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薨逝(1 / 2)
初春还未到,岭南那边却传回了一个噩耗,孙钰山在兴安暴毙而亡。
皇后的病才稍有好转,听到这个消息再撑不住了,听慈元殿来禀的宫人说,皇后看了信,当时就吐了血。
持盈与太后一起赶去慈元殿,去了见赵誉也在,可皇后身边的侍女出来,说皇后不愿见官家。
这话有些不敬,连太后都忍不住劝赵誉道,“皇后这是悲痛太甚,情绪还缓和不过来,官家不要计较。”
赵誉点了点头,“她不愿见我,许多话还要请娘娘多劝解,望她以孩子为念,保重自己。”
孙钰山已经死了,他能说的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太后进去劝了几句,可一来皇后方才血不归心受了极大的打击,身体上虚弱得很,二来她情绪上悲痛听不进去,太后也不敢太多打扰。
“阿盈,你留步 。”见太后与持盈起身离去,皇后忽然开口道。
太后见她有话要对持盈讲,便让持盈再在这边多陪陪皇后。
宫人端了凳子来,持盈便坐到了榻边,皇后看着她,虚弱地开口,“如今韩才人圣眷正隆,宫里都在观望,除了你,我也再没有信得过的人了。”
她目光幽幽,泪光又涌了上来,“我的蘅儿他还那么小,这宫里什么险恶的心思没有,我病了怕顾不上来,你暂搬到慈元殿来,这些时日帮我照料一下蘅儿可好?”
持盈没料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可转念一想,皇后会有如此担忧也不是没道理,如今宫里都看着帝后失和,赵蘅又半岁都不到,历来宫里在襁褓里夭折过的孩子不知多少,万一有人动了什么歹念头,她是怕自己护不住孩子。
持盈想了想,点头道,“好,回去我就禀明太后,她老人家也会体谅的。”
太后自然体谅,便是内官来向赵誉请旨,赵誉听说了也对黄平说,“她一向喜欢长公主,有长公主在身侧或许能宽慰一二了,请长公主过去吧。”
持盈已经打算搬去慈元殿了,倒是赵英不干了。
“姑姑说过要陪着我,现在连姑姑也要去照顾弟弟,不管我了!”他一副委屈的样子。
持盈见了他这样子又心疼了,软了声音道,“姑姑只去一段时日,又不是不回来了。”
“不成!”赵英气鼓鼓道,“弟弟已经有娘娘了,姑姑是我的!”
持盈上前去抱了抱他,“弟弟太小了,你是哥哥,要疼一疼弟弟的呀。”
不说还好,说了赵英气性愈发大了,赵誉之前说的没错,持盈什么都由着他,已经将他惯得娇气了,持盈也清楚自己的太过溺爱孩子了,便硬了心肠道,“姑姑会常回来看你的,这些日子要听话,知道了么?”
赵英哪里听得进去,转头就生气地跑走了,持盈见了也只能叹气,她不在这些时日也好,不然这孩子总粘着自己,的确是有些任性了。
——
持盈搬去了慈元殿,亲自照料赵蘅。
小家伙认生,可好像天生跟持盈有缘似的,她抱过之后,乳母再抱就不依了,还非得听到持盈的声音哄着才肯睡觉。
持盈虽生过孩子,可来没得及见孩子一面就被抱走了,如今抱着赵蘅,只觉得像是找回了曾经缺失的时光。
皇后的病却一日日的恶化了下去,孙钰山死在了岭南,离行都太远,尸身无法运回来,赵誉本欲让人就地厚葬的。
可皇后不依,非要将弟弟的尸身接到行都安葬,可岭南那边来报,说春日天气更暖,尸身已经开始发臭,再不安葬,怕是要腐烂了。
皇后即便再想将弟弟的尸身接回来,也不愿接回的是一句被蛀虫侵食的肉身,最后只能同意,将孙钰山葬在兴安。
此事又再度给了她重重一击,她悲痛之下,情绪偏激,只觉得是赵誉心狠,才让弟弟丧命在那险山恶水之地,最后连尸骨都埋葬他乡,魂魄难归。
她不肯再见赵誉,甚至也不愿再见赵英,悲痛难忍之时不敢让人看见,每每都是夜里偷偷垂泪。
持盈其实懂她,可有时候言语苍白,她也不知如何劝慰。
御医告诉持盈,说皇后的病已经回天无力的时候,持盈是不肯相信的。
那些药,水一样的喝下去,却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御医说不准哪件事是最致命的,是生产时遭受的磨难,还是孙钰山死讯造成的打击,或是那一场久不能痊愈的伤寒,这些病痛与悲伤一齐消磨着她,最终也拖垮了她。
到了后来,皇后自己已经察觉到了,那是暮春的一天,持盈搬到慈元殿快一个月了,天气好的时候,她常会抱着赵蘅到殿外去晒晒太阳,那日白芍突然来说,皇后想见一见二殿下。
自从皇后病后,她克制着,不大敢经常见孩子抱孩子,因为孩子还太小,抵御不了什么疾病,她怕将身上的病气过给孩子。
持盈抱着赵蘅过去,见皇后穿戴齐整,正靠在引枕上,嘴角还含着笑,她已经太久没见过皇后露出过笑容。
皇后伸过手来想抱一抱孩子,持盈将蘅儿递过去,皇后接过,看着儿子小小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她笑着看了一会儿,眼泪就落了下来。
持盈怕她情绪波动太大,便想将孩子接过来,皇后却对白芍道,“你将二殿下送回乳母那里吧,我想跟长公主说几句话。”
持盈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皇后要对自己说的,不是寻常的事。
“阿盈,我要再拜托你一件事,”皇后擦干了泪,平静地看着她道,“这应该也是我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了,还望你不要拒绝。”
持盈一听便皱了眉道,“嫂嫂胡说什么呢!”
皇后笑了笑,“我放心不下的,也只有这一件事了,那就是我的蘅儿……”
持盈移开了目光,似不敢再看她。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久,我也真是累极了,人是争不过命的,天要我孙家亡,人力无可挽回。只是蘅儿还太小了,往后他若没有母亲陪在身边,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她说着,哽咽得发不出声来。
她平息了一会儿,才又抬头看着持盈,“阿盈,我想将蘅儿托付给你,我去求官家,想来他不会连这最后一件事都不肯成全,韩氏不是个简单的人,后宫里的这几个,蘅儿跟着谁怕往后都不太平,我不求别的,但求他平安长大。”
“别说了……”持盈艰难地道,“你不会有事的,陪在孩子身边的,应该是他的母亲才是啊。”
皇后身体发着颤,她清楚自己真是不行了,就说了这么一小会儿的话,就感觉有些撑不住,她用力地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的神思清明一些,然后盯着持盈,“你答不答应我?”
她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那目光像海上飘零的灯火,仿佛一阵风来就要熄灭,却仍旧倔强地亮着。
持盈知道,皇后将自己一直视为知己,她们一样经历了时代的离乱,经历了命运的颠沛,都像洪流中脆弱而孤独的孤舟,无法控制流去的方向,却又那么不甘而绝望地希望有一天风平浪静,水缓舟停。
她极力忍住了眼泪,然后对着皇后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让他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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