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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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等得无聊,贺云庭便睡了一会,醒来后他舒展双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垂眸看眼腕表上的时间,露出淡淡笑意,张琦与他身世相仿,如果警方怀疑到他,必然会怀疑张琦,所以张琦是最好的挡刀人选,再剪断证据链,这样一来,就算警方发现他是凶手,拿不出证据,也无可奈何。

门打开,刘云雯蓝色校服映入眼底,四目相对的一瞬,贺云庭的脸像被冻住般僵硬,嘴角隐隐笑意,变成一丝懊恼,“你不在学校上课,来这做什么?”

刘云雯关上门,坐下来,小声说:“你是哥哥?”

贺云庭对妹妹,倒没像对刘母那般排斥,他自嘲一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这些年你早忘了我的存在。”

“你走失时,我年纪小,对你印象模糊,但爸妈还有奶奶都记得你。”

“呵!”贺云庭讥笑,“你来这就为他们说好话?你走吧,我不是刘家人,和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来打扰我。”

贺云庭冷漠又讽刺的语言,像根针扎进刘云雯心里,她提高声音喊道:“我不走,无论你说什么,你都是我哥,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脉,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血脉?”贺云庭不屑地哼了声,“他们结了一粒果子,可种子被风吹走,长成路边野草,风吹雨淋任人踩在脚下,野草的死活他们从没想过。”

刘云雯微微一怔,“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知不知道爸妈为你做了多少?还有奶奶,你丢失以后奶奶长期哭泣,患上严重的眼疾,只能看清半米左右的距离,跟盲人没有区别。

每年你的生日,爸妈都会买蛋糕回来,十几年从未间断过,即便蛋糕无人吃,他们也会买回来放那,家里没有一个人忘记过你,没有一刻不想你。”

贺云庭耷拉眼皮,摆弄腕上的手表,一个眼神也不给刘云雯,似笑非笑的唇角尽是讥讽,“买蛋糕因为愧疚,他们眼里只有你,你放学回家,他们看你的宠溺眼神,我看见了,墙上的照片,有我的地方全被剪了,还有你们围坐一起,嬉笑吃饭的场景,我也看见了,你走吧,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刘云雯坐直,咬住下唇,呼吸变得粗重,“你……你……”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这些只是你跟踪我时,看见的一点点罢了,一年365天,一天24个小时,你能跟踪我多长时间?只有晚上一会儿,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代表十几年的光阴?许多你看不到的片段,我却看见了。

我看见妈妈拿着你小时候的玩具偷偷流泪。

看见爸爸看《亲爱的》时,几次落泪,还有奶奶时常喃喃自语,念叨你的名字。

我没有替任何人说好话,也没替他们辩解,当年你走丢是奶奶一时疏忽,但她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你刚走丢那段日子,爸妈每天找你,从城南到城西,一条街一条街的找,奶奶因自责,生了场很重的病,住进重症监护室,爸妈花费了所有积蓄才救回她,人活下来,精神状态却远不如从前,经常自言自语念叨你的名字。

有时候我想如果丢的人是我就好了,那样他们可能会好过一点,可为什么偏偏是你?”刘云雯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擤了擤鼻涕,“你怎么说我都可以过,千万别那么想爸妈。”

贺云庭缓缓地扬起头,合上眼,过会儿,转头看向另一侧,再转过脸时,眼底有浅浅的红色,“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愧疚而已,如果真想我,十二年为什么不找我?如果走得再远一点就能找到我,可他们没有,他们只在京川市找一段日子便放弃。”

“如果那时奶奶没生病,我相信爸妈会一直找下去,他们收入不高,积蓄只有那么一点,继续找你便无法医治奶奶,如果是你,你怎么办?选择救病重的母亲,还是去找希望渺茫的孩子?别说咱们国家有多大,京川市所有的县城村落找一遍,耗费的金钱根本不是我们家能承担的。

爸妈很难,如果不救奶奶,全部积蓄拿出来找你,这个家就散了。”

“他们难我就不难吗?这十二年年,你想过我过的什么日子吗?”贺云庭双眸愈加发红,像一团火在燃烧,他撸起袖子,露出一条一条疤痕,“这些丑陋的疤,会留我身上一辈子,鞭子抽身上的滋味,你知道吗?”他站起身掀起衣角,露出腹部一块椭圆形的凸起疤痕,“知道这块疤怎么来的吗?因为不听话,肉被刀硬生生的剜出来,像畜生一样的生活,你永远体会不到,所以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你们刘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

刘家虽不算富裕,但父母感情不错,又注重教育,良好的家庭氛围,给了刘云雯快乐的成长环境,眼前这些触目惊心的疤,让她不由地捂住嘴巴,说不出话,直到贺云庭放下衣服,重新坐回去,神色平静下来,她才开口,“对不起,对不起哥,真的对不起。”

这一刻刘云雯忽然发现,世上所有的语言都苍白了,只能不断地重复对不起,父母有错吗?他们也是受害者,哥哥有错吗?他更是受害者,该死的命运,总喜欢挖走平凡人的眼睛,让他们忍受巨大痛苦的同时,又失去了方向。

“你走吧。”贺云庭再次合上眼。

审讯室外。

刘家其他人来到警局,老太太头发已经半白,扶着儿子踉踉跄跄地走来,嘴里不停念叨,“庭庭在哪?”

伍飞上前拦住他们,“你们坐这稍等一下。”

老太太手在空中摸索一阵儿,抓住伍飞的手,转头儿子问:“这位是警察?”

刘父答道:“对,是他们帮忙找到了庭庭。”

老太太拍拍伍飞的手,“谢谢警察同志我们家庭庭5月28号午时出生,占了男孩最吉祥的出生时间,将来一定做大官,他现在是不是变模样了?还记得我这个奶奶吗?”

老太太一连串的碎碎念,伍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正为难之际,余野过来,“我想他应该记得,您先随我进去。”又转头对刘家父母说:“先让奶奶一人进去,您二位稍等。”

余野扶着老太太,吴宇州跟身后,三人相继进入审讯室,老太太一手扶着余野,一手在空中乱摸,“庭庭在哪?快来让奶奶看看。”

贺云庭闻声睁开眼,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七旬老人。

老太太影影忽忽看见前方坐着个少年,她松开余野,双手摸索着往前走,不慎被椅子腿绊住,险些摔倒,余野眼疾手快一把扶起她。

贺云庭猛地站起来,指着吴宇州和余野,“她眼睛有问题,你们带她来做什么?”他像被猎夹钳住腿的动物,因为摆脱不掉腿上的夹子而暴怒,吼道:“带她走,叫刘家人全滚,我不想见他们任何一个人。”

老太太听见这番话,身子一软晕了过去,余野赶忙抱她出去,安排人叫救护车送去医院,回来时吴宇州和贺云庭正面对面看着彼此,无声中眼神在厮杀,他坐下打破沉默的局面,“这回人走了,你说吧。”

怒气消散,贺云庭咧嘴一笑,“我没什么好说的。”

余野眉头一皱,“耍我们?”

吴宇州桌下轻轻碰了余野一下,示意不要激怒贺云庭,刘母的出现搅动了他缜密的思维。

刘云雯道出刘家当年没继续找孩子的真相,唤醒他内心的柔软和残留的良知。

半盲奶奶出现,又证实刘云雯所言属实,错怪家人已给他不小的刺激,眼下贺云庭虽然看上去和之前无差,实则内心正翻起惊涛骇浪。

这时激怒容易适得其反,从中找出突破口打开内心,他必然一步步说出真相,吴宇州淡淡道:“你不说,我来说,在家庭氛围良好和稳定生活环境中,成长的小孩多数是单纯快乐的,而你埋怨父母,嫉妒刘琴和张喜来对寻子的执着,足矣说明过去十二年,你生活得很艰辛,或者说根本不像人,像没有尊严的野猫野狗,每天踩在刀刃上行走。”

说到此吴宇州忽然笑了下,笑容很浅很短,余野却从中读出一丝不寻常,那笑不是嘲讽冷漠,而是感同身受,饱含无奈的苦笑,他一定有过和贺云庭相似的经历,此刻才无意流露真情,过去他究竟经历过什么?余野的疑心一下窜出来。

“其实没必要这样,你完全可以报警,抓住那些人,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吴宇州继续说。

贺云庭摇了摇头,“你们永远抓不到他。”

吴宇州找到机会,继续说:“任由伤害你的人逍遥法外,却对刘琴和张喜来下手,他们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尤其吴生,他完全无辜。”

贺云庭轻蔑地看眼余野和吴宇州,冷笑道:“你们认为我因嫉妒而杀了他们,这想法真够愚蠢。”

“别玩文字游戏,除了嫉妒,还能有什么?”余野追问。

“解救。”贺云庭语气温淡。

十七岁的少年,杀人说成解救,还如此理直气壮,余野后背窜起一股凉气,涌入四肢百骸。

“刘琴因丢孩子变成疯子,四处叫儿子,可那些人都不是她儿子,她永远不会再见到吴有东,活着只会被思念折磨,像条狗一样任人欺负。

张喜来因丢孩子变得疯狂,找张雪是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早已丧失人性,又像只没头苍蝇四处乱窜,找不到终点。

死亡才是他们的归宿,也是解脱。”

余野:“带着遗憾离世,他们会真的解脱?而且你不是刘琴,也不是张喜来,无法知道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找孩子的过程,也是他们的自我救赎,你未经允许擅自剥夺他人生命,还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归宿在哪,应该由他们自己选择,而不是你。

口口声声说让他们解脱,既然如此伟大无私,为什么对着尸体发泄情绪?你把尸体扎成那个样子,分明是嫉妒和满满的怨恨。

近两年你每天混迹在广场,对一些常驻小商贩非常了解,你知道李怀民喜欢喝雪碧,所以在刘琴家故意留下空雪碧罐,转移我们侦破视线。

被害人死前都与刘超发生过争执,这不是巧合,是你特意选的日子,因为你知道,警方会排查被害人的社会关系,由此把嫌疑指向刘超,加上刘超平时的恶习,很容易被当成重点怀疑对象。

我们把目标锁定你和张琦身上时,你又误引我们去查,有人设计陷害你们。

即便这样,你仍然不放心,又设计了张琦,证据确凿,加上张琦性格冲动,就算他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贺云庭你很聪明,但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意外总比明天先到来。张琦把你对刘云雯的感情当成喜欢,甚至为你去偷拍她,这就是你无法算计的意外。

你可以用纹身盖住胎记,但无法换个鼻子,你身上那些无法改变的基因,也是意外,所以我们早就猜到是你。

你恨父母没找你,恨他们眼中只有妹妹,当你趴窗下偷窥时,动过杀了心,但残留的良知让你无法下手,于是你把目光转向,刘琴和张喜来身上,你说着让他们解脱,实则不过为发泄怨恨罢了。”

贺云庭猛地站起来,吼道:“你胡说!我在帮他们解脱……我在帮他们……”他越说声音越小,站直的身体也慢慢坐回去,“他们永远不可能找到孩子,我在帮他们解除痛苦……”

吴宇州:“你怎么知道他们永远找不到孩子?”

贺云庭眼睛一眨,猛然回过神,闭口不再深谈,“人是我杀的,我可以带你们去找真正的凶器,但有一个条件,别再让刘家人来见我,我早和他们没关系了。”

案子终于水落石出,审讯室外众警员齐齐松口气,余野起身准备离开,吴宇州却没动,“余队我能否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讯问要有两名警员在场才生效。”余野提醒。

“我随便跟他聊聊,与案子无关。”

余野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关上了门,走到观察区,监控屏幕黑掉,耳机也无声了。

*

吴宇州拿出那两封匿名信件,“信是你写的吧?引我去刘琴家,想借机杀掉我,再将杀人罪名按我头上,对吧?我去了,可你为什么没动手?”

贺云庭瞥眼桌面的白色信封,没打开看,“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更没写过什么信,杀人的事,我已经承认,想再给我扣个诬陷警察的罪名?”

贺云庭说这番话时,眼神没闪躲,也没有其他小动作,看样子没有说谎,除贺云庭之外,吴宇州想不到其他人,也没有线索指向其他人,他拿出一张被剪过的照片,递过去,“你认识她,对吧?”

贺云庭接过照片,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梳着双马尾,穿着碎花裙,长相和吴宇州有几分相似,他放下照片,“不认识。”

吴宇州手指紧握,关节发出响声,“4月30号晚,你用游戏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放水根本不是为了让张琦开心,而是利用那段时间杀人,杀完人你躲进厨房,发现冰箱有雪碧,想到李怀民的喜好,特意在现场留下空罐,转移警方视线,这些事做完,你仍然没走,杀完人不走,等被警察抓吗?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实话实说。”

贺云庭摊手,“没进过厨房,没写过信,不认识这小女孩。”

吴宇州额角青筋霎时蹦起,起身越过桌角,揪住贺云庭衣领拎起来按墙上,“不是你还能是谁?为什么引我去案发现场?我妹妹在哪?说!”

审讯室外,余野听见“咣当”椅子倒地的声音,急忙开门进去,吴宇州脖子上青色脉络凸起,手臂死死抵着贺云庭脖子,牙齿紧紧地咬着,手臂还再不断用力。

贺云庭张大嘴巴,面色胀红,余野过去用力拉开吴宇州,“你在做什么?”

吴宇州松开,贺云庭弯腰,咳嗽两声,靠墙大口喘息,“他想杀了我。”

“对不起。”余野拽着失控的吴宇州往外走,一路拽到队长办公室,“砰”一声关上门,人往沙发上一松,“刚才怎么回事?你疯了?”

吴宇州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沙发上,任余野问什么,始终一言不发。

余野没办法,点上一根烟抽,不再理他。

“今天的事对不起,我愿意接受队里任何惩罚,先走了。”吴宇州说完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余野望着他背影,狠狠地吸了口烟。

各项事情处理完,伍飞张罗晚上聚餐,余野拒绝了,他必须要去找吴宇州谈一谈。

*

市局出来,吴宇州的脑子仍处于混沌状态,不想回家,也不知要去哪,沿着市局门前的路,一直向西走,夜风袭来,丝丝凉气吹在脸上,头脑顿时清醒不少,自以为改掉了过去的一切,殊不知有些习惯已经融进骨肉,过去三年,没用暴力解决问题,是因为没有激发点,当某件事刺激到他,潜意识下仍然习惯用暴力解决一切,想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远比想象中难。

正走着手机忽然响了,是老领导杜华生,“我这些天一直忙,没空出时间给你打电话,最近怎么样?在京川还习惯不?”

“你忙你的,我挺好不用挂念。”

电话那端杜华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别一头钻进案子里,尝试去交些新朋友,或者找个女朋友。”

吴宇州苦笑,“我一个人清净惯了,不需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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