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影(1 / 1)
下河村虽然名字里有一个河字,实际位置却在半山腰上。
村子不大,几百户人家,从远处看过去,村舍有新有旧,既有破败的老式土房,也有外墙贴着崭新瓷砖的小二楼。路倒是修得不错,平整、宽阔,路边还修了绿化带,种了好些花花草草。
肖老师请来的向导是个身材微胖的老头,姓刘,在鸭河镇做小买卖,据说家里有亲戚在下河村,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一路上都在给他们介绍下河村的情况。
“下河村以前是有名的贫困村,地少,山也贫瘠,没什么经济作物,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留下的都是干不动农活的老弱病残。尤其前些年,都快成了荒村了。”
“后来换了乡长,带了好些搞学问的人漫山遍野的跑,找致富的路子……好官呐,到底让他们给找着了,说这后山有瓷土矿,品质比那个黑龙江的什么矿还要好,然后就向上面申请扶贫资金,把陶瓷厂建起来了。”
弥薇知道他说的是位于黑龙江依安县境内的高岭土矿。出发之前她也在肖老师那里看到了下河村陶瓷厂生产的餐具,说实话,下河村的瓷土矿品质与高岭土还是有差距的,产量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奇妙的是,下河村瓷土含有一种稀少的矿物质,烧成的瓷器表面会产生一种云雾状的花纹。
不管什么产品,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己的特色。
下河村的陶瓷厂就这么慢慢的有了名气。
“这两年好多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刘老头也流露出了高兴的表情,“我那两个外甥也回来了,都娶了媳妇,日子也过得了。你们看这些小洋楼,家里有壮劳力的这两年都慢慢富起来了,路也是新修的,比以前可是强多了。”
短时间内发展起来的地方,看上去再光鲜也还是会留有旧时的疮疤。
下河村也是如此。
一路走来,或许前一秒还只看到崭新的小楼,拐个弯撞进眼帘的就是破败土墙围起来的小院落。通往村外的公路平整又宽敞,但拐进村子里之后,他们却看到了更多泥泞崎岖的小路。
坐在门外闲聊的老人家也不是个个气色都好,唯有小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喧闹声给村庄带来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肖老师出发前联系过陶瓷厂的负责人,因此当他们的大客穿过村庄停在陶瓷厂的门口时,负责接待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肖老师,你好,我是陈源,是厂里的技术负责人。”中年男人很客气的上前几步跟肖老师握手,“住处已经安排好了,那地方老刘也知道。您看?”
肖老师不乐意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大手一挥,“弥薇带车过去看看,先把行李卸下来。我带学生进厂。”
弥薇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但她跟着过来就是当勤杂工的,于是只能顶着一众学生同情的视线跟着刘老头去安排住宿。
“这边,这边,左拐。”刘老头坐到司机旁边指路,“再往前。”
这条路大概经常走车的缘故,路面比刚进村时看到的小巷子都要平整,拐弯的地方还特意立了标识牌,上面用蓝色油漆写着:左转向前200米。
弥薇好奇的问刘老头,“是村里的旅馆吗?”
“不是村里的旅馆,是老魏家自己的买卖。”刘老头解释说:“老魏家去年盖了新房,他两个儿子都在镇上开店,平时也很少回来住,家里就剩老两口,房子就那么空着。后来陶瓷厂这边来了参观团,没地方住,住镇上来回又不太方便,厂长就跟他们家商议,让人住过去了。就这么的,他家就慢慢做起旅馆生意来了。”
在下河村魏是大姓,全村一半儿以上的人都姓魏。但弥薇有种预感,这个开旅馆的魏家十有八九是跟魏昭仪有些关系的。
从她听辛慈说起魏昭仪的发家史,到叶连江告诉他鸭河镇这个地址,再到她有机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事情都被那个躲在幕后的人串成了一串,终点就是她终于从故纸堆里翻找出了魏昭仪或许有些惨淡的过往。
或许这也不是终点。有人要对付魏昭仪,在这整件事情当中,她既不是起点,更不是终点。实在要给她做一个定位的话,姑且说是一个小小的转折吧。
因为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她会如这人所愿的那样去对付魏昭仪。
弥薇觉得她的态度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了,所以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还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魏家旅馆,弥薇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这里已经是村子的最外围,旅馆的后院外面就是茂密的树林,深深浅浅的绿色从山脚下一层层蔓延向上,将不远处的山坡涂染成了一副绚烂的图画。
这里只是普通的农村,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风景,但树林茂密,空气清新,而且非常安静。弥薇因为心中存有怀疑,对这个地方一直抱有抗拒。此刻听到树林里传来的鸟雀的鸣叫,忽又觉得这样的空气似乎也不错。
魏家的院子修得很宽敞,l型的两层楼房,外墙都贴上了洁净的瓷砖。
主家住了楼房较短的一侧,较长的那一侧上下楼各有四间客房,有家庭房、双人间,也有上下铺的多人间。弥薇把楼下的家庭房留给了肖老师,自己带着另外几个女生包了楼上的多人间,其余的房间留给那些男生们自己去分派。
老板娘见弥薇一次性包下了所有客房,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弥薇楼上楼上搬行李的时候听见她站在楼下跟老伴儿商量要请村里的几个女人过来帮忙做饭,一次性做这么多人的饭菜他们老两口有些忙不过来。
看他们安置下来,老刘头就去自己亲戚家了,司机也回房间休息,弥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打算去找老板娘套套话,看看他们到底跟魏昭仪有什么关系。
被人操纵的感觉固然不好,但弥薇还是不想被动的等着别人把什么都摆到她眼前来。
旅馆的老板娘是一位头发花白的精瘦的老妇人,肤色黝黑,双眼明亮有神。她的五官与魏昭仪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若说年龄……弥薇看不出她的年龄,只觉得她身体很硬朗,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她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老板娘和老伴儿住在楼房较短那侧的底楼,朝向院子的大门敞开着,老板娘正站在廊檐下打电话,见她过来连忙请她进来坐,又热情地倒水给她。
老两口住的房间分了里外两间,外间是三十来平的客厅,里间是卧室,卧室的门开着,站在弥薇的角度可以看到木床的一角和半个衣柜。里外间的大小差不多,只住老两口的话并不会显得局促。
房间除了铺了浅色地砖,并没有做其他装修。木质家具看上去也非常普通,有的地方还露出了磨损痕迹,像是已经用了很多年。但楼房的外观、平整的大院子、木质的门窗,却又散发出新房特有的气息。
房间里说得上装饰品的东西除了看上去略有些土气的大花窗帘,就只有挂在木质沙发后方的玻璃相框了。弥薇的视线被相框里的照片吸引,身不由己朝着它走了过去。在一片花花绿绿的照片当中,她一眼就看见了魏冬阳那张微笑的面孔。
那是一张合影,老板娘和她丈夫一左一右站在魏冬阳身旁,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容,那笑容看上去远比魏冬阳要热烈真诚得多。以弥薇对魏冬阳的了解,她可以肯定拍照时的魏冬阳是怀着很重的心事的。
他来这里又是受了谁的怂恿?辛慈?还是叶连江?
老板娘端着水杯过来,见她在看相框,便用一种十分自豪的语气说:“这是我外孙,在海州上班,特意过来看我们。哎哟,离这里好远的。”
弥薇觉得自己应该惊讶的,然而此刻她却只觉得麻木。在猜到这家旅馆必然与魏昭仪的身世有关联之后,谜底的揭开实在无法再对她有所触动。
“我听说你家里两个儿子,都在镇上开店。”弥薇背对着她,木然的开始套话。
“其实还有个女儿啦,是老二。”老板娘用一种说不出是骄傲还是懊恼的语气说:“早年嫁人嫁的不好,生家里的气,也不怎么跟家里来往……她是生意人,很能干的。”
“嫁人嫁的不好?”弥薇疑惑了。她想起魏昭仪曾经说过的话,那些关于他们夫妻情深的描述。虽然不确定魏冬阳的父亲为什么会做出瞒着爱人给儿子留家产的事,但她能感觉到魏昭仪对他是有感情的。
“是哟,”老板娘叹气,“那个男人虽然年纪大了点儿,腿又不大方便,但是人老实本分呀,有房有地,儿女都不在身边,嫁过去就享福……偏偏她不领情。”
弥薇听得有些发懵,这描述……不对呀,魏昭仪可是说过魏冬阳的爸爸是高富帅,而且她在魏冬阳的影集里见过他爸爸的照片,眉眼英挺,很有气场的一个男人,除了死得早似乎没有别的缺点。
老板娘唠叨了一会儿女儿的不懂事,又说:“她男人死了以后,她就不跟家里来往了。要不是外孙特意来看我们,家里都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哪里。”
弥薇在脑海里梳理了一下得到的魏昭仪的信息:农家女、被家人嫁给一个年长的鳏夫(还是个瘸子)、瘸子早逝、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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