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洁(1 / 1)
我还以为她在跟同门其乐融融,原来她一个人坐得远远地欣赏夕阳西下的美景。有夕阳就要和妹子拉关系。我看着清敏师弟吃了伤药,嘱咐他好好休息,便整理了一下衣服,纵越上树,来到法洁道友身边。
听到我过来的声音,她抬头看着我。她正在吃饭,拿着馒头的右手上布带已经重新绑好,像机车手套一样缠着。金黄色的阳光斜照在她脸上,显得她脸更加黑了,几乎和香草牛奶咖啡一个颜色。皮肤紧致,鼻挺眉深,双眼黑白分明,明亮坚定。生动形象地阐释了何谓“黑里俏”。我对她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来。
法洁道友嫣然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说道:“我有干粮,你吃不吃?”
她有干粮,我没有。我叹了口气,接过一个完整的干馒头,送到嘴边慢慢咬了一口。馒头看着很干,一咬下去比我想得还干,哗哗掉了我一身渣。
和漂亮姑娘并肩而坐,吃东西看夕阳的情况我不是没经历过。但我们一般都在咖啡馆里吃蔓越莓饼干,喝现磨咖啡,或者去能看到海景的包间里吃日料;而不是坐在大树上吹着热风,晒着脸,被直掉渣的馒头噎得嗓子疼。
要说穿越有什么不好,那就是不能喝现磨咖啡。想当年在单位,我特地买了法式滤压壶、磨豆机,后来又入了咖啡机。本来还打算搞个胶囊咖啡机玩玩,一下子穿了,这愿望也泡汤了。一早上来要是没喝到咖啡,就觉得一天的人生无法开始。现在我已经好多天好多天没有闻到咖啡香。
我渴慕咖啡,像鹿渴慕溪水。
我正琢磨着和法洁道友说点什么花前月下的东西营造一下气氛,法洁道友咬了一口干馒头,遥望腐尸沉眠之处,说道:“清光,这么巨大的尸体,没有几十个、甚至几百个死人填埋肯定是不行,而这种尸体可能还不止一个。也就是说可能发生了几十起不为人知的凶杀事件,说不定有不少村庄已经被屠灭殆尽,而我们一直居住在长安附近,却没人前来报讯,也没有官府的消息,证明魔教的势力已经侵入了长安,并且规模远超想象。虽然师父还坚持着一力抵抗魔教的想法,但我觉得,咱们两派应该联手抵抗魔教入侵。”
多么有生活情调的姑娘啊,吃饭的时候谈论着死人。
“为什么我们不能多和联手一些门派?”我说。
法洁道友不屑的一笑,低下头整理右手上绑着的带子:“联谁?青城?姑苏?金陵城那些鼠目寸光的牛鼻子现在还说,这是咱们的门户之事,不想横插其中呢。”
“咱们的门户之事?”
法洁道友扫了我一眼:“当然了。论排辈,现任魔教教主算是我的师叔呢。”
这下高端了。原来魔教和正教是蛇鼠一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被她这么一提醒,我也想起来,魔教那帮人好像是和我们有点联系。没办法,关于魔教这部分的情节我没什么印象了,因为我坑了,后面并没想好。显然现在事态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再需要我这个作者了。“能否请法洁道友进一步解释?”我说。
法洁道友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二十年前的门户纷争?”
看我摇头,她干咳一声,似乎也□□馒头噎住了,片刻后才说:“清光道友,这一路上有件事一直困扰我,但现在我明白了。你之所以能代表无极观带队来我们这里,不是因为你有本事,有多出类拔萃,而很可能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
我微微皱眉,缓缓咽下干馒头,不去理会她这番侮辱。我当然长得像一个人,我本来就是一个人。
法洁道友眺望着远处的夕阳,说:“魔教又叫天一教,其实他们本来是天一坛。和无极观,正清观合称玄宗。但天一坛一直是玄宗的正教,所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现在率领天一坛的坛主道号肃慎。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人。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二十年前,他不幸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后来死了。”
说到这里,她嘴角露出一丝暧昧的微笑,斜瞟我一眼,说:“具体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师父不肯和我说,只知道那个人比他要小一点,去世的原因也很特异,不是飞升,不是善终,而是卷进一件门户之争。”
她又整理了一下右手的布条,说:“这都没什么,生而为人,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修道之人更应该剑心通明。但肃慎偏偏看不破,想不开,想要参透古往今来无人参透的奥秘,复活他的心爱之人。”
肃慎,大概就是那个人的名字。她停顿了片刻,大概是等我捧哏,不过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就说:“所以大家就因为这个闹翻了吧?”
“是啊。”法洁道友微微苦笑,“参透生死,和复活死人,完全不是一类的事。师尊他们因此争执不休,眼看肃慎聪明透彻百年不遇,是玄宗正派传人,却坠入魔道,企求不可能之事,实在令人扼腕。眼见他越陷越深,无法晓之以理,师尊和你师父就各自率众离开昆仑山,让他一个人在冰天雪地发疯。”
“昆仑山?”我捕捉了一下地名。
法洁道友颔首,说道:“昆仑山。肃慎应该还在。他发誓不复活心爱之人,就不会离开昆仑山。”
这真是老套的剧情。一个本可以叱咤天下的英雄好汉,为了一个不知道美不美、甚至没在活着的人,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自己的基业,又不能和这个人长相厮守,只是守着一具尸体做白日大梦,当真无聊。
我猜玄宗正教的基业不是这个肃慎一手打下来的,估计是个坐享其成的官n代,还是一个痴迷于塑造深情人设的窝囊废。否则他披沙拣金地做了一番事业,怎可能为了一个死人,就在方兴未艾的时候拱手让出?
我玩弄着干馒头,又有很多馒头渣簌簌的掉在腿上。似乎看到一些蚂蚁正聚集过来,准备将这顿加餐拖回家。
怪不得之前他们的反应那么奇怪,原来他们和魔教早就是认识的。说不定能具体到认识段星洲。法洁道友说话的口吻让我很在意。她好像对魔教的感情很复杂。不是一味敌对,而是有点别的心思。
“你们和魔教的关系挺复杂啊。”我无意识地说。
法洁道友的眼神一闪。我还没来得及捕捉她的微妙表情,她就换了一张痴汉般笑嘻嘻的脸,说:“陈年旧事,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和我们正一小师侄完婚啊?”
总让她这么误会也不好,我也不想和男人扯上什么关系。只是想到她像山间雷雨一样的天气,有些心惊胆战而已。
“这个,我和正一道兄……”
我吞吞吐吐的,把事情委婉的告诉了她,尽量表达出我不喜欢男人,之前做的事情我记不得了,十分后悔,两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所以希望她以后不要再提的心情。不知为什么,正一送我东西的细节我一直都没有说。
法洁道友怔怔听着,馒头捏在手里,捏到变形都忘记吃,一双眼睛盯着蚂蚁搬走馒头碎屑,看不出她什么心情。听到最后,我口干舌燥,不得不闭嘴,她才说:“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能勉强。情深不寿,过于偏执,不过是误人误己。你能和正一师侄说清楚,我们也没什么好说。”
我大喜过望,心头一块石头落地,随口说:“是呀。感情分分合合,红尘滚滚,随时都可能邂逅新人。总为这个伤神,也不是办法嘛,”
法洁道友突然冷笑一声,说:“什么意思?”
我才发现自己好像说的不太恰当,改口道:“红尘滚滚,这个,修道之人应该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坐忘天边云卷云舒,才能剑心通明,视变化如不变。视万变如空茫……”
法洁道友皱着眉头打断我,冷冷的说:“所以,这都是正一的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我正琢磨着说点什么来解释,法洁道友长身而起,右手一抖,锋锐的剑芒一直递到我的咽喉。她手腕很稳,没有前进一寸,也没有后退一分。
和昨晚的剑芒相比,现在的剑芒光彩分明。
面对腐尸的时候,剑芒是月光一般的银色,是谓净化之光;面对人类的时候,剑芒是明亮的白色,象征心地纯洁。
不怪大家对她充满向往崇拜。法洁道友的剑芒白如霜雪,当真得了道法,是正清观年轻一辈出类拔萃的人才。
我垂着眼睛看她不断吞吐的白剑芒,又抬头看她的脸。她的剑芒纯粹,眼神痛苦而正直。
她气我推卸责任,而不是气我变心。
“师兄?”远处传来清敏师弟的声音,似乎提醒了法洁道友现在不是我们两个独处,也不只是我们的私人恩怨。我抬起眼睛看她是否会砍下去,果然片刻后,她长叹一声,右手一挥,酝酿了很久的剑芒闪电似的掠过,将我们身边的大树劈出了一道深达二十多厘米的剑痕。
“小人。”她咬牙切齿的说。
这才是我心中预计的反应,如果用现代词汇来讲,我是渣男。但我无意为她提供更多的骂人话。法洁道友转身而去,走了几步突然折返,劈手从我手里抢过那被咬了两口的干馒头,随手一扬,馒头像打水漂的石头一样,划出一条直线,飞进了远远的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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