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陵花歇】(捉虫)(2 / 2)
慕雄这话倒不好答了,他亲孙慕玠是孙辈较出息的,但这荐人也得旁人来起头。
符氏最先抢到话头,迫不及待发声,“儿媳既问了,我便头个举荐长房老三家的珅哥儿,那孩子最是孝顺,我这经年寡居,小辈里也只他时常肯过府来探。你值当体恤体恤我这个孤老婆子”
二太夫人楚氏听不下去了,半路打断,“三弟妹这话糊涂,这嗣子择出来,是要顶起侯府门楣的,岂可只看亲缘更何况,三老爷只得珅哥儿这一个嫡子,若让他承袭老六衣钵,岂不令他生母膝
下空虚”
梅氏见被拖下水,立即反驳,“珅哥儿承爵后,我还有玌哥儿,二伯娘这话倒像是说我这个嫡母不慈”
周氏和楚氏早有密议,这个时候自然要帮二房说话,“我倒觉得,众多子侄里,还数二房的玠哥儿最妥帖,人也长进,先不说他是嫡支的嫡子,就凭今岁的考绩,三甲登科的同进士,就应是承爵的不二人选。”
周氏身后站着的钟氏立刻急了,忙给她家老爷慕汯打眼色。
慕汯也觉得,周氏不紧着自己家孩子举荐,反帮着二房,有些不快,“我家珝哥儿也孝顺知礼的很,且也知道上进,那笔行楷还是当年他六叔给寻的碑帖,这不就是注定的机缘”
周氏立时把眼一竖,“老爷可别被那些谄媚之辞蒙住了眼,您是一宗之主,做事可要凭着公道,若珝哥儿考得比他二哥更强,我也就没有二话”
她转过头又斥责钟氏,“没见这屋里都是长辈和主子吗,你一个婢妾倒也好意思在堂里站着使鬼,还不滚回西府,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半个时辰过去,外间的争执还在继续,众人也没能达成个共识。
慕雄看这样不是办法,不得不再次让众人收声,“我看不如这样,既大家各执一词,索性便由六侄媳从方才提到的几个人选中择一个可意的今日把大事议定,我们早些归家安置,也好让病者安歇。”
孟芫隔着床帐似有为难,“家里子弟都是好的,我一时也难以抉择,回头你们议好了再来东府也不耽误只是诸位怕是忘了,方才圣旨已经交到了璿哥儿手里,这侯位便已经是他的了,你们若想推人继位,也只能从他手里承袭了”
说了半天,就是认定慕璿是现任博望侯的事实。
周氏最先反应过来,立即从倚子上起身,“好你个孟氏,方才竟是戏耍我们顽呢我倒要看看,你有本事立继,回头没有各房点头改宗谱,你三房的香火还怎么延续”
“你们不肯受旨改过三房的宗谱又何妨,他们自此以后新立门户、重铸族谱便是。”
众人听这石破天惊之言,均不约而同望向门口。
一袭二品命妇绸袍、头顶冠梳的武兴侯府
太夫人慕晴负手立在庭前,她眉眼间皆是凌厉,“你们丈量着三房无人好欺,莫不是忘了,我这个出了门的老姑婆,可一向不是吃素的”
武兴侯府也是开国便有的老牌勋贵人家,且如今男丁门也在朝中任了要职,比逐渐没落的慕家要强了百套。
所以西府那两房人没有选择硬碰硬,只能灰溜溜走了。
慕晴来到床榻前,紫棠她们帮老人家戴好围帽后自觉退了出去。
孟芫方才靠着口里参片吊着,实在起不来身,只虚弱地道谢,“多谢姑母替我解围。”
慕晴隔着纱幕看不清人,但听孟芫气若游丝的声音,也没挑剔她失礼。
“我这都是为了老六,他临终前曾给我托书,让我于危难时万万照拂着你,我怎么能不管顾他的心意。”“如今我既来了,就不会由着西府那帮鼠辈欺到我三房头上。”
孟芫知道,这是个口硬心软的,也不揭破。
“有姑母在,我再没有不放心的。”
慕晴不置可否,“还有一事,我这些年来一直存疑。老六出事当日,千方百计阻了我家大小子和他同行入围场随扈,他莫不是早就知道会有大事发生,所以才不想连累旁人”
孟芫甚少听慕淮提起朝堂的事,只得摇头,“侯爷生前并未和我提及此事。”
“也罢,人都作古快十年了,想这些也无用。你且歇着,我去外头看看老五媳妇儿,那也是个可怜见的”
孟芫隔着床纱见慕晴渐行渐远,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难道,慕淮竟是料到那日出行将有不测怪不得,连托孤的遗书都事先备好了。
孟芫越想越觉得不对,周身一阵泛冷,若真是如此,那所谓围猎时坠马并不是意外
是夜,孟芫突发了热症。
林氏听到动静,在她床榻边陪了半宿,又是帮着擦洗又是喂些寻常的退热药。
郎中连夜瞧过,连药方都不肯留便走,只能次日再请御医。
将至天明,孟芫已出气多、进气少。
璿哥儿起早来请安,才知道孟芫病了。
孟芫恍惚间,仿佛看见慕淮朝他走来,直从纱帐里探出只苍白瘦削的手,“六郎,是你来接我了吗”
璿哥儿见人已烧得糊涂了,
赶忙命人拿了侯府的名帖去官医局寻人。
再一回身,孟芫已经昏睡过去。
御医来了两位,也均是摇头,只道“听天命、尽人事”
到了晚间,孟芫却突地“好”了起来,不仅能半坐起身,甚至还吃了半碗碧涧福圆子。
可惜,不如那年慕淮亲手煮给她的那碗好吃
慕璿和林氏一直守在房内,孟芫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朝着一脸焦急的璿哥儿招呼,“去西府请你父亲来。”
一开始,没人反应过来。
甭管是璿哥儿的生父还是如今他名义上的嗣父,都已过世。
璿哥思索一瞬,用力点头,“母亲等我片刻。”竟是在这样的场合改了口。
半个时辰后,璿哥顶着一只乌青的眼睛,捧着慕淮的牌位再次来到孟芫床前,也不知先头在西府经历了什么。
孟芫将牌位拥在身前,越发虚弱,甚至眼前的一切已经看不分明,只觉被沐浴在一片纯白的暖阳里,周遭满是沁人心脾的鄢陵花香。
孟芫隐约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但心里到底不甘。
她一恨天道不公,肱骨重臣遭灭口,二怨情深不寿,连立枝头空折半。
但最恨不过,是慕淮对她回护体贴至此,外间腥风血雨瞒得她风雨不透,让她安然度过了足足十年
“若有来世,便换我来守你吧。”
一场夜雨,浇落了满院的浮金鄢陵。
博望侯府次日一早再次挂了白,自此东西两府正式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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