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2 / 2)
“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文伟叔遭到奸人刺杀,那个刺客正是郭循。因为实在太过真实,我害怕它成真,所以想请兄长查一查,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这个梦……是伯约回京那日,梦到的吗?”
诸葛瞻一怔,有些惊诧于兄长的敏锐,随即又想到自己那日情绪那般激烈,便不觉为奇。
“也是因为这个梦,阿瞻才突然想要习武的吗?”
“嗯。”
诸葛瞻点头。却未反应过来,自己习武的直接原因,本不是因为费祎遇刺之事。毕竟,就算他天纵英才,短短时间便能天下无敌,也不可能随时随刻守在费祎身边抓刺客。
诸葛乔目光微闪,显然已察觉到什么,但没有点破。此时,他与诸葛瞻所想的一样,其他尚且来日方长,唯独费祎遇刺之事,若“梦境”即将成真,一切迫在眉睫。
“放心吧,大将军那边,我亲自与他谈过,这些日子,他定会多加提防。又或者,既然我们尚未找到郭循,最后也许会是虚惊一场。”
察觉到人隐约的不安,他覆住弟弟骨节分明、微微发凉的手。
“阿瞻,梦已经醒了,那其中的一切,不会在现实中发生。”
一股暖流直抵心脉,诸葛瞻反握住兄长的手,重重点了一下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用完晚膳,诸葛乔说道,“今日是你闭门思过的最后一天。伯约说,明日想带你出府逛逛,不知你愿不愿意。”
“当然!”诸葛瞻答应的不假思索,“兄长知道,瞻也不是那么喜欢玩闹,但这一个月憋在家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所以——”诸葛乔佯板起脸,“阿瞻还是怪为兄罚的太重了?”
“没有没有。”他赶忙摇头,之后,又认真起神情。
“瞻知错了,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冲动行事。”
“还有,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做,但尽量事先与为兄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是!”
知道明日姜维会来见他,禁闭的最后几个时辰,顿时变得难熬许多。弟弟的雀跃显然感染了诸葛乔,唇角亦不时上扬。待仆人撤走杯盘后,他与人诸葛瞻闲聊几句家常,便未再多逗留,起身回到书房,点上一盏烛灯,继续处理未尽的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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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省中东堂。
“家弟年幼无知,触犯圣驾,臣代他向陛下请罪。”
诸葛乔跪在堂中,将头紧紧的贴着地面,身体一动不动。静谧漫长的如同没有止境,只有二人的呼吸声起起伏伏,拨人心弦。直到漏刻流沙没去一刻多时,刘禅淡淡回了一声,示意人起身。
诸葛乔直起身体,腿犹跪在地上。
“在纤阿台上朕已说过,此事到此为止。”刘禅道,“你不必代阿瞻请罪。”
“只是这些日子,有一点,朕始终没想明白……诸葛尚书,你说,此事,是北地王起的主意,还是阿瞻说动了北地王,亦或者——”厉色稍纵即逝,“别有主使。”
“陛下,臣以为……”
“不必。”刘禅却立即止住他,“朕说过,此事到此为止,便是不问因,不论果,皆不穷究。倒是诸葛尚书从小与阿瞻一同长大,长兄如父,回府后该怎么做,朕不必越俎代庖,尚书定都很清楚。”
一阵沉默,诸葛乔垂下目光,应道:“臣明白。”
“陛下,另有一事,容臣奏禀。”
“说吧。”
“等家弟及冠出仕后,臣请由他承袭武乡侯的爵位。”
一瞬间,刘禅变了脸色,犹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诸葛尚书,这件事不容儿戏。”
“臣明白。”
“兄弟袭爵,那将来,你的子嗣该如何?”
“臣不会娶亲,自不会有子嗣。”
笃定的语气让刘禅又是一怔。他望过去,诸葛乔跪在地上,但脊梁却如郁郁松柏,挺拔、坚韧、不可转。
良久良久,刘禅压下声音,柔了语气:
“伯松,其实,等阿瞻及冠之后,朕可以厚封他其他的爵位……”
“陛下与臣都清楚,在季汉,爵位易封,但武乡侯全然不同。”
“……”
冗长的沉默再次袭来。流沙沿着边壁不容抗拒的滑落,又积累有一刻的深度。
终于,刘禅有了动作。他站起身,走到诸葛乔面前,亲自蹲下将人扶起。
“伯松,这次,朕是不是疑心太重了。”
“陛下是替阿瞻担心,关心则乱,臣明白。”
“但这于你并不公平。其实当年,相父已明确与朕说过,长幼有序,你既已过继,爵位本就该由你承袭……”他轻叹一口气,拍拍人的肩膀“你放心,等阿瞻袭爵,朕会封你一个新的爵位,俸禄封邑,皆不逊于武乡。”
诸葛乔没有推辞,又作揖一礼:“臣,谢主隆恩。”
“话既说到此,还有一件事,朕想问你。”
“你既与朕一样,都希望由阿瞻承袭相父爵位,为何当年不直接拒绝。”
“陛下与臣都清楚,在季汉,武乡侯是全然不同的。”
诸葛乔的回答好像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但堂中二人都明白,两句含义截然不同。
“这个爵位承载的一切,太沉重了。”
“臣希望,阿瞻能无忧无虑的长大,作为他自己,而不是诸葛武侯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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