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后山上的殊死搏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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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森逃亡日久,得不到黄家兄弟们支持,报复心日淡。突然之间,天上落下馅饼,报复朱琪的机会好得令人怀疑。是得过且过,还是报复仇人,两个念头在内心激战,他在这一瞬间变得焦躁不安。

从网吧出来以后,黄大森顺路切了点儿卤肉,买了二两装小瓶白酒。

坐在工房喝酒,工友组长推门而入,半调侃半认真地告诫道:“你龟儿子吃香的,喝辣的,大吃大喝,一年到头剩不了几个钱,怎么向老婆娃儿交代。”

黄大森正在亡命天涯,今朝有酒今朝醉,根本没有想到给老婆娃儿交代。如果放在以前,这个猥琐的工友组长根本进入不了自己的视线。今非昔比,落魄江湖,被工友组长管理,不再是黄总。他举了举杯,应付道:“老左,过来喝一口。”

老左没有落座,道:“少喝点儿,明天事情多。”

吃完卤肉,又喝了白酒,黄大森低头打量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想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的老婆娃儿和情人娃儿,禁不住涕泪横流。如果不是被朱琪和杨永福陷害,他如今还是长盛矿业集团副总,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他的生活被一包毒品推离了轨道,从此成为丧家之犬。

朱琪头大无脑,能想出这种恶毒招数的人,只能是杨国雄的儿子杨永福。但是,没有朱琪这个傻婆娘,杨永福也靠不拢自己的边。想起被当成智障带到矿井,想起逃亡的日日夜夜,黄大森最终下定了决心:随着时间流逝,机会将越来越少,现在不管有多么危险,如今有了除掉朱琪的机会,那就一定要拼一把。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用老年手机拨打周小丽的电话。这部老年手机是工友的,不值钱,能隐藏身份。丢失手机以后,工友只是骂了几句,四处翻找后,甚至没有急着去停机。

响了数声以后,周小丽的手机接通。

黄大森道:“我看了留言,这事确定?”

周小丽压低声音道:“确定,朱总亲自安排的。”

黄大森道:“同行还有谁?”

周小丽道:“司机。”

黄大森道:“吴新生这个跟屁虫不去?”

周小丽道:“吴新生要到矿上。黄总,这是最后一次,求求你,别给我打电话了。”

“好吧,不管什么情况,明天都是最后一次。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明天他们什么时间出发,及时给我打这个电话。这是最后一个请求,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我再也不会回来了。”黄大森没有帮手,除了那柄自制火药枪,别无利器。他喝完酒,在场镇昏暗的街道上溜达,买了一把剔骨尖刀。

凌晨5点,黄大森骑上烂摩托,提前开始行动。临行前,他拐进工友们的另一个房间,拿走堆在床边的衣服,总共找到170元钱。

骂了几声穷鬼,黄大森发动摩托车,扬长而去。

从秦阳到江州最快、最隐蔽的道路是经过巴岳山。穿行大山,夜色中,沿途高大树木在车灯下半明半暗,面目狰狞,两三只野兔在灯光下仓皇奔逃。作为土生土长的梅山人,他很熟悉梅山,不仅知道大岭村村小,甚至还知道朱家大院和后山。也正因如此,看到朱琪即将前往的地址时,黄大森怀疑这是陷阱。

离开巴岳山后,天还未亮,黄大森在山里找了块地方休息,吃了些馒头,喝了能打湿嘴皮的水,然后在草丛中闭眼休息。经过长期野外生活,他已经慢慢野化,脂肪消耗极大,消瘦如竹竿,练就了能在草丛中呼呼大睡的本领,行动能力极大提高。

天将亮,公路上不断出现行人,摩托车也多,黄大森这才骑着摩托车前往朱家大院。绕过朱家大院以后,黄大森将摩托车放在小道边上的竹林里,从竹林后面的小道爬上后山,钻进位于朱琪扫墓必经之地视线良好的草丛,躺下来,等待朱琪自投罗网。

早上7点钟,黄大森用工友的手机再给周小丽打电话,电话无法接通。

早上8点钟,睡在地上的黄大森感觉到外面有响动,睁开眼睛,慢慢爬起来,透过草丛,注视远处公路。

远处开来一辆摩托车,车手戴有头盔。这辆车明显不同于其他摩托车,是城里人才玩的摩托车,价格至少在两三万。这样一辆车突然出现在此地,让黄大森心有不安,他开始检查火药枪、剔骨刀和装满汽油的燃烧瓶。过了一会儿,前方没有异常,他又松懈下来。

这辆摩托车正是杨永福驾驶的。摩托车开过小村以后,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

杨永福最初担心黄大森在路上伏击朱琪,这样就会打乱他的计划。反复分析后,他判断黄大森不会在路上袭击朱琪。理由是朱琪乘坐的是陆上巡洋舰,速度快,黄大森很难对这种动态目标下手。从黄大森上次在矿井伏击自己的情况来看,此人如果上钩,最有可能还是选择在墓地伏击朱琪。

杨永福要应对朱琪,不可能来得太早。他骑车经过朱家大院以后,有意查找摩托车或者自行车等交通工具。竹林里停有一辆摩托车,车身没有积灰和露水。杨永福意识到鱼儿已经上钩,绕过竹林,按照预定计划悄悄摸向后山陡坡。

江州农村人家建房喜欢选择靠山的地方,很多散居的农家院子背后都会有山坡。山坡有的高,有的矮。朱家大院的后山比寻常人家的要高,有一百多米。后山背坡有一段陡坡,由一块大石头形成,一般人难以攀爬。

从高中时代开始,为了弥补体力不足,更为了应对复杂局面,杨永福下狠心坚持锻炼,射击、驾驶、搏击、潜水、攀岩,几乎样样不落。多年的锻炼在关键时候发挥了作用,他如长臂猿一般迅速爬上陡坡,来到峰顶。

从高处看,江州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一条漂亮的丝带穿越田野。江州河边有一条公路,适合骑摩托车离开。山坡中部建有大墓,正是朱琪外婆外公的墓地。如果黄大森真来了,一定会躲在墓地下方的草丛里。这一处草丛茂密,距离上山的石板路很近,居高临下,适合搞伏击。

山峰距离墓地有一百五六十米,杨永福提起左轮手枪,弯腰,曲身,轻手轻脚朝那处草丛摸了下去,准备靠得相对近一些,躲入墓地上方的另一处草丛。这处草丛距离黄大森藏身的草丛估计有三十米,中间还有一片梨树林。

杨永福潜伏在梨树林后面的草丛中,等待黄大森和朱琪的司机拼杀以后再进行突袭。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

上一次在红源煤矿的矿井里,黄大森使用了火药枪,让杨永福吃了大亏。想起此事,他格外后怕,如果运气不好,伤了眼睛,那万事皆休。这一次为了防备火药枪,他特意戴上头盔,头盔里还有脸罩,前胸则特意绑上事先准备好的厚报纸。有了这两样防备,火药枪的那点儿破威力就不在话下。

而且,面部被头盔和脸罩遮住,无人能识。

杨永福猫行至距离草丛还有两三米的时候,轻微脚步声惊起了躲在草丛中的两只小鸟。两只小鸟扑腾翅膀,从草丛中钻出,转瞬飞上天空。杨永福算计了半天,反复推敲细节,自认为把握极大,谁知遗漏了草丛中的小鸟,暗呼糟糕,赶紧蹲在地上。

下方草丛中,黄大森靠在土坎上,手握火药枪,身边放有汽油瓶和火机,静等猎物上钩。头顶上方传来扑腾声后,长期逃亡生活让其意识到有危险逼近,汗毛一下竖起来。他转过身,向上观望,恰好与蹲下身子的杨永福双目相对。

如果没有小鸟,杨永福就能按照计划成功潜入目标草丛,等待一场好戏。谁知还未到达草丛,便被黄大森发现。狭路相逢勇者胜,杨永福不再掩饰,提着左轮往下冲。从上坡往下坡冲,三十来米的距离不过花费数秒,杨永福冲到草丛上方的土坎处。

黄大森抬起胳膊,抢先扣动扳机。

杨永福手中的左轮手枪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铁砂如一群蜜蜂扑面而来,打在杨永福的身体上。由于前胸有厚报纸,还戴有头盔,铁砂子只是伤了杨永福肩膀。杨永福肾上腺素飙升,没有感到疼痛,冲到黄大森身边,对准刚刚站起来的黄大森开了第二枪。

第一声枪响,黄大森并未中弹,整个人有点儿发蒙。他正要有所行动,杨永福已经冲过来开了第二枪。

这一枪擦着黄大森的腹部飞走,带出一抹血迹。

未受致命伤的黄大森拼命将手里的火药枪朝杨永福砸去。

杨永福微微侧身,躲过扑面而来的火药枪,开了第三枪。对方来得太快,黄大森根本来不及使用汽油瓶,刚摸到剔骨尖刀,前胸就被打中。子弹直接打在黄大森的心脏上,死神镰刀挥动,生命如一道轻烟,转眼间脱离了黄大森的身体。

黄大森圆睁双眼,瞪着杨永福,扑倒在地。

杨永福将枪口仍然对准黄大森,几秒之后,见对方毫无动静,这才上前踢了一脚,让黄大森的头偏了过来。黄大森双眼呆滞,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和生离死别,从此与他无关。

确认黄大森已经死亡,杨永福又对准他的脸开了一枪。

后山空旷,左轮手枪的枪声就如大个鞭炮发出的响声,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杨永福从石板路下山,绕过后山,骑摩托车,沿江州河,朝长贵县方向飞驰。骑了二十来分钟摩托车,他在一处河湾将左轮手枪扔进河里。

骑车又行一段,换乘由舅舅预先备好的小车,杨永福才有时间查看伤处。铁砂集中在胸部和左肩,铁砂未穿透厚报纸,在报纸上留下密集孔洞,左肩留下七八道血痕和一些小血洞。比较幸运的是铁砂伤在肩上,裸露在外的手臂毫无损伤。

处理伤口后,他换上深色短袖,将头盔、破损衣服和带血报纸捆在一起,扔进另一处河湾。

整个过程非常完美,唯一的疑点在于到达矿上的时间比预期晚一些。

上午11点左右,一辆小车出现在朱家大院。朱琪脸色阴沉,在司机的陪同下,推开院门。外公外婆去世多年,这个院子如今是朱琪舅舅居住。朱琪舅舅正在堂屋看电视,见到朱琪进屋,赶紧出来。

朱琪看了看手表,道:“舅舅,我在房间坐一会儿,11点半,准时上山。”

朱琪舅舅见外甥女脸色不佳,担心在长盛矿业上班的儿子又闯祸了,小心翼翼道:“我经常打扫房间,不脏。”

朱琪“嗯”了一声,没有再和舅舅说话,径直进屋,推开小时候居住过的房间。

房间依然保持她少女时代的原貌。墙上贴有中国香港“四大天王”挂图,桌上有她少时特别喜欢的音乐娃娃。当年家庭条件不佳,这几样东西就算是朱琪少女时代的奢侈品。

朱琪舅舅送来矿泉水,说了两句,不敢久留,便离开房间。

朱琪之所以不高兴,并非对舅舅有意见,而是在生杨永福的气。昨天夜里,缠绵之后,杨永福主动提出要和她一起去给外婆扫墓,朱琪当即同意,还给舅舅打了电话。她早就有给外婆扫墓的想法,顺便也想和外婆说一说她和杨永福悄悄领了结婚证这件事情,让外婆的在天之灵祝福自己。

谁知,早上起床,杨永福接到矿上电话,匆匆离开。虽然朱琪知道矿上的事情是正事,可想起领了结婚证以后第一次回外婆家就孤身一人,仍然生气。

11点半,朱琪、朱琪舅舅和司机提着香烛一起上山。

司机承担保镖的职责,走到最前面,接近墓地时,他看见了草丛里躺的血人,抽出电警棍防备,快速退回。

朱琪被两次炸弹袭击搞成了惊弓之鸟,听说出事,脸上瞬间失去血色,道:“炸弹?”

司机道:“不是炸弹,草丛里有人死了。”

朱琪舅舅胆子大,上去看了一眼,见死者脸上有个大洞,吓得跌坐在地。

派出所民警接到报警,以最快速度来到现场,用警戒带围住石板路,不准人进出。长贵县刑侦大队武志大队长到达不久,询问了发现尸体的经过后,便直接拨通了支队长陈阳的手机。

陈阳正在办公室和滕鹏飞谈工作,接到电话,得知有人中枪死亡,问道:“死者是什么情况?”

武志又看了一眼尸体,道:“左胸和脸上各中一枪,面部损坏。找到四枚弹壳,技术员看了,应该是国外枪械留下来的。死者没有身份证明,周边群众也无人认识。死者出现尸僵,一部分肌肉僵硬,有味道散发出来,法医判断死亡时间在2~3个小时。”

武志是老侦查员,工作经验丰富,一般情况下,不会在还没有开展调查的情况下就急忙给上级打电话。陈阳明白此事肯定另有玄机,问道:“为什么国外枪械会出现在农村?这两年枪案不多,国外枪械出现在农村更是罕见。死者有什么特殊之处?”

武志这才道出打电话的原因:“朱琪带着司机给她的外婆上坟,死者就在距离墓地很近的草丛里。朱琪的司机看过以后,说有可能是黄大森。朱琪受了惊吓,暂时没有缓过劲。等她平静一些,我们让朱琪去辨认。”

“看好现场,安排人员排查,调取沿途的监控录像,我和滕麻子很快就过来。”陈阳得知死者有可能是黄大森,放下电话后,用力拍了拍桌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黄大森这个兔崽子,终于把自己折腾死了,去掉我们一块心病。”

滕鹏飞一直在负责追捕黄大森,闻言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道:“如果真是黄大森,不管是谁下的手,都是给我们排了雷。”

陈阳道:“开枪的人怎么知道朱琪的行踪?”

“凶手是一条大鱼,身上肯定有很多事情。派一队人去长盛矿业,找出所有可能知道朱琪行踪的人。”滕鹏飞用力搓揉脸部,这是遇到紧急情况时的下意识动作。

“你先下楼,在车库等我,我要给宫局报告。”陈阳随即向副局长宫建明报告了情况。

十来分钟后,陈阳来到车库。他坐在副驾驶位,系上安全带,递给滕鹏飞一张从长青传真过来的照片,道:“朱琪两次被炸,都与黄大森有关。你看这人,是不是黄大森?”

滕鹏飞看了一眼,道:“此人又黑又瘦,穿着打扮像农民工,脸上还有一个大洞。但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这就是黄大森。”

陈阳道:“凶手在他脸上打一枪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毁容,隐藏死者的身份?”

滕鹏飞道:“我觉得不是,毁容完全不彻底,更接近泄愤。”

陈阳道:“宫局很重视这件事情,准备和侯大利一起到现场。”

滕鹏飞皱眉道:“侯大利是省刑总的人,用不着事事掺和。宫局信任侯大利,超过信任我们。我有直觉,他们似乎在查什么事。调用秦阳支队的同志到江州来支持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摆明了不相信我们。大家都有些议论,还有不太好的说法,让人心情压抑。”

这个想法浮现在脑中有一段时间了,今天得知黄大森已经死亡,滕鹏飞心情激荡,在支队长面前将压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陈阳明白滕鹏飞的言外之意,道:“侯大利是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的组长,在江州查案,我们必须全面配合,这是纪律,绝对不能含糊。至于你说的其他事情,到此为止,不能再提。”

“明白,就是发一句牢骚。”滕鹏飞完全能够理解陈阳的反应。

两人没有再说话,车内气氛沉闷。

刑警老楼,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拿到了尸体照片和长贵刑侦现场勘查的照片,贴在白板上。黄大森有制作炸弹的技能,有在闹市区放置炸弹的恶行,其死亡之后,不管凶手是谁,都暂时解除了爆炸再次发生的危机。诸人围观这张照片,与往日杀人案的情绪不一样。

“从这个现场,大家能看出什么?”侯大利站在白板前,久久凝视。

戴志是勘查现场方面的技术专家,拿起笔,画了几个点,道:“从找到弹壳的地方来看,凶手位于死者上方,从上往下,连开四枪。第一个弹壳和第二个弹壳相距有3米,第二个弹壳和第三个弹壳都在草丛上面的土坎上,第四个弹壳散落在草丛里,距离死者很近。从弹壳的抛落地点来看,凶手在山顶,对死者进行了袭击。”

张剑波道:“我认同老戴的看法,火药枪应该是开了一枪,然后才扔出去砸人。如果凶手受伤,留有血迹,那案情就能有突破性进展。上一次在矿井,杨永福受伤,我后来特意在井底寻找,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找到了几粒铁砂,铁砂上带有杨永福的血。我当初找铁砂,就是想要查看铁砂是否会带血,结果就是铁砂能带血。”

秦东江频频点头,道:“火药枪很接近第一个弹壳位置,极有可能是死者开了一枪后,没有办法装药,就扔出火药枪,朝凶手砸去。从现场来看,凶手应该先上山。”

当秦东江说了几句以后,大家习惯性望向樊勇。

樊勇摸了摸脸,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吴雪笑道:“等着你来?秦东江啊。老秦说话,樊勇必?,这是我们二组定律。”

江克扬一本正经道:“关键的是每次?得还有几分道理。”

秦东江微微仰头,道:“请吧,樊傻儿,我说的是事实,从火药枪的位置可以看得很清楚,还有什么好?的。”

樊勇顿时不服气,道:“第一个子弹壳距离死者还有十来米,说明凶手有一个运动过程。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要等到死者进入草丛再出来袭击,等死者沿着石板路走到墓地,在草丛中突然近距离开火,死者更难防范。所以,不能单纯从两人位置来判断凶手先上山。”

樊勇?人时并没有思考,只是凭直觉指出这个问题。

这正是侯大利正在凝神细思的问题,被樊勇随口说了出来,竖起大拇指,道:“我同意老樊的说法,从现场来看,死者极有可能是先潜伏在此,凶手是后来者,从其他道路上山,然后袭击了死者。更重要的问题是,黄大森如何知道朱琪要来?凶手又是如何判断黄大森一定会来?上一次定制店出现了爆炸品后,重案大队将朱琪办公室、财务室的人都查了个遍,没有发现异常。他们查得很细,没有收获,要么是内奸隐藏得很好,要么是对方有特殊手段。我有点儿纳闷在定制店出现爆炸品后,以杨永福多疑的性格,为什么不换人?这些问题必须查清楚。我、戴志和张剑波去现场,找铁砂,找有可能存在的血迹。老克带队到长盛矿业,查一查他们的办公室人员,看有可能是谁泄漏了朱琪的行动方向。最关键的是朱琪身边的人,漏出消息的人肯定就在他们里面。”

侯大利知道陈阳和滕鹏飞已经去了现场,仍然觉得有些不放心,担心细节被忽视。他并不是认为自己比陈阳和滕鹏飞高明,只是对杨永福有深入研究,更了解其行为模式。

两队人马各自上车。

侯大利戴上白色手套时,透过玻璃窗望了一眼天空。天空乌黑一片,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坐在副驾驶位的戴志同样注意到迅速移动的黑云,双手合拢,祈祷道:“最好别下雨啊,下雨就把现场毁了。”作为现场勘查技术人员,最痛恨在案发前后出现暴雨。暴雨,对现场勘查来说就是大灾难。

怕什么,来什么。说话间,豆大雨滴砸在车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沉闷响声。

戴志哀叹道:“证据完了,慢慢开吧,急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视频和照片资料,希望他们能拍得好一些,能够让我们拿回来慢慢分析。”

越野车冒雨前行。闪电在渐暗的天空如狂舞金蛇,雷电格外凶狠地炸响。今天的天气和2001年10月18日的天气格外相似,仿佛昨日重现。侯大利心神不定,便不再开车,将方向盘交给了戴志。

张剑波见侯大利脸色苍白,问道:“大利,不舒服吗?”

侯大利摇了摇头,道:“没事,我有点儿累,休息一下。”

车行约半小时,电话响起。外面仍然下着暴雨,只是雷电稍歇。侯大利打开手机免提后,江克扬的声音响起:“我们到了长盛矿业,遇到了伍强。目前,长盛矿业最大的异常是周小丽不见了。”

侯大利道:“周小丽是什么情况,和黄大森是什么关系?”

“周小丽是正常招聘进来的,以前查过,和黄大森没有亲戚关系,也没有查到和黄大森有过联系。”江克扬又压低了声音,道,“伍强正在组织调查周小丽。我已经和他们联系了,正要查周小丽的手机、身份证的使用情况。”

“他们”就是特指秦阳刑警支队派过来的支援力量,两人在通话时都采用了隐语。

侯大利忽然间想起自己在刚参加工作时遇到的第一起凶案,在陈凌菲案中,凶手代小峰有意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这一段时间,朱琪和杨永福几乎是形影不离,却在凶杀案发生的当天,奇怪地没有在一起。

暴雨遮住了视线,天空中的水线居然和凶猛的暴龙一样,让侯大利胸腹中的烦闷感越来越强。这不仅是身体上的反应,更是心理上的反应。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秘力量,让10月18日以及后面几天的细节一点儿都没有褪色,河水中那一抹大红在脑海中起起浮浮。

即将到达朱家大院的时候,侯大利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打开手机,里面传来江克扬的声音:“周小丽的手机信号在山岭高速公路上,已经出省。”

侯大利没有过多关注周小丽的情况,问道:“杨永福是什么情况?”

江克扬道:“杨永福的手机一直在金色酒吧,没有移动。”

“人机分离啊,这种情况不同寻常。”处于工作状态,侯大利胸口的烦闷感似乎就消退了。安排完工作,噩梦又开始如影随形,好几次侯大利都差点儿吐出来。到了目的地,车刚停下,侯大利没有带雨具就走出车外,扶着车盖开始哇地呕吐起来。

大雨倾盆,转眼之间,呕吐物被冲得干干净净。侯大利浑身湿透,衣服贴紧了身体。雨水带走了体温,再加上极度相似的暴雨,让侯大利在夏日感到透心的寒冷,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牙齿碰撞发出嘎吱声。

戴志和张剑波在组里这一段时间,听说过侯大利的禁忌,包括不能长时间盯着流动河水以及红色长裙等。虽然知道其禁忌,但是并没有亲眼见过,今天仅仅是倾盆大雨,还没有面临暴涨河水,他就吐得一塌糊涂,毫无平时从容不迫、深思熟虑的神探形象。

不远处,警用面包车里,已无用武之地的警犬和警犬训导员一起观望呕吐的年轻人。警犬训导员和侯大利年龄相近,觉得眼前之人晕车如此严重,居然还当侦查员,充满鄙视。

接过矿泉水,漱口以后,侯大利仍然脸色苍白,但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沿着石板路上山,遇到了正在下山的宫建民、陈阳、滕鹏飞以及长贵县公安局局长曾华、刑侦大队大队长武志等人。宫建民朝侯大利挥了挥手,道:“雨太大,现场没法看了,尸体拉到了殡仪馆,我们直接到长贵县局。咦,你打了伞,为什么全身湿透了?”

侯大利没有解释,只道:“雨太大。”

宫建民眼光越过侯大利,瞧了瞧跟在后面的戴志和张剑波。这俩人打着伞,除了裤脚,衣服大体保持干燥。他微微皱眉,然后对武志道:“老武,找人弄身干净衣服。大利被淋成了落汤鸡。”

一行人往下行,宫建民对跟在身边的侯大利道:“暴雨之前,老武的人在山坡下的摩托车上找到了一部手机,摩托车上有黄大森的很多指纹。经查证,手机是秦阳那边一个乡镇企业工人的手机,前些天丢失了。昨天晚上,黄大森偷了工人们的钱,然后跑路。从这个情况来看,黄大森是昨晚就到了朱琪这边。侦查员找工人辨认黄大森的照片,那些工人看到照片就破口大骂,骂他是小偷。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显示,黄大森和长盛矿业总裁办的周小丽有过通话。看来,黄大森之所以能够掌握朱琪的行踪,是因为有周小丽做内鬼。”

小车开动,不到半小时,一行人来到长贵县公安局指挥中心。指挥中心高大巍峨,装修风格现代,设施完善。在底楼淋浴室,长贵民警带来了新内裤、新的牛仔裤、T恤衫和随身挎包。

在朱家大院后山,侯大利未取下随身挎包就跳下车,挎包完全被雨淋湿了。武志观察细致,所以让手下准备了基本类似的斜挎包。斜挎包是江州刑警的通用打扮,里面装的东西五花八门,各不相同。侯大利随身小包里装有警官证、手铐、印泥盒、纸、笔、甩棍、塑料袋、充电器、巧克力等物品。

洗漱后,侯大利来到曾华局长办公室。

曾华局长办公室兼有小会议室功能,能在办公室看到询问室和讯问室的情况。曾华起身与侯大利握了手,道:“原本还要用警犬找一找凶手,没想到,来了一场大雨。”

寒暄几句,大家把目光集中到了屏幕上。

朱琪坐在询问室,捧着热茶水,双肩紧紧缩在一起。询问室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她披了一条围巾,顺便挡了挡开得略低的领口。

当高波和另一名女警察进来时,她声音嘶哑地问道:“黄大森为什么会在我外婆坟前?”

高波道:“黄大森死亡这件事,是坏事,也是好事。黄大森制造爆炸案,对你和其他人都有很大威胁。他是暗处的毒蛇,我估计朱总也很有压力吧。从这一点来说,是好事。但是,不管是谁,都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生命。惩处黄大森,要由公检法司来办。从这一点来说,是坏事。”

朱琪绷得很紧的脸皮出现了松弛,道:“对我来说,黄大森是死有余辜。但我有个疑问,黄大森怎么知道我会来扫墓?”

高波道:“这也正是我们需要了解的。黄大森躲在草丛里,说明他知道你会来给外婆扫墓,知道你外婆外公的墓地在什么地方,还知道你是什么时间来。你仔细想一想,谁会知道得这么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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