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益(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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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成欢也听说了朝廷的决定,让邓威与薛益领十万大军出征,大军开拔就在几日后。
成欢虽不懂军务,却也知道如今需要做多少准备,能猜到薛益会有多忙。
可即便如此,每日傍晚他也会赶到阮府。
即便见了他,成欢依旧是那个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一贯就是个有耐心的人,即便不说话,就那么坐在她身边或者跟在她身后,待得个把时辰,再默默走了。
连芸芳都忍不住在他走后,替他不平道,“县主,姑爷那个样子,瞧起来怪可怜的,他够好了,你何苦这样对他?”
“嗯,他够好了,”她低头喃喃道,“所以我也该对他好一点了……”
薛益出征那天,定的是卯时出发,前一天他本要去阮府,却被几个登门的兵部同僚给绊住了,这天出发的时辰又太早,自然不可能再去扰了成欢。
他上头无双亲,也不需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以往每日都是他早早起了身,由着她继续睡。
出城门了之后,他故意落到队伍之后,还是忍不住频频回首,可此时的街道上,除了一早赶着进程的人,还有几辆马车,像是来送行,他仔细看了看,里头没一辆是阮府的马车。
还在同自己置气呢……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神色有些落寞,想着等回来是该好好学学怎么哄家中娘子开心。
他在这方面,着实是有些笨拙了。
他不知道这会儿成欢正坐在檐下,屋前放着两个巨大的瓷缸,里面躺着一叶一叶的睡莲,昨日里下了雨,今早一起来开了零星一两朵,她远远看着,目光似落到那睡莲上,却又没什么神采。
芸芳从屋里拿了披风来给她披上,轻声劝道,“县主不去送姑爷么?”
平日里的成欢自然是不会起这么早的,芸芳本以为她是要赶着去崇新门给燕国公送行,不料她却只让下人端了椅子,在檐下一直坐到现在。
“不去送了,往后别叫什么姑爷,叫燕国公就是。”
芸芳看她那样子,讪讪不敢再开口。
成欢抬头看着雨后泛着冷冷青色的天空,将心里不断涌起的各种情绪都压了下去。
她原不是个爱多愁善感的人,如今不知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甚至其实当初执意要嫁给他的时候,她也没想过他会待自己很好,让自己不受一点委屈,他如今做的,比她当初设想的要好多了。
成欢偏头想了想,问题到底在哪里呢?想了许久,她终于想出那么一点缘由来。
是她变了。
曾经的那一腔孤勇,敢和他把一生都耗尽的勇气,好像有些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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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薛益的时候,几乎是成了一个笑话,这成欢也是知道的。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官家打算赐婚的消息传出去时,是去年的暮春了,吴江上赛龙舟,江边开了许多看阁供达官贵人们观看,她去的时候偏遇上了他。
他正从看阁里头出来,吴江边修了成排的垂柳,两岸挤满了来观看的百姓,唯独看阁这一片,因有禁卫营护卫着,所以并没有多少人。
瞧得出薛益也没有料到会撞见她,却又正巧有话要同她说,于是对着他道,“灵毓县主,请借一步说话。”
她随着他走到一旁,岸边柳絮飞扬,她不像其他世家贵女那般,出行都爱带着帷帽,有柳絮扑到面上便微微皱着眉头。
看着似乎对他有些不耐烦,唯有成欢自己知道,那一刻胸膛里鼓噪个不停,手里也不住的冒汗。
她十七年的人生里,头一遭这么紧张的。
“近日宫里传出消息,”薛益看了看她,斟酌用语,“说陛下有意赐婚,在下知道此事有违县主的遗愿,于是想了一个法子,能让陛下打消这个念头,只是还需县主配合,不过绝不会伤及县主的颜面……”
他那厢话还未说完,她已抬头盯着他,道,“燕国公你误会了。”
薛益倒有些愣了,看向她,目光有些疑惑。
“官家的确打算赐婚,但我并无打算让他收回这个念头。”
成欢发誓,她能这么坦诚并非是吊儿郎当,不当回事,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隐瞒。
薛益并不知道,那日清思殿内官家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薛益,她已经答了愿意。
薛益的神色有些错愕,却礼貌地掩饰了下去,“可是县主,薛益才质粗陋,实在算不得是良配,请县主三思。”
他这话已经不算隐晦了,不过是客气的说法,有脑子的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想娶她。
“我思过了,”她毫不回避地看向他,“我就是要嫁给你。”
当时成欢的确不知道,一侧的帷棚之后有人驻足,而她这话又恰好被那几人听了去,这话再几经流传,就变成了灵毓县主如何逼着燕国公要娶自己。
传言绘声绘色,将她的话渲染得如果恬不知耻,到最后就变成了对燕国公的怜悯。
燕国公薛益,虽有一等勋爵在身,可在朝中无势,不得不委曲求全,被迫要娶她阮成欢这样的人。
成欢虽是官家的外甥女,要说得势那自不必说,可越是这样,背后越是议论不断,别说是她了,即便贵为天子,官家赵誉因为身为太祖一脉,也暗中受人诟病。
成欢向来在外的名声就没好过,本就太多能让那些南下的世族名门能从她身上找到优越感的地方。
阮家出身商贾,她又琴棋书画无一精通,竟然有堂堂名媛贵女自幼舞刀弄枪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在大虞数百年的世族文脉中就是最粗鄙的,她的脾性还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官家的外甥女又如何,还不是这样上不得台面,那些个自持矜贵的世家小姐们一提到她莫不是如此想着。
要不是念着她的身份,谁愿意娶这样一个女子。
可偏偏老天要捉弄人,让这份霉运落到了燕国公头上。
燕国公是谁,自视再高的世族也不敢在薛家面前装清贵,前朝时薛家就位列五姓之一,三百年的鼎盛,妥妥的世代簪缨,去薛家宗祠里看一看,封侯拜相者济济一堂。
而薛益本人,即便在如此煊赫的家族里,也算得上是能光耀门楣的人,当初崇宁帝赵襄也想要招其为驸马,若非崇宁之乱,命运跌宕,如何会受这样的委屈。
这门婚事一时间引得物议纷纷,成欢身为当事人,自然也有耳闻,可这对她来说实在不值得费什么心。
真正能叫她心里难过的,是听闻薛益真的入宫面圣,想要阻止这桩婚事。
她不知道薛益在官家面前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舅舅是如何迫使薛益屈服,不过想来也不算什么,难道他还真敢抗旨不尊么?
总之这桩婚事终于还是成了定局,且婚期就定在了一个月后。
这下外头那些人暗地里嘲笑她时又多了一条名目,都说她是怕燕国公不惜抗旨来悔婚,所以这才如此着急。
不惜抗旨也要悔婚……这么夸张的事,好像若是对象是她,也变得合理起来了。
婚前那些繁文缛节她都一一配合,齐安郡主见了,也笑着道,“我家三儿这次是真长大了。”
试嫁衣的那天,等丫鬟们将衣裳替她换上,齐安郡主亲自上前来替她捋平肩头的折痕,又拉着她转了一圈,不住点头说道,“瞧,我儿这不也是个美人么!”
她当然没错过她娘话中那个“也”字,齐安郡主看得正满意,忽听耳边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娘,我真那么糟糕么?”
齐安郡主一时没听清,况且这语气实在不像是她这一向肆意妄为的女儿会有的,只当自己听错了,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成欢将眼中的黯淡迅速收起,换了个笑脸,冲着母亲摇了摇头。
送女儿出阁那天,齐安郡主哭得什么体面都顾不上了,成欢对她而言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见女儿出嫁,就像剜一次心。
成欢却没有哭,只握着母亲的手,逞强道,“娘你别担心,天下没人能欺负了我去。”
她想,哪怕天下人都知道薛益不乐意娶自己,可即便耗上一辈子,她也要缠着他。
齐安郡主哭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听了女儿这样说,心头一酸,她的傻姑娘,哪里知道女儿家脾气这样硬,才是最容易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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