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太后双目通红,坐在刘琛面前捶着胸口,她的嗓子都哑了,刘琛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周家是你的外祖家啊,他们怎么可能有谋逆之心,怎么可能通敌叛国,陛下难道忘了吗,先帝驾崩,遗诏生变,是谁顶住压力扶持你登基的!”
这句话,刘琛已经数不清自己听到第几遍了,听到他耳朵长茧,心头冒火,实在克制不住,将桌上的纸镇扫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母后!”刘琛咬着牙,冷冷道,“后宫不得干政!”
纸镇掉在地上,碎成两块,太后惊愕地看着刘琛,不敢相信他竟会这样对自己厉声说话:“你……你是鬼迷心窍了吗!”太后的手微微颤抖着,生平第一次,她有些害怕自己的儿子,他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帝王的威仪,让人心生惧意,“母后都是为你好啊!”
“朕知道。”刘琛背过身去,不愿看太后的脸色,“母后自觉是为朕着想,但朕如何想的,母后可曾了解过?朕不是父皇,不愿意像父皇那样,一辈子都在妥协、忍让,父皇体弱多病,有心无力,只能坐视世家壮大,朕不一样,朕还年轻,朕不甘心处处受世家掣肘,当他们的傀儡!”
刘琛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悬挂在墙上的堪舆图,漆黑的眼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母后,你虽姓周,但你应记得,自己首先是陈国的皇太后!”
太后看着刘琛的背影,那个记忆中绕于膝下的顽皮稚子,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长成了一国之君,他虽然依旧喊着她母后,但已经不是那个孝顺听话的孩子了。
战战兢兢在周太后跟前服侍了这么多年,撑着她走到今日的,便是一个信念。她想着有一天周太后死了,昭明帝驾崩了,她便能成为至高无上的太后,可以和周太后一样,威慑前朝后宫,号令周家,甚至是天子。但是她错了,刘琛不是昭明帝,昭明帝性格温和,刘琛却是一团烈火,一把利剑,她虽然姓周,却不是周太后,她唯唯诺诺一世,没有周太后的魄力与威仪,她做不了周家的主,更做不了刘琛的主。
太后凄惶一笑,跌坐在身后的花梨木椅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陛下大了,有主见了,哀家的话,是不管用了……”太后费力地抬起头来,看着刘琛的背影,“可纵然陛下不愿意听,哀家也不得不说一句。陛下不愿被世家掣肘,难道,就愿意被议政王架空吗?究竟谁才是陈国之患?”
刘琛的拳头骤然收紧,指节微微发白,他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太后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连喜欢的女子,都要让出去,那这天下呢,若是他要,你让不让?”太后的手按在门上,长吐了一口浊气,低声道,“陛下可以信他,但也不可不防他。先帝驾崩,他便藏不住自己的锋芒了。陛下,人是会变的,那些锋芒,或许有一日,也会刺伤了你。”
周次山没有想到,刘琛的心这么硬,胆子这么大,竟然当真要与周家和孙家为敌。
但他也没有想过,刘琛本就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世家势力再强,也不过是臣子,君臣之间,谁为尊,世家强势太久,已然忘了。
周奎入狱不久,沈惊鸿又趁势抓捕了数名周家嫡系官员,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周次山三次求见面圣,都被刘琛拒之门外,刘琛对周家的态度,昭然若揭。别说是周次山了,就是太后,也被刘琛拒之门外。
周次山想与太后通信,太后却也不再回应,他便明白,这条路也断了。
夜深了,世家众家主却齐聚周家大堂,在座之人,无一不是三品以上的高官。
“是我们小瞧了陛下。”周次山冷笑道,“陛下年纪虽小,心性却是不小,自觉翅膀硬了,可以与我们相抗衡了。可是他忘了,这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没有世家的辅佐,这皇位,他坐不稳,这陈国,也不得太平!”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孙老太爷也在其中,他的背脊似乎佝偻了许多,原来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如今显得苍老而刻薄。“陛下先是改革了恩荫制,断了三品以下官员的后路,如今又对世家下手。先是我们孙家,接着又是周家。我们两家若是倒下了,其余世家,便也不成气候了。”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周大人,你的意思,是陛下令沈惊鸿栽赃陷害周奎?”一人问道。
周次山冷哼一声:“难道诸位以为,周奎有可能会通敌卖国,他贵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又是我们周家的实权人,他与耶律璟勾结,图什么?”
孙老太爷也附和道:“两位周大人都是忠心报国之士,我们自然不会怀疑。但是被打入了虎牢狱,便是无辜,也会屈打成招,我儿孙汝,也不知道还能熬得几日……”
周次山沉声道:“到了这个时刻,诸位若不团结起来,共同进退,只怕会被各个击破。我们世家之所以能屹立千年不倒,靠的便是这一股凝聚力。诸位若是信我,便听我一言……”
慕灼华发现,早朝上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本该整整齐齐的队列,骤然空了一半,稀稀拉拉的不成队列。
总管太监将缺席之人的名字一一念了出来,慕灼华越听越是心惊,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世家子弟,就连周次山都告病不出,这意味着什么?
慕灼华不敢抬头去看刘琛的脸色了,这摆明了,就是威胁!
刘琛脸色铁青,却还是照常上朝,但因少了一半人,早朝潦草便结束了。官员回到各自衙署后,才真正发现各部门空缺了这么多人,很多事都做不了了。
慕灼华被变相停职了几日,今日也一样无所事事,但本该最是忙碌的岗位上,却少了关键之人。恰逢驻城守军申领俸禄,负责之人告病不在,那军爷便闹了起来,险些拆了户部的大门。慕灼华见状只得挺身而出,把俸禄算妥了,打发了来人。
同样的事也在其他部门发生,到处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弹劾便送到了御史台,送到了风华殿,也送到了刘琛面前。
刘琛气得拍桌:“他们这是在威胁朕!”
沈惊鸿站在刘琛面前,捡起他扔在地上的奏章,扫了一眼,又放在了桌上。
“陛下,臣听闻,昨夜众大臣齐聚周家,此事,便是周家牵头,想以此方式,胁迫陛下妥协。”
刘琛冷笑一声:“他们总以为,朕离了他们,便治理不好这个国家了。”
沈惊鸿道:“他们以为,陛下总要顾惜名声,法不责众,陛下若是惩治了他们,便会在史书上落下一个昏君暴君的骂名。”
刘琛心里堵得慌,他知道那些人出的是什么损招,但他偏偏不能发泄胸中这股火气。
“周奎在狱中审问得如何了?”刘琛问道。
沈惊鸿道:“周奎口风很紧,但是另外抓捕的几个人,是周奎的心腹,已经快熬不住了。”
“好,你把证据审出来,铁证如山,朕倒要看看,他们到时候还怎么威胁朕!”
大理寺的夜晚总是瘆人,深埋在地下的虎牢狱本该透不出半点声音,但路过的宫女太监却说,他们分明听到了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有刘琛的吩咐,太医的殷勤照料,沈惊鸿臂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了,拆去了绷带,日常生活中小心一些,慢慢便能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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