肖霄说了一会儿话,又到新琪公司。离开新琪公司,在城里绕了一圈,又驾车出城。开车约40分钟,停在了江州河边。江州河在此流入湖州,名字变成了湖河。这一段河水比在江州境内更为开阔,两岸长满翠竹,竹叶掉落河水中,向下游漂浮。

下车时,杨永福将手机放在车上,背着渔具,沿河边走了半小时,确定无人跟踪,又步行几分钟,在一处茂密竹林处停下来。此处已经在湖州境内,如果带有手机,就会收到“湖州电信欢迎你”的短信。

杨永福钓上第一条鱼时,有一个人从湖州方向走了过来。此人背着渔具,走路一瘸一拐。来者正是杨永福的亲舅舅吴佳勇。

杨永福的车和手机放在江州,行踪隐蔽。吴佳勇的行踪更为隐蔽,乘坐一辆拉煤的车来到此处,手机扔在家里。两人各自沿河边步行,在竹林处会合。坐在竹林边田坎上,两边是稻田,是否有人跟踪一看便知。

杨永福道:“舅舅,下雨天,你的腿还疼吗?”

吴佳勇坐在外甥身边,道:“怎么不疼,比天气预报还准。”

杨永福道:“我最近被侯大利那伙人跟着,他们阴魂不散,实在不方便。”

吴佳勇取出香烟,在铁盒子上顿了顿,道:“你知道侯大利到长青做了什么事情吗?”

杨永福摇头道:“侯大利是疯狗,一天到晚四处乱窜。”

稻田中一尾小鱼悠然游动。吴佳勇随手抓起一颗小石头,扔进稻田。小鱼受到惊吓,钻进稻田深处,消失不见。他指着水面被扰动的地方,道:“侯大利不是疯狗,是极为难缠的人物,我们惹不起,要躲,就和刚才那条鱼一样,见势不对,赶紧撤退。侯大利去了长青,挖出了秦永强。现在警方已经认定秦永强不是死于事故,而是被人敲了天灵盖。”

杨永福道:“秦永强真是被人杀的?”

吴佳勇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道:“秦永强是死是活,是事故还是谋杀,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提醒你,避其锋芒,别再搞事情了。二哥和五弟暂时都不会到江州,你老老实实做好企业。”

“侯大利难缠,我也是。他们抓不到我的把柄,就算猜到是我,但没有任何证据,我不怕。舅舅,我忘不了爸爸跳楼前和我说的话,那份遗书是用血写的。我妈是被那些债主活生生逼死的,只要不逼那么紧,稍稍让我妈喘过气来,我妈也不会死。大仇未报,让我放手,绝不可能。舅舅,我妈是你亲姐,你从小跟着我妈在我爸家里长大,他们的仇,难道不报了?还有舅妈,被秦家炸死,这个血海深仇,难道就不报了?”

杨永福最初还是心平气和,说到后来,情绪越发激愤。

吴佳勇心平气和道:“报仇,那是我的事情。你妈临走前,交代过我,让我照看你,让你走正道。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被省厅、市局盯上以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动,学乌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你不动,专案组迟早会解散。”

“舅舅,我爸最恨侯国龙,他是罪魁祸首,其次就是夏晓宇,他是侯家恶狗。还有关百全,他是帮凶,敢抢我爸的女人,罪该万死,还有李明全,小小的镇街头目,居然敢在我爸面前耍威风。你最恨的是秦永国,住在白院子,逍遥自在。秦永强的儿子秦勇,开豪车,抱美女。这一切都应该是我们的。我们联手,再做一个大单,然后再收手。”

杨永福如困兽一般,在水边来回走动,捡起石头,用力砸在水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真不愿意暂时放手?”吴佳勇将烟头弹进河里,锤了一会儿受伤的大腿。

杨永福咬牙切齿道:“杀父之仇,害母之恨,还有舅妈,我怎么能够不报?我的父母死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外公外婆死的时候,舅舅还有姐姐在身边,不能感受我的世界在刹那间垮塌的感受。”

吴佳勇道:“你还有舅舅。”

平时在对待外人时,杨永福素来非常冷静,此刻在舅舅面前没有了伪装,愤愤不平道:“舅舅是亲舅舅,对我很好。但是,亲舅舅代替不了爸爸妈妈,从2000年9月7日起,我就成了孤儿。世界上最爱我的两个人在一年多时间里先后走了,我曾经有一个被人羡慕的家庭,我妈走后,我就是丧家之犬。舅舅曾经和我妈相依为命,知道当孤儿的感受。你和我相比,你还有一个姐姐可以相依为命,我只能一个人舔伤口。”

杨永福的心性和他的爸爸简直一模一样,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杨永福在少年遭逢丧父逝母之变,比他的爸爸还要极端。吴佳勇望着外甥,半天说不出话。

话不投机,不到一小时,杨永福和吴佳勇分手。

吴佳勇没有立刻离开,坐在石头上又抽了一支烟,目光随着外甥的背影移动。

姐夫没有跳楼、姐姐没有病逝的时候,外甥有点儿丑,不像爸爸,也不似妈妈,之所以丑,败就败在特别明显的朝天鼻。每个人第一次和外甥见面,目光肯定会聚焦在他的鼻子上,他在学校就有了“猪鼻杨”的绰号。为了“猪鼻杨”这个绰号,他打了无数次架。打架之后,总是自己去擦屁股。

除此之外,外甥没有特别之处,沉迷游戏和漫画,还喜欢去网吧、台球厅和电子游戏厅。成绩不算太差,也不优秀,没有受到老师表扬,也没有受到排斥。

姐姐和姐夫去世后,外甥在迷茫状态中突然被惊醒,犹如变了一个人。特别是失踪归来后,“猪鼻杨”已经成为过去时,杨永福变得相貌堂堂。只不过,没有了最有特色的朝天鼻,他几乎认不出眼前的青年是自己的外甥。在杨永福的请求下,自己找到老朋友,让杨永福变成了吴新生。从此,外甥不再是以前的外甥。从小到大,外甥最听吴佳勇的话,可是外甥变成吴新生以后,表面平和,实则桀骜不驯,胸中充满仇恨。

“儿大不由娘,更不由我这个舅舅。走一步看一步吧。”吴佳勇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无法说服亲外甥,将烟头弹入河中,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朝湖州方向走了一段,看到等待于此的司机。

司机是个快乐单纯的年轻人,笑道:“吴老板,没有钓到鱼啊。”

吴佳勇道:“随缘,它要咬我的钩,我们就有缘分。它不来咬我的钩,那就没有缘分。”

司机又笑道:“那有缘分就意味要糟糕,没有缘分反而活得自由自在。”

吴佳勇一瘸一拐朝前走,不回头,道:“这就是上辈子的孽债。佛家讲轮回,你以为你和另一个人没有关系,错了,只要在今生见面,上辈子一定纠缠过。”

这是吴佳勇的人生感悟,感悟中有惨痛的人生经历。司机是快活小年轻,自然不能体会吴佳勇的心境,哼着歌,一路开车回湖州。

杨永福也不能体会舅舅的心境,在开车回江州的过程中,狠踩油门。等到小车开到城区,才慢慢减速。

杨永福控制情绪的能力很不错,除了在舅舅等极少数人面前有时失态,一般情况都是待人心平气和,偶尔的发怒都带有表演性质,是为了发怒而发怒。他走进金色酒吧,和员工阿代开了几句玩笑,进入办公室。

十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打开,肖霄如猫科动物一样,静悄悄地走进办公室。

杨永福坐在办公桌后,指了指椅子,道:“你才到阳州这么几天,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风波,还死了人。”

肖霄靠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烟,道:“这怎么怪我?他们主动追求我,我根本没有招惹他们。我发誓,真没有招惹他们。既然他们要追求我,我总得试一试,看谁更合适吧?谁知这些小年轻没有见过世面。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他们为了一个根本不了解的女人,寻死觅活,太幼稚了。”

杨永福调笑道:“这说明,他们对你都是真爱。”

肖霄不屑道:“不过是荷尔蒙旺盛导致的冲动。我不相信爱情,爱情都是骗人的。他们以为我是幼稚女孩,想要骗我上床而已。”

杨永福道:“我们上床是真心的。难道你没有爱过我吗?”

肖霄故意做出极度惊讶的表情,张大嘴,睁圆眼,道:“我们的关系早就超越了‘爱’这个字,你提爱,是侮辱了我们的关系。真没有想到,你这人变了。”

杨永福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肖霄道:“一条绳上的蚂蚱。”

杨永福叹气道:“我还以为我们是苦命鸳鸯。”

肖霄抛了一个媚眼,道:“永福哥,你变了,我回来以后,居然找不到你。”

香烟在肖霄的呼吸中,升起了轻烟。轻烟中的女人,漂亮又模糊。杨永福透过轻烟看着女人,微笑道:“前一段时间,黄大森放了颗炸弹在矿业广场,朱琪吓破了胆,只要出办公楼,就要让我陪着。天天陪着,真烦人。我原本想要多走几个矿,这个女人坚决不准。”

肖霄道:“她不是有专职司机吗?还要你天天陪着。”

杨永福道:“这是炸弹综合征,她现在回到别墅就必须要我出现,烦死了。我成了金丝雀,被朱琪变相圈养,失去自由。不提这些烦心事,我给你说个正事,你见过那两个男生的家长吗?”

肖霄摇头道:“这是他们狗咬狗,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对他们没有任何义务。我为什么要去见他们,给自己找麻烦?”

杨永福道:“你也要注意安全,冤冤相报,这才是人的本性。比如我,比如你,都是这样。这一段时间别单独行动,进出开车。”

肖霄道:“音乐学院找过我,我见面就哭,哭得说不出话,很可怜的。山音的老师原来肯定准备训斥我,后来听我说是被两个学生纠缠,而且张毅还拿刀威胁,话便被堵回肚子里。我哭诉道,我还以为大学生素质高,谁知和街上的流氓差不多。那个老师脸皮薄,红一阵白一阵,我哭着哭着,差点儿笑场了。”

谈笑几句,两人沉默下来。

肖霄满脸无奈,道:“我是真心想要考山南音乐学院。人算不如天算,居然滚回来了。”

“有钱的日子怎么样?”杨永福单手支在桌上,撑住下巴。

肖霄道:“当然很好,但是钱还不够多。如果坐吃山空,隔不了多久,我又得上台唱歌了。我想成为朱琪那样的人,拥有很多很多的财产。”

杨永福微笑道:“有一个捷径,你想办法和侯大利谈恋爱,让他爱上你。你就能拥有很多很多的财产,比朱琪的财富还要多得多。”

肖霄想起侯大利冷峻的面容,摇头道:“难度太大,和公鸡下蛋一样。侯大利不是一般人,我搞不定他。他那双眼睛太厉害,扫我一眼,我都感觉被他看透了。唉,如果真能够嫁给他,我这辈子就满足了,什么事情都不做,专心给他生孩子,生一群。”

杨永福是心高气傲之人,唯独在面对侯大利时总觉得矮了一头。肖霄最后几句调侃之语,也透着些真心,这些真心刺痛了他。他咬了咬牙齿,道:“侯大利克妻,杨帆淹死,田甜被开枪打死,你要嫁给侯大利,也没有好下场。”

肖霄有些惊讶地看着杨永福,突然间哈哈笑了起来,道:“永福哥,你吃侯大利的醋了,难得,很难得。”

杨永福意识到自己失态,挤出微笑,道:“你在做白日梦,我又没有做白日梦,更不会吃醋。我问你一个问题,侯大利最爱的人是杨帆,还是田甜?”

肖霄翻了一个白眼,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田甜。”

杨永福道:“你为什么不假思索,说得这么肯定?”

肖霄道:“论到对男人的了解,我还是有些心得的。侯大利和杨帆谈恋爱的时候才读高一,我估计他们没有上过床,没有上过床的男男女女能有多深的感情,就是少年维特的烦恼。田甜不同,和侯大利谈婚论嫁了,处于热恋状态。侯大利必然是对田甜的感情更深。”

杨永福竖起大拇指,道:“你对男人的了解超过了男人本身,我一直在琢磨这事,一会儿觉得侯大利和杨帆感情更深,侯大利为了追查杨帆的事,居然不回国龙集团;一会儿我又觉得侯大利和田甜感情更深,田甜死了以后,侯大利转眼间白了很多头发。听你这么解释,我觉得他和田甜的感情更真实。我给你看几张照片,有点儿意思。”

杨永福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有几张照片。

“这个小男孩叫侯大吉,照片是在阳州工业园区的国龙湖拍的。”提起这个名字,杨永福突然间愤怒起来,道,“工业园区的这些人脑袋里装的全部是屎,把那个小水库改名为国龙湖。有钱能使鬼推磨,工业园区居然拍企业老板马屁。”

肖霄道:“这是侯大利的那个弟弟?”

杨永福道:“乔亚楠生的那个,侯大利同父异母的弟弟。”

放下小男孩的照片,肖霄拿起另一张照片,道:“这个女孩很漂亮啊,长大了绝对是一等一的美女。”

杨永福道:“那当然,她的姐姐杨帆就是一等一的美女。”

肖霄“啊”了一声,道:“原来是杨帆的妹妹。”

杨永福道:“她叫杨黄桷,正在读小学一年级,在阳州。”

第三张照片也是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十五六岁的年龄,穿了一件带有元宝领和泡泡袖的天蓝色连衣裙,随意挎着斜挎包,脚下是小皮鞋,留有一头披肩发,发梢有点儿淡红色。

杨永福道:“你猜,这是谁?”

肖霄道:“和侯大利有关?嗯,那就是田甜的妹妹。”

杨永福道:“聪明,猜对了,这是田甜同母异父的妹妹杨可。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在这三个人中,侯大利最在意谁?”

肖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如果说最在意的,我觉得是杨黄桷。”

杨永福皱眉道:“刚才你说侯大利最喜欢田甜,现在为什么又说他最在意杨黄桷,这是自相矛盾。”

肖霄道:“我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侯大吉虽然和侯大利有血缘关系,可是侯大利是站在李永梅这一边的。他和侯大吉年龄相差大,又没有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杨可没有与田甜生活在一起,同母异父,关系一般,感情不深,侯大利不会太在意杨可。唯有杨黄桷,是杨帆的亲妹妹,而且是在杨帆死后才出生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黄桷就是杨帆的再生版。侯大利从内心深处,最在意的绝对是杨黄桷。”

“你真聪明,是读大学的料子。”

“永福哥,这只是我的看法,你肯定另有想法。”

“你猜。”

“你的想法很奇特,总是让我想不到。”

杨永福没有深入细谈这个话题,他把三张照片并排放在桌面上,不断调换顺序。换了几次顺序以后,他拿起三张照片来到碎纸机前。随着嘎嘎声音响起,碎纸机如老虎一样,吞掉了这三张照片。照片中的人被碎纸机裁得支离破碎,变成一堆残渣。

杨永福回到桌前,抱住肖霄,道:“我给你金色酒吧的股份,以后,你就是金色酒吧的老板之一。”

肖霄感受到那只在衣服里游走的手,头朝后仰,靠在杨永福胸前。她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道:“有朱琪在,我就不当老板,麻烦事情多得很。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我最喜欢现金,直截了当,互不相欠,不拖泥带水。”

肖霄和杨永福接触得越久,就越发现杨永福是个神秘的人,神通广大,要做什么事情都能如愿以偿。比如这三人的照片,看起来能轻易到手,可是真要拿到,难度极高。杨永福多数时间周旋在生意场,工作之外的绝大多数时间在陪朱琪,并没有嫡系心腹来帮助他做这事。

肖霄认定杨永福身后还有人,大体能猜到是谁。

肖霄从来不打听杨永福身后的人,仿佛根本没有察觉一般。她随时都可以离开杨永福,但前提是做一笔大生意,赚到足够多的钱。然后人间消失,不再和杨永福有半分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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