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安山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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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身子一向不大好,英儿开蒙之后不仅要操心他的起居,还要过问功课,我实在担心累着她,”程太后转头去看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叹道,“况且你们成婚这么些年,就只得一个英儿,皇后这儿一直不见消息,想来就是太过劳累的缘故,我想着实在不行就让英儿跟着我,好叫静仪松缓下来,或许就有好消息了。”

皇后在一旁听得脸上一阵发红一阵发白,她这事一直是她心头的刺,她与赵誉成婚这么些年,竟一个嫡子都没诞下,虽然赵誉将赵英养在她身侧,对外都称孩子就是她所生的,她也一直将赵英视如己出,可隔了层肚皮总是不能如自己的孩子那么般。

她对赵英,打不得,骂不得,日日疼着宠着,一颗心揪着,可往后赵英孝不孝顺,谁都说不准。

赵誉沉吟着,有些为难的样子,“英儿那孩子顽皮,儿子怕他扰了太上与娘娘的清净。”

“你们也不用着急回答,过些时日再答复我也不迟。”程太后一句话,就堵住了所有婉拒的话。

回去时,赵誉与皇后同乘一舆,皇后见他眉峰微皱,忍不住开口问,“官家在想方才太后提的那事么?”

赵誉点头。

“舍不得英儿?”皇后轻声问。

其实赵英是三岁之后才养到她跟前儿的,赵英一两岁的时候,虽然有乳母,可许多时候都是赵誉亲自照料,别人或许不知,皇后再清楚不过,当初上皇想要将赵英接过去抚养,台谏之所有上疏得那么厉害,就有赵誉在背后施力的缘故。

听闻赵英的生母是禁中的一个宫女,赵誉从来不愿提及,皇后也能感觉到,他对那女子并无什么感念与疼惜,可这并不能影响他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无关他的生母是何人,赵誉对赵英的父爱融入了骨血里,他想把儿子留在身边也是自然。

可此刻赵誉却摇了摇头,对着她答,“我是担心你。”

皇后听了微怔,她当然懂赵誉担心自己什么,她多年未有身孕,他将赵英交给她,也是为她以后做打算。

孩子一直长在她身前,也一直以为她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日后才会对她有感情,她需要这个孩子。

“可官家也知道,太后说的那番话,不过都是幌子,”皇后低声道,“两人就是太喜欢英儿了,想要日日放在眼前看着。”

赵誉如何不知道,太上皇对英儿的喜爱从未掩饰,他并非是赵桢的亲生骨血,终究难免有血缘隔阂,可赵桢对赵英,与对自己的嫡亲孙儿也无差别。

赵英三岁的时候得过一场严重的风寒,小孩子风寒风热都是寻常的事,只是那一次有些严重,赵英浑身发烫,到了夜里甚至昏迷不醒,赵桢当时不仅让太医局的宿直御医都守在赵英跟前,还亲自从禁中赶到赵誉的藩邸,一整夜都亲自守在赵英的身侧,一眼未合。

好在如今赵桢对道教愈发沉迷,分不出那么多精力。

赵誉道,“此事容后再议吧,左右娘娘方才也说了不着急答复。”

闻言,皇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过了片刻又忽然道,“对了,方才娘娘还同我说起一事来。”

赵誉疑惑地看向她,听得她道,“是九安山的长生观……”

果然,只一听到九安山,赵誉眼中的神色就一沉,厌恶之情不加掩饰。

“九安山那人好像是身子有些不豫,就将消息传到了娘娘那里去……”

她话还未说完,赵誉便皱眉道,“谁给传的消息?什么都传去德寿宫,宫里这些人越来越没规矩了!”

“大约是那人的病真的有些重,”皇后解释道,“九安山上的日子到底清苦。”

“那便遣个人去问一问就是,”赵誉漠然道,“可她故意让人将消息报到德寿宫去,怕是想着娘娘心慈。”

皇后摇了摇头,低声道,“说到底,那也是官家的族妹,是我朝的帝姬。”

赵誉却偏了头去,明显不愿再继续说此事。

皇后知道他不想听关于九安山的消息,可她之所以明知如此还要提起,是因为明白程太后为何要在自己面前提到九安山的那人,就是想让她劝一劝赵誉。

她心中暗叹,看来赵誉对那人的厌恶,丝毫不比上皇少。

既然同乘一舆,这一晚赵誉就直接宿在了中宫,乳母牵着赵英到偏殿来请安,五岁的赵英,白白净净的,像一团白玉,看着就招人疼。

赵英像模像样地上前来给父君行礼,看着还精神,可手却不停揉着眼睛,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着赵誉心里忍不住发笑,却还要板着脸道,“天色还这么早,就开始犯困,是不是白日里玩得太久了?”

赵英低着头,小手指绞着衣角,不敢说话。

赵英三四岁的时候,最粘父亲,赵誉每次去军营,他要追着跑到藩邸外,反倒是这两年里,大约是和嫡母变得亲近了,对父亲更多的便是畏惧了。

赵誉还记得第一次抱这小家伙的时候,那么一个小襁褓里的肉团子,眼睛鼻子似都长到一处去了,红缨姑姑说那是他的骨肉,可其实这孩子与他长得相去甚远,即便是到了如今,五岁的年纪,五官稍稍张开了些,瞧着也还是不像。

他曾经想过,或许,是长得像孩子的母亲……

可说起来,赵誉其实从未见过赵英的生母长的是什么模样,甚至就从未想过,那人会孕育自己的骨肉。

只记得当初藩邸后院那一晚,以及后来武英殿的数个夜里,那女子的容颜隐在帐幔遮住的昏沉里,她的手臂清冷,玉质般的肌肤滑不留手,喘息时带着微微泣音,听着只觉得心口都要陷下去一方,这一些他都还依稀记得。

独独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因为他就没有好好瞧清楚过她的五官。

那些不见天光的夜,他觉得荒唐至极,大多数时候神智都不大清醒。

他从未想过会再和那个女子有交集,当然后来也确如他所想。

如果不是某一日见到那个被抱到他身前的小襁褓,成了他们之间无法撇清的牵连,赵誉想,他如今一定已经将那女子忘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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