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益(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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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知道,说什么也要亲自送了她回去。

“你不是不喜欢我娘么,所以我早早就回来了,免得你真去接我,那不是又要见到她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胡说,我哪里讨厌岳母了。”

“怎么不是了,”她仰着脖子,“你怪她去官家面前求亲,把我强塞给你了,难道不是么?”

他叹了口气,她总是问得他无可反驳,“从前,是有一点的。”

“我都知道,”她还傻乎乎笑着,“他们劝我,说强扭的瓜不甜,哼,他们知道什么,瓜就是瓜,甜不甜只看是什么瓜,和怎么扭得有什么关系。”

她踮起脚来,也拍了拍他脑门,“这个瓜,就是最好的,强扭我也要!”

他哭笑不得,低头去问,“今日喝了多少,又醉了。”

“这你就不懂了,”她一副又来教导他的模样,“今日你没陪我回去,我娘肯定觉得你对我不好,那怎么成,我故意喝醉的……”

她压低了声音,往四周看了看,笑了两声,又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说,别的哪家夫人敢喝醉了回去给夫君看啊?可我敢喝醉,说明什么?说明是夫君给惯着的,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宠妻!”

她摸了摸自己脑门,“我可聪明着呢!”

他心里本有些愧意,一下子却给她逗笑了,什么都忘了,远远见下人们也都在抿嘴笑,脸上一热,吩咐下人去准备醒酒汤,然后扶着她回了卧房。

她一边走,一边转头盯着他,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我等着你夸我呢!”

她走的踉踉跄跄,他索性一把把她抱了回去,嘴上道,“我夫人聪明,我捡到宝了。”

她像是没听明白一般,眼睛直愣愣地,乌黑的眼珠亮得惊人,薛益低头看她,以为她是不高兴了,谁知她忽然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一下子就吻住了他。

他身子一僵,手上差点失去力道,回过神来后将她抱牢了,她的双唇却只碰了一碰就离开了。

“你第一次夸我。”她小声说着,满眼的欢喜。

他心头微酸,涌动着愧意,回想着,平日自己是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连这样不走心地一夸,竟然都值得她这样子高兴,可见他从来没有怎么哄她开心过。

见他失神,她却有些不安了,“对不起,我,我亲了你,我高兴过头了,我也漱了口的。”

心中彻底被酸楚胀满,走到房里,将她放下了,他看着她小鹿一般的一双眸子,轻声道,“我也是第一次娶妻成婚,成欢,或许我这个夫君做得并不好,往后我会学着改进,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她又弯着一双眼睛,笑出了酒窝来,“那亲你……也是可以的吗?”

他脸上发红,凑近了才敢低声道,“多多益善。”

她于是又一把抱住了他,反复在他嘴上啄了啄,其实她也是胡乱亲着,却听到他呼吸似乎变得沉重了些,她一双手臂圈住他脖子,在他耳边闻,“薛行周,你不怪我强扭了你?”

他正被她啄得头脑发热,却被这样一问,没忍住笑出声来,“就怕夫人嫌弃这个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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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熬好了醒酒汤,送到主人卧房外,里头的国公却说不用了,下人只好又端走了。

当时屋里薛益已经给成欢宽了衣裳睡下了,他今日头一回没再去书房,径直换了衣裳睡到她的旁边。

她因为醉了,一直抱着他,时不时又要亲上一亲,薛益脸红得不成样子,可外头的醒酒汤,他是不准备给她喝了。

被她缠着,他一身血气涌动,可一低头,看到她醉了的模样,便只能强忍着。

她此时醉了,自己不能趁人之危。

第二日成欢宿醉后头疼,醒得比他还早,一睁开才大家自己一整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的。

她一惊,从前睡在一起,他们俩都不会越过自己那一边,指定是自己昨日喝醉了,冒犯了他。

她赶紧滚到自己那边,却发觉床上竟然就一床被子,她自己那床好好叠着的。

看来是昨天自己醉得都忘了展开被子了。

好在自己醒得比他早,没叫他发觉,可等他醒来时,成欢还是有些心虚。

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自然也错过他醒来后不见她在自己怀中,脸色的那一抹失落。

成欢又想起,她做了一个梦,那梦跟真的一般,她梦到昨晚她抱着薛益一直亲,亲得他后头低低的喘息着,他竟然还来亲了自己,亲得她也喘不过气来了。

后来他还来咬自己的耳朵,嘴里道,夫人说,瓜甜不甜?

她捂脸躲在被窝里,不敢给他看见,他要是知道自己做这样的梦,可不是要鄙夷她么。

转头见到薛益,他也脸红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她只能随便找点话题来缓解尴尬,“今天起来口格外的干呢,嘴都麻麻的了。”

却见薛益扭过了脸去,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心想这又是说错了话不成?

薛益想着,是要学一学怎么哄夫人开心了,想到自己昨晚头子发热,亲着她时问她甜不甜,她笑着捧着自己的脸,说甜。就这么一句话,自己浑像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一样,话都说不出来了,身子有些酥麻,可真是没出息,好在她醉了不记得,不然要叫她笑话自己了。

这不过就是夫妻间的正常亲昵罢了,他怎么就这么禁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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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欢还是去参加茶会时,听说了江宁洪灾,官家打算让薛益去赈灾的事。

那些人佯装不经意实则刻意地问,“国公都没有跟县主说么?”

“说了,我没仔细听。”她随意答道。

从前这些人敢故意要奚落她,她一准要反击回去,可但凡人家提到薛益对她不好,她只能心虚地嘴硬。

到底还是因为戳中了她的软处。

薛益回家并未向她提及此事,第二日,宫里传出消息,太后薨逝。

当今官家并非太后所出,可赵英养在太后跟前,成欢曾经时常去德寿宫陪表弟玩,太后对她也是一般的慈爱,此时心中也是难过。

她跟着母亲一起进宫哭临,又去安慰了赵英,竟然从赵英嘴里听他提及薛益要去江宁的事。

薛益是赵英的授课师傅,薛益要走,连赵英都知道了。

路过福宁殿外,竟然就见一身孝服的薛益从里头出来,她同赵英就站在不远处,他却没看到,脸上神情有些寥落,仿佛心情不大好。

“阿姐,薛先生,不,是姐夫……”赵英年纪小,说话自然也不懂避讳什么,“他怎么从后院出来?”

成欢眼睛一直盯着薛益的背影,嘴里却平静地道,“自然是去见了你姑姑。”

福宁殿里如今还住着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那是她从不敢在他面前提及的人。

“先生又来见姑姑了,”赵英说着,“先生要走了,姑姑一定很是舍不得,阿姐,你不知道,姑姑还和爹爹吵了一架,我现在都不敢到先生了。”

成欢一直觉得舅舅对赵持盈的态度很是奇怪,竟然为她骂了自己,甚至到了后头,连母亲都暗中叫自己不要再去得罪了赵持盈。

可这些她已经不在意了,她在意的,是薛益对赵持盈的态度。

他知道赵持盈为了他竟然和官家吵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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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临的三日,她都住在宫里的,等回去的时候,他依旧吩咐下人置备东西了。

见她回来了,这才跟她说起去江宁的事。

她装作刚知道的样子,又笑着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就走。”他语气竟带着闪躲。

“我去看看他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可去看了才知道,收拾的都是他的东西,她站在那里想了想,这才去问他,“你是打算一个人前去?”

“那边灾情紧急,不能耽搁,这样奔波太过辛苦,你就在家中等我便是。”

他一直在想怎么跟她说,见她竟然面色平常,还笑了笑,点头道,“也好,哪有赈灾还带着夫人的,我去了反倒是添乱。”

她年纪小,性子又急,自己刚成婚就去了江宁,他怕她知道了闹脾气,思来想去怎么跟她说,没想到她竟是这个反应。

成了亲后,她性子却依旧,可脾气却收敛了许多,也变得这么懂事。

“我去给你收拾东西,他们弄得我不放心。”

她又亲自去给他收拾,等弄完了他去瞧,好家伙,这是要把整个家都给搬去了。

他虽承袭国公的爵位,可其实没什么家底,光是她的嫁妆简直足够把他的国公府连带整副身家都给买下好几回了。

平日里,她就不停地给他买东西,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从前空落落的国公府,被她给填了个满。

他只见别的夫君给娘子买衣裳买首饰,到了他们家,却掉了个个儿。

“哪里用得上这么多东西。”

“你担心东西多了,带着麻烦?”她指了指那一院子的下人,“我挑了二十几个人跟你去,这些你都不必管,我自会交代清楚他们。”

“夫人,我可是去赈灾的。”他提醒道。

她想了想,终于是想明白了,江宁洪灾,饿殍遍野,他却这样大摇大摆地去,这是让人戳他脊梁骨呢。

抬眼看了看,那强撑着一脸耐心等她自己想明白的样子,像极了他教赵英时。

赵英是个孩子,他也只当自己是个孩子。

“就是因为灾情中,我更加担心你,过去了吃的不好住的不好……”

他当然知道她并非真是一个喜欢浮华的人,她喜欢的东西一向与寻常女子不同,这样一个喜欢舞刀弄剑的人,原是不喜欢那些奢靡麻烦的物件的。

“夫人不必担心我,照顾好自己便可。”

她失落地低头,自己终究还是没法做一个能帮上他的贤内助,又想到他去见了赵持盈,心里堵着东西,却又不敢提及,他明日就要出发了。

“那你早些休息。”

薛益本担心她要闹着跟自己一起去,本是准备了一堆话要劝她哄她的,听了她这样说,一时间心绪竟也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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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薛益去了江宁,成欢才从官家那里知道,他不知是去赈灾的,在他出发之前,就已经向官家请旨留守江宁。

他本就入了中书,身居要职,旁人为了仕途,没有门路才想着外放,更何况江宁一个知州,他却甘愿做一个小小知府。

他为了什么?

为了仕途?

他在北地就做了执宰,位极人臣,却甘愿放下一些南归。

他从不是在意虚名的人。

为了百姓?为了一展才能?在中书便可左右朝政,不比治理一个小小江宁更有天地?

她总是脑子笨,只能日日夜夜想着这个问题,终于是想到了原因。

其实这原因她一早猜到了,总不愿去承认罢了。

他是为了赵持盈。

他爱慕了那么久的人,知道无法与她一起,索性去一个离她更远的地方。

她本不该难过的,他这不是打算放下赵持盈么?

可是……

他竟选了这样一个方式,他宁愿远走他乡,放下一那个人,对他而言就这样艰难么?

成欢终于想到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她的夫君,都打算不回来了,竟然都不告诉她这个妻子。

还能因为什么呢,因为自己才是那个让他不得不彻底放弃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

因为官家的赐婚,他才无法和赵持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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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走走了小半年,回京却只能带上几日。

江宁灾情早已平定,她总是要去宫里,从官家那里才能知道他的消息。

他也有书信来,字句却寥寥,总是说他一切都好,然后嘱咐几句要她珍重。

那些话,来来去去,成欢都要背得出来了。

他先去宫里面圣,夜里才回到国公府,远远一见,心里平日里积攒了那么多埋怨,此刻她才发觉,那些都是思念。

她怨他这样无情,却又不敢真的在意。

“怎么瘦了这么多?”她见了他,眼睛发红,“还黑了。”

薛益一身风尘,来不及梳洗,想要抱抱她便也忍住了,却还是伸手去触了触她的脸,“你才是,信里不是要你好好照顾自己的么?”

他又低头打量,“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她哪里好意思承认自己因为思念而憔悴,嘴硬道,“女子要清瘦才好看,我这是刻意为之,你不懂。”

他又捏捏她的脸,都捏不出肉来了,他心中实在心疼,只能板着脸道,“我可不喜欢看你清瘦的样子。”

这话说的,她不清瘦的样子,难道他又喜欢过吗?

“那我托人给你寄的那些东西呢,你压根没用吧。”

即便心中气闷,可还是没忍住给他寄了那么多东西去。

他想到她还给自己寄了那么多蜜饯果子去,还有许多一看就是女儿家喜欢的吃食,就想发笑,属下都打趣,说,“国公夫人真是贴心,就怕大人在外吃苦,这是给大人甜头呢。”

是甜,不用尝,他心中便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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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上次岳母生辰他都没有登门,回来这几天的日子,便带着她回了一趟门。

他去阮家的次数实在寥寥,从前最是满意这个女婿的齐安郡主,现在对他的态度明显变了。

用了饭后,齐安郡主仿佛忍无可忍,“行周,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官家已经下旨,委任了你为江宁知府,我三儿难道也要跟着去江宁?”

最亲近的人,才叫她三儿。

这么久了,两人都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却在此刻避无可避。

他看向她,这是在探问她的意思,事到如今了,他才想着问她的意思么?

她却笑了起来,对着齐安郡主道,“娘,我跟行周都商量好了的,我自然要跟着他去啊,他是知道我舍不得离开您,这才想让我多在行都留些时日。”

他一惊,原来她竟知道自己的打算。

“可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去哪儿,我总归都要跟着去的,这不是怕您不高兴,还没敢同您说嘛。”

薛益也道,“江宁那边,太过简陋了,之前忙着赈灾,都是住在衙门里,等如今小婿置备好了宅邸,把那些都打点好之后,再来带成欢过去,没有及早来跟岳母禀明,是我之过,请岳母原谅。”

齐安郡主脸色稍霁,却仍不满地道,“好好的行都不待,却非要去什么江宁,我儿她从小又何曾吃过那些苦头。”

这话说到了薛益的痛处。

他就是知道,她是被千疼万爱着长大的,那些苦他能吃,可若要让她跟着一起,他心中实在歉疚。

“娘,你不准怪他,谁说我吃不得苦头,我这身功夫又怎么来得?我能吃苦,为了他,我什么苦都能吃。”

薛益看着她那样言之凿凿,没有半点犹豫,心中万般情绪。

可齐安郡主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不仅没有宽慰,只是更加不满。

她嫁女儿给薛益,是想着她去享福的,哪里是为了让她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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