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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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送秋彻底傻眼,怔愣着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面前的孟清何还是舞台上的装扮。为了在签售时能穿得更加舒服一点,他也只来得及把拉赫最后指挥时的西装三件套脱得只剩下一件白衬衣,连领结都摘掉,还解了一颗扣子。

白衬衣黑西裤气势颇强但意外随和的娴熟“剧场咖”在剧场的洗手间里表示他对一位默默无闻的大一学生有所了解,任谁也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情况。

孟清何读懂了陆送秋的惊慌,于是他再次开口解释了一句:“迎新会上有音乐剧社的演出,我是他们的编外指导,当时就在场侧。我注意到你节目一结束就早早离开了,不记得我们也理所应当。”

陆送秋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自己在学校的时候不自觉展现出的疏离和高傲,这更让他不安起来。尤其在孟清何面前。校园中的拔尖在真正的为舞台而活的成熟演员看来,也许是不值一提的。

陆送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孟清何歪了歪头,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吓着这位小朋友了。或许社交技能并不满点,但是也不至于可怕到这种地步吧!

正当愈加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的时候,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滋儿哇乱叫着响了起来。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孟清何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要关掉自己手里疯狂震动的手机闹铃。

“我该去签售了,难得的机会,让观众们等是不太好的。”孟清何指了指门外。

陆送秋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了神,大厅的喧闹像是被他解除了静音键一样,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陆送秋应了一声,从门边让开了。

孟清何在经过陆送秋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问他:“你抽中签售了吗?”

陆送秋下意识就要点头称是,然而答案在他嘴边拐了个弯还是变成了否定。他摇摇头道:“没有。”

“那挺可惜的。对我们剧场演员来说,这是难得的一个可以和观众面对面说说话,听听观众想法的正式渠道。我还是挺想听一听你的看法。你东方不败那个节目实在是独特的漂亮。”

孟清何语气中的真诚和赞赏一瞬间就安抚住了陆送秋心中刚刚升起来的那点自我怀疑。他看向孟清何的眼睛,看清了孟清何眼睛里那抹已经把他捉住的笑意,轻声道了一声“谢谢”。

孟清何见他这种反应,也忍俊不禁。托他在燕戏音乐剧社作指导的福,陆送秋其名也算是听过很多次。跟陆送秋有关的那些传闻,不论真假,不论大小,不论专业还是绯闻,陆送秋的形象一直是冷的傲的,极强的,没人能企及的。

这和孟清何真正看到的可完全不一样。他默默在心里给陆送秋敲上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戳。

“你买场刊了吗?我可以给你偷偷签一个名,留作我们这次偶遇的纪念。”孟清何提议。

没有谁能拒绝这样的一个提议,包括传闻中像石头一样的陆送秋。他心里简直要乐开花,正想把场刊递给孟清何,却突然想起来自己此刻手里除了手机,还有手腕上挂着的存包牌之外,没带任何东西。背包还在存包处,场刊被卓方燃拿走看完之后也还没还他。

陆送秋脑子里正在欢快播放的《百鸟朝凤》紧急刹车,直直奔向连雪花都飘起来的《二泉映月》。

心情的急转直下完完全全表现在陆送秋的表情上。孟清何见状,出言安慰:“没关系,说不定我们有缘,会再见面呢。”

饰演达利的演员等不及了,在卫生间门口就扯着嗓子喊“孟躲躲你快一点啊”,引得听见动静的粉丝们哄笑成一团,纷纷调侃说着孟躲躲又是被逼到有人来叫才肯从卫生间里出来。

“达利”也真的顺着粉丝们的话头开始吐槽,完全不怕被本尊听见。

声音不小,孟清何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也不生气,反倒是悠哉悠哉笑着,对着陆送秋指了指门外:“他们来催我啦,我真的该走了。而且我是说真的,有缘再见。”

说罢,他挥挥手,和陆送秋告别,走进大厅的喧闹声中。

陆送秋向来不太相信缘分。之前无论是青春期所致,还是出于理解专业作品的需求,中国的外国的,传统的现代的,有情有义无情无义的爱情故事,他还算是读过一些。什么故事都逃不开一个缘分。

每当这个词出现,陆送秋总会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在少女时期被一位相貌出众情话水平满分的学跳舞的男生口中所说的缘分迷了心窍,从而差点断送自己前程的大小姐。

缘分对陆送秋来说,意味着诱哄,意味着虚假,意味着有所图。

但当“缘分”从孟清何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陆送秋竟然愿意信个五六分。

这样的念头一出,饶是陆送秋自己也难以置信了。

“我可真不愧是陆依然的儿子,真是血脉相承。”

——

陆送秋抬腿走出卫生间,在是先找卓方燃还是先拿包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先去把自己的家当拿到手里比较有安全感。不过正当他绕过大厅的签售人群要去存包处的时候,愣是一把捞住了刚从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钻出来的卓方燃。

卓方燃红光满面地举着场刊,显摆道:“我本来想先去找你,但是我看见那个钢琴伴奏也在签售席上。他的钢琴实在是很厉害的水平!正好你的票和场刊都在我这儿,我就蹭了你一波签售。你看!还有to签和写给我的话!”

陆送秋皱眉看着那一句“to卓方燃:希望有机会能一起合作一把”,最后决定不提醒卓方燃,这其实不是他买的场刊。

陆送秋把签名场刊拿过来翻了翻,翻到孟清何那一页,手指摸上他即使是用油漆笔,也能显出力度的签名,然后陆送秋抬头透过人群缝隙看着背景板下正在一边签名一边和面前的观众聊得开心的孟清何。

一模一样的剧目,一模一样的背景板,一模一样的场刊页。热闹非凡的人群声为乐,签过名的精美场刊为承,陆送秋落在孟清何身上的视线为引。梦境在陆送秋眼前化掉揉开,融进他所见的现实。

孟清何面前的观众往右挪了一步去了下一位演员的面前,孟清何接过下一位观众的场刊本,抬头想看清这位观众的样子——这是他的习惯,剧场留住观众不易,他要尽他所能记住他见过的每一位观众的样子。就在抬头的这一瞬间,孟清何透过眼前观众们的缝隙,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正捧着敞开的场刊本呆呆地看过来的陆送秋。他指间夹着金色的油漆笔冲陆送秋挥了挥手。面前的观众们挤挤挨挨,一不小心挡住了他们。孟清何不知道陆送秋看没看到。

陆送秋看到了。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现在的心情很像是在冬天的清晨他第一个去排练室,刷的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让冬日的阳光洒进室内触到脸上,是可以把灰蒙蒙全数带走的温暖。

卓方燃看到了陆送秋的笑容。这让他想到了他年少时有一次跟着一位老资历的钢琴调音师去给一个老钢琴调音,沉重的不成音调的琴在老师傅手下变得清澈明亮,钢琴主人在调音结束后随手弹了一段《小星星变奏曲》。卓方燃头一次认为《小星星变奏曲》也没有那么无聊。

“你喜欢他。”卓方燃肯定地问着陆送秋,显然没给他留一个给出否定答案的机会。

一模一样。陆送秋长舒一口气。

他梦见的那个人就是孟清何。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觉得合该是这样。

不过陆送秋隐约觉察出梦中卓方燃和他真正认识的这个卓方燃所说的“喜欢”并不是同一种含义。两个卓方燃,一个被求而不得的痛苦和哀切浸透,一个被遇见强者的满足和兴致包裹。不管是关乎爱/欲,还是源于崇拜,或是只是相处得来,陆送秋并不打算否定“喜欢孟清何”的这个答案。

他们俩在签售场边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溜溜达达去拿包,溜溜达达去停车的地方,本想直接开走,却忘记了单行道的限时,他们只好兜了一圈又绕回剧院前路。车流刚刚松动,他们也只得磨磨蹭蹭地开着。

陆送秋胳膊肘撑着按下来的车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他看见了路灯下被三两观众围着聊天的人,他问卓方燃:“你相信缘分吗?”

“你一直知道我是相信的。”钢琴家当然会是这样的答案。

陆送秋指了指车窗外,让卓方燃看剧院大门路灯底下像看见救兵一样朝他们挥手的人,说:“本来我是不信的,但是今天,我愿意相信缘分。”

卓方燃惊呼一声,找位置停了车。陆送秋透过车窗向那边招手,然后他看着孟清何拎着一大塑料袋的瓶装苏打水,怀里抱着一束花,手指间还捏着两封信正在走过来。

孟清何停在车前对陆送秋说:“我就说我们会再见面,我正好要去燕戏附近的朋友家,愿意捎我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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