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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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宫,寝殿。

十六握着时月的手把脉,眉头紧锁。

银杏担忧地问∶“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倒呢?”

“嗯……”十六沉吟一会∶“像是气急攻心。”

“啊?”青奴惊呼∶“那会不会有事啊?”

“她醒了就没事了,最近别让她生气,马上就要生了,再动胎气只怕母子都保不住。”

十六站起身∶“我开点药给她吃。”

青奴立马听话地跟上∶“奴婢跟您去煎药。”

“怎么样?”

十六一出来就被几人围在中间,墨子期也站起身。

“没事,就是气坏了。”

姜心以拳击掌∶“我当时就该再给她一巴掌!”

“我抓药去了。”十六说,带着青奴离开。

姜心高声问∶“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去吧,不过安静一些哦。”十六吩咐。

姜心转身想进去,余光瞥见墨子期一动不动∶“师兄?”

“你不进去吗?”

墨子期回神,一只手搭在栏杆上∶“你进去便好。”

他也想进去看看,但是月见在躲着他,墨子期不敢。

姜心只好独自进去了。

银杏正在给时月擦汗,看见姜心来急忙让位∶“公主来了?”

“不要叫我公主。”姜心摇头,她在外不喜欢用齐国王室的名头。

“她怎么样啊?”

银杏答∶“姑娘好多了,只是还没醒。”

十六说她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醒,有可能今晚,有可能明天。

“偏偏这个时候,殿下还出城去了……”银杏嘀咕道,有些不高兴。

“慕容野不在?”姜心环顾一周。

他们的寝殿很华丽,因为时月的关系也很温馨,桌上摆着粉红色的花,十分怡人。

“是啊,殿下今日刚好有事出城去了。”

银杏有些不服气地说∶“要不哪会让她们把姑娘气成这样啊!”

“你把水端出去倒吧,我想跟月见说说话。”姜心示意道。

“啊?”银杏望了一眼熟睡的时月,低声∶“哦……”

说完,她端起盆,一步三回头出去了。

姜心撩袍坐在床边,捏捏时月的脸∶“醒了没啊?”

时月毫无动静,姜心嘀咕∶“难道真没醒?”

“原本还想让你看看师兄那可怜样。”姜心喃喃自语。

“你昏倒他都急坏了,那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差点把鞋跑掉,真是丢死人了!”

姜心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撩开时月脖子上的碎发∶“我虽然喜欢师兄,但是看师兄那副德行,也心疼得要命。”

“小月见,你快点想起来好不好?”

床上的时月毫无动静,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姜心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叹了口气。

“唉。”

然后起身,拉门出去了。

她出去以后,时月才缓缓睁开眼。

当天晚上,太子没回来。

据说公子宁做主放了鲁国使团,他们依然活蹦乱跳。

时月一动脑子就嗡嗡的,只好强迫自己别去想那些稀烂事。

银杏和青奴一左一右扶着她,在花园里慢慢溜达。

“殿下也不知道去哪了,姑娘遭了这么大罪,他也不回来看看。”银杏小声道。

昨晚一夜未归,今天过了一个白天也没消息,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时月没好气地说∶“管他回不回来?”

宫女忽然追上来,对时月说班春母子求见。

“请她们进来。”

时月对班春母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季益那个小孩,居然懂得用牛舌草把李诗兰她们的皮肤染黑,让她们躲过一劫。

真是既沉稳,又冷静。

班春头上戴着小白花,拉着儿子。

季益有些迷糊愣登的,脸色苍白。

“拜见时先生。”班春拉着儿子向时月行礼。

小季益摇摇晃晃,在地上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时月笑着请她们坐下∶“小季益还好吗?那天十六说他吃了很多牛舌草。”

牛舌草性寒,伤脾胃,大人用药都得仔细斟酌份量,何况是个孩子。

班春将儿子按在小板凳上,苦笑说∶“十六给他开了两贴热药中和,今天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时月摸摸他的头,季益嘴唇上的紫色还没褪掉∶“吃点甜甜的糖吧,好不好?”

她让银杏取出准备好的麦芽糖,将筷子递给小季益。

“你看。”时月用筷尖挑了一些,金色的麦芽糖十分粘稠,可以拉成丝,一卷一卷绕在筷尖,绕出个‘棒棒糖’。

小季益一脸病容,但还是被金灿灿的麦芽糖吸引住了,怯生生握住筷子。

“吃吧,甜甜的呢。”时月微笑,觉得他好可爱。

没有小孩能抵挡住甜食的诱惑,高冷的小季益也一样,他伸出粉红舌尖,轻舔着麦芽糖。

班春欣慰地说∶“好久没见益儿这么高兴了,时先生真会哄孩子。”

时月笑∶“是小季益好哄,要是换个脾气大的,我哪里哄得住。”

小季益握着麦芽糖小口小口地吃,班春和时月笑着看他吃。

好半晌,班春说∶“其实,我们是来向时先生道别的。”

“道别?”

时月问∶“你们要去哪里?”

班春低下头∶“我们母子的命,原就是罗师傅和时先生,还有墨先生他们救的。”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是再这么白吃白住下去,我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了。”

“所以,我准备带益儿回楚国。”

班春抬头,苦笑∶“小妇人身无长技,养活一个孩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只好回家求助兄长。”

班春是楚女,远嫁鲁国。

现在季康已死,这一脉大多数并入季卓一脉,她们母子是季卓的眼中钉,肉中刺。

鲁国无容身之地,又不好一直叨扰卫国。

“你们母子才能吃多少粮啊,安心住!”时月不同意。

“你一离开十六他们的保护,就像落单的肥羊,不是更危险吗。”

班春忽然落泪∶“我倒宁愿追随季康而去!若不是益儿还这么小舍不得,我早该在他去那日就吻颈同去了!呜呜……”

时月不知道说什么安慰才好,正在与世无争吃麦芽糖的季益,忽然抬起小手,给他娘擦了擦眼泪。

班春哭得更伤心了,好一会儿,她取出几样东西。

“时先生,这东西托付给您。”

“这是……”

班春取出来的东西是一件血衣,仔细一看哪里是血衣,分明是写在衣裳上的血书!

“季康是冤死的,公爹也是冤死的。”

班春背负这个秘密,从鲁国逃到卫国,她虽然早被时月救了,却迟迟不敢说。

“不仅如此,季卓的原配阿柔,也是被他们杀死的!”

“可怜她身怀六甲,季卓这个畜牲,居然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

“他伪装得那么好,证据处理得又干净,季氏的人都信以为真,以为是季康杀了公爹。”

“根本不是,季康是冤枉的!”

时月迟疑∶“那……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班春擦擦眼泪∶“是阿柔的婢女,冒死盗出来给我的。”

“也是她连夜通知我们母子逃命,否则我们早就死在鲁国了。”

时月看着手中的血衣∶“所以,你要我帮你申冤?”

班春摇头∶“不,不是的时先生。”

“这东西在我手里,万一我有一日死了,季康就会永远蒙冤。”

“所以请时先生帮我保管,假以时日,如果班春还活着,再来向时先生讨要。”

小季益吃完了麦芽糖,规规矩矩地将筷子摆整齐。

跟着他娘给时月磕了几个头,然后母子两个离开了。

时月望着她的背影,银杏忽然哽咽∶“她好可怜啊。”

“经过昨日一闹,她一定绝望极了。”

没有任何人能替她申冤,生命安全也不能得到保障。

甚至,她的仇人依旧逍遥法外,可不得绝望。

班春牵着小季益,在墨家老九的保护下,去了罗师傅家。

不巧的是,罗师傅一家开荒去了。

他们几天前正式成为了卫国的百姓,领到了自己的地。

但地不是现成的,需要自己垦荒。由里正提供农具,垦出来的荒地三年内不用交赋税。

也有现成的地,但是罗师傅他们看中三年不用交赋税,就选了自己垦荒。

有了户籍身份,又有了地,全家干劲十足,老女老少齐上阵,誓要在夏收结束之前先垦一半出来。

届时就可以种春小麦,来年就有自己的粮食打了!

英子笑盈盈地把她们迎进来∶“班春姐姐来啦,快进来!”

“我娘前几天还在念叨你们呢!”

守福守娇听到声音,纷纷跑出来∶“季益!”

姐弟两个都喜欢漂亮的小季益,守娇指着他的嘴唇问∶“季益怎么啦?”

班春笑着答∶“他吃了牛舌草,过几天就好了。”

“牛草……”守福话还说不利索∶“苦。”

守娇皱着脸∶“好苦呢,季益你上火了吗?”

英子端来三碗开水∶“新烧的,一路过来热极了吧?”

讲卫生运动热火朝天,西围里也不例外,现在大家都习惯喝烧开的水,腹泻和痢疾少多了。

班春笑着和英子说了些话,然后领着小季益向他们一家道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们一拜!”

英子急忙放下碗,扶她们起来∶“班春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

“可惜罗师傅不在,若是有机会向他当面道谢就好了。”班春说。

英子将她按在凳子上∶“哎呀,你……你下回再来,不,我们一家进城去看你嘛!”

“大哥还说我们不能总跟里正借农具,过段时间想进城买些铁器呢。”

“到时候我们去看你!”

守娇拉着弟弟和季益玩土∶“对呀,我们去看你,听说你住在大宅子里,是不是呀?”

季益不回答,用泥土摆出了一把小剑。

“哇,季益,你好厉害呀!”守娇真情实感地夸。

班春她们没有坐多久,就回城去了。

已是傍晚时分,她路过街市买了些菜,借馆驿的厨房给儿子做了顿饭。

母子两个沉默地用了一顿饭。

不,应该说季益全程沉默,班春絮絮叨叨。

“记不记得娘教你穿衣服?一会洗完澡你穿给我看。”

“十六哥哥他们都是好人,墨先生也是,还有时先生。”

“益儿,你就和大家说说话吧。”

季益安静地吃饭,动作既规矩又优雅。

这是因为季康好礼仪,凡行为举止无不一板一眼,守礼至极。

他把这礼也教给了儿子,从小季益身上,班春似乎看到了季康的影子。

她忍不住把儿子搂进怀里,吸吸鼻子∶“快吃,吃完娘给你洗澡。”

洗完澡夜已经深了,小季益躺在床上。

他人小,也容易困。

班春坐在床边陪他∶“睡吧。”

季益捉住了她的手,班春轻笑∶“不让娘走啊?”

季益轻轻点头,班春干脆躺在儿子身边∶“睡吧,娘陪着你。”

“一觉睡醒啊,益儿就长大了,长得和你爹一样高大……”

小季益眼中流出困意,呢喃∶“爹……”

“嗯,你爹是好人,他对娘很好……”

随着班春轻柔的声音,小季益渐渐睡着了,白天太累,他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几滴眼泪忽然滴落在他脸上,然后被班春拂去,生怕吵醒他。

她将脸埋在季益身上,低声道∶“娘真想陪着益儿长大啊……”

小孩儿一睡着,就是雷打不动,班春狠狠心站了起来,快速擦干眼泪。

他们母子的东西不多,大多是来了馆驿后才添置的。

班春好一通收拾,直到所有东西整整齐齐。

然后她走出房门,最后看了眼在昏暗烛光下睡觉的儿子,合上房门。

十六和十三在院子里喝酒,十六看见班春的身影∶“大嫂?你干嘛去啊?”

班春高声答∶“哦……我出去一趟,十六,益儿睡着了,你帮我看着他点。”

“好。”十六答应了。

班春快步走出馆驿。

十三拿走了花生米∶“你还吃什么花生米啊,还不去臭小子房门前看着?”

十六伸手就抢∶“你再让我喝一口怎么了!”

十三不让,护着怀里的碟子∶“不过,我听九哥说,班春大嫂今天去太子宫了,又去罗师傅家,反正跑了好几个地方。”

“嗯?”十六好容易抢到一颗,丢进嘴里。

“罗师傅?”

“嗯,说是去谢恩的,但是英子他爹娘不在。”

十六嚼着嚼着,忽然大喊一声∶“不好!”

“她……她不对!”

十六抓起墨械∶“十三哥,快去通知其他人,班春大嫂她要犯傻!”

入夜以后,濮阳城没什么娱乐活动,只有几间酒楼还未打烊。

因为经济不发达,酒楼比起曲阜的也差远了。

季卓喝得舌头都大了∶“不、不喝了!还得回去……回去……”

旁人劝∶“再喝一口嘛,季夫人又不在,季大人怕什么呀!”

“就是!跟我们喝,又不是跟小娘子喝,怕什么,多喝点嘛!”

季卓推开他们∶“拉倒吧,滚蛋!”

他摇摇晃晃走出来,濮阳街头只剩几个晚归的百姓路过。

“啐!真穷!”

班春在黑暗中等他很久了,她穿着不显眼的黑斗篷,悄悄拔出手中的短刀。

——昨日公堂上她听见了,无法断案,是因为情节太轻了。

小季益虽然有些皮肉伤,却无法惩治他们。

那么杀人呢?

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班春朝喝醉的季卓冲了上去!

“哎哎,你是什么人?”季卓的护卫先一步发现了她。

班春还没靠近季卓就被拦住,兜帽落下,她满脸泪水∶“季卓,我要杀了你!”

寒光闪闪的短刀高高举起,季卓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酒都醒了大半∶“你……大嫂!”

护卫飞起一脚踹在班春手上∶“放肆!”

“当啷!”短刀被踢到,班春被按在地上,像头垂死挣扎的母兽。

她内心只有一个执念——杀了季卓,要不让就他杀了自己!

护卫一个不慎被她挣脱,班春捡起地上的刀径直朝季卓扑去!

季卓喝得再醉也是个男人,班春压根毫无胜算,短刀很快被他夺走。

季卓大着舌头说∶“那日放了你一马,今天你居然送上门来了?”

班春嘴里都是血,整个人癫狂至极∶“我要杀了你,为季康报仇!”

“为我夫君报仇!”

两人争执的时候,班春见打不过他直直朝他的刀刃上扑。

季卓察觉到了她的企图∶“好啊,你还想嫁祸!想都别想!”

短刀被抛开,季卓冷笑∶“你休想死在我的手里!哈哈哈哈……是不是很生气?”

“没用!”

绝望啊,恨啊!

班春从未有一刻这么恨自己无能,若她有个一招半式,也不会连死都死不成。

“轰隆隆……”

夏日多雨,天边忽然传来了闷雷。

十六他们在街上找到了正在争执的两人。

“嫂子!不要!”

班春见无法让季卓动手,干脆低头死死咬住季卓的手!

“啊!”

季卓痛得惨叫,条件反射地将她推出去。

正如班春所意,她用了点力气,将自己狠狠撞向酒楼的大柱子!

“砰!”一声,她头上鲜血淋漓。

“嫂子!班春嫂子!”

十六冲上来,急忙帮她止血。

“嫂子你别动,你没事的!我一定能救你!你别动……”十六的声音带了哭腔。

班春还有一口气∶“让嫂子死……吧……”

“益、儿……别让他知道……”

“他娘……很胆小。”

胆小,胆小到选了这种方式。

班春的身子轻轻抽动了一下,双眼看着季卓的方向,死不瞑目。

十六头一次掉了眼泪∶“嫂子!”

“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季卓被扶着站起来∶“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要杀她,是她故意撞上去的!”

“咔擦!”天边一道闪电劈下,下雨了。

驿馆,小季益忽然醒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像刚出生的小绵羊∶“娘……”

十三守在门口,听见动静连忙闯进去∶“打雷下雨,害怕了?”

季益仰头看他,然后从十三腿边钻出去∶“娘……”

“小子。”十三拎着他的后衣领,把季益抱起来。

“以后……有师傅和师伯师叔,不好吗?”

十三扯出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

太子宫,时月扶着桌子∶“啊??”

青奴急忙扶住她∶“姑娘!”

“你……再说一遍?”时月差点没站稳。

“班春嫂子她……她寻短见去了!”

“她想杀了季卓报仇,反被他推在柱子上,活活撞死了!”

“呜呜……她怎么这么傻?”银杏说到伤心处,哭得不行。

班春死了?

班春死了?

下午还带着儿子给她磕头,下午还把重要证据交给她的班春,死了?

时月动了动嘴唇,脸色苍白∶“是……季卓杀的吗?”

虽然很难受,但白银仍然把实情说出来了∶“季卓……虽然推了她一把,但却是班春夫人自己撞上去的。”

时月几乎瞬间就知道班春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无法断案,因为季卓他们犯的案太轻了。

但若是故意杀人呢?

班春想用自己,让季卓‘杀人’。

银杏捶打着白银∶“就是季卓杀的!班春夫人还有儿子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死啊,就是鲁国那些坏人!就是……”

时月追问∶“她人呢?小季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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