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故人重逢(2 / 2)

加入书签

华芷萱看向杨帆,他对身边的助理点了一下头,助理开始条理清晰的阐述,从价格战的危害性说起,到建立价格同盟的必要性以及已方意愿和承诺,简明扼要,目的明确。

博锐公司一方表态后,承邺公司一方却保持沉默,迟迟不作回应。

杨帆问:“秦总,请问你怎么看。”

秦可儿的特别助理高涵代替她回答:“华总,杨副总,价格同盟在国内是违反法律的行为,这样做似乎不太好吧。”

“既然不赞成,秦总今天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呢?”

“因为,”可儿没有再看杨帆一眼,向着华芷萱说:“我不想打一场两败俱伤的价格战,可我又不想违反法律,所以来到这里想和华总商讨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华芷萱皱了皱眉,问:“什么办法?”

“让承邺成为博锐的股东,而我,作为承邺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理应列席博锐公司董事会。这样一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承邺和博锐统一价格理所当然。”

华芷萱脸色微变,旋即又笑起来,话里有话:“既然我们迟早是一家人,那么,让博锐成为承邺的股东也一样,对吗?”

“不,完全不一样。”可儿装作没听懂华芷萱的暗示,“以前学习做生意的时候,杜小姐曾教我,这世上能用法律解决的事情尽量用法律来解决,不能用法律解决的事情就用自然法则来解决。”

华芷萱不解:“什么自然法则?”

杨帆解释:“自然界的生存法则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

华芷萱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冷冷盯着秦可儿:“你凭什么认定博锐就是被弱肉的一方?”

“还有最后一句,胜者为王。”秦可儿从容微笑:“我对列席博锐企业董事会很感兴趣。”

杨帆突然若有所悟,把助理面前的笔记本移到自己面前,登录内网仔细查看,一行行数据从眼前晃过,他怔怔盯着屏幕,半天说不出话。

“小帆?”华芷萱担忧。

杨帆长长吁一口气:“做得漂亮!”他把笔记本推到华芷萱面前,数据显示,到今天为止,承邺至少已经收购到博锐13.5%的股份,作为一个上市公司,这样的股比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一切竟然是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不着痕迹的进行着。

许久,华芷萱抬眼看向可儿,又一次低估了眼前这个女子,对方同意出席谈判,只是为了麻痹他们;提出更换谈判人,更是为了混淆他们视线,误导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暇顾及承邺的异动;年纪轻轻,行事滴水不漏。她居然错认为秦可儿提出更换谈判人的要求里多少有点小女儿的赌气成份,是为了在她面前展现自己功成名就的风光。华芷萱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一种无力感犹然而生,看来不得不服老了。

“秦总想要收购博锐?”杨帆淡漠问。

可儿垂眸,仍然不看他,“这是下策,我暂时不想打一场伤筋动骨的收购与反收购战,华总和杨总回去后,不妨与华董长及董事会成员们商议一下,邀请我列席博锐董事会,我会让承邺与博锐利益共享。”

杨帆剑眉轻扬:“不然呢?”

可儿看着华芷萱:“不然,我只好采取下策,争取成为博锐的董事长。”

“可惜,秦总未必能如愿。”华萱芷恢复了镇定,她心中有数,虽然承邺企业资本雄厚,目前比博锐更占优势,但资金运作方面并没有强势到足以收购博锐,如果强行运作,随时可能会承受不住平仓压力而被银行逼仓。

可儿明了她的想法,嘴角漾起一点笑意:“的确,承邺资金有限,但承邺后面有杜氏集团,再不行,还有香港耿氏金融集团的贷款。”

会议室里寂然无声,半晌,杨帆说:“六年前,我进入博锐,从基层开始做起,一步步往上爬,大大小小经历过不少场硬战,从来没有输过。华董事长说,少年得志  未必是好事,应该让我受几次挫折,才能担当重任。”他自嘲般笑一笑,“没想到我第一次受挫,竟是败在你手上。”

可儿终于正眼看他,低缓的声音里似乎有几分伤感慨叹:“为什么要出席这场谈判,你原本明明是不想来的,否则就不会迟到了。”

杨帆的眼眸里仍然含笑,目光却渗着凉意:“你终究比我强,我输得心服口服。”

可儿静静看他,他回视她,平静无波。最后,可儿从座位上缓缓站起,她的下属们也随之站起身,她把目光转向一旁静观的华芷萱,礼貌微微颌首:“华总,请允许我先离开一步,如果有好消息,可以随时打电话通知我。”说完,她领着几名下属向会议室大门走去。

眼看着一行人即将走出门,华芷萱突然喊:“秦总请留步。”

秦可儿果然停下脚步:“华总,我工作的时候,不谈私事;同样,我做私事的时候,不谈公事,如果您是因私事找我,等我们都出了这个谈判室再说吧。”她回头再看杨帆一眼,转身毅然离去。

“她的心中始终有你......”华芷萱意味深长的笑。

杨帆嗤笑一声,“您恐怕要失望了。”不再多说什么,他独自大步走出会议室。

从电梯里出来,他不由脚步一滞,大堂的喷泉池畔,独立着一个紫罗兰色的窈窕身影,她似乎对池底的玛瑙石很感兴趣,正低头专注凝视着这些五彩斑斑斓的石头。突然若有感应般,她侧过头,与他的目光相触,嫣然一笑:“杨帆,我在等你!”

杨帆站在原地,看着秦可儿渐渐靠近,摇曳身姿定格在他眼眸深处,早已变得冰冷坚硬的心似乎也随之微弱摇摆。二十七岁的可儿不能再说是年轻女孩,没有了飞扬的青春,但别有一种沉静优雅的美,在尘世的喧嚣与躁动中,让人看着格外的舒服。

可儿走到杨帆面前站定,再一次开口:“杨帆,我回来了。”低沉的声音温润轻柔,仿佛清风般,轻轻拂过他心底厚积的尘埃。这一刻,他才能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秦可儿,暂时不是那个气势夺人的承邺总经理。

杨帆正视她,从容微笑:“是啊,回来了——”时隔多年,旧情人相逢本该是什么样子?  故作淡定的客套,转过身,任由隐忍的眼泪静静流淌?还是一方爱恨相煎的指责,一方痛悔交加的哭泣......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不该是他们这般的平淡,平淡得惊不起一丝涟漪。这样想着,杨帆不由哑然失笑:“一起去喝一杯吗?”

可儿四周扫视一眼,他们站在电梯间的入口处,随时会有人出入,这里确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没有等她回答,杨帆已经转身向大堂门口走去,可儿赶紧跟随他身后,直至坐上他的车子,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天色将近黄昏,整座城市笼罩在夕阳的余辉中,深秋的晚景固然美丽,却总免不了几分清凄。街道上车流滚滚,他们缓行其间,街道两侧是繁华的商业区,夜色未至,灯火已如繁星般璀璨闪烁。可儿感慨:“这几年北京发生的变化真大。”

杨帆轻笑一声:“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呢。”

可儿侧过头看他,昏黄的光线中,他的侧影轮廓朦胧不清,仿佛一纸翦影,依稀可辩英挺的身姿。可儿默默凝睇,其实,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比如,告诉他这些年来她一直很想他;告诉他,她以为他不会出现在谈判席上,准备等谈判结束就去上海找他;还有,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希望他能原谅她......在她的注视下,他坦然自若,手握住方向盘,目不斜视专心望着前方,风度十足的礼貌下,透着陌生的疏离。心心念念六年,她终于回到他身边,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再次靠近他。可儿疲惫的闭上眼,虚软依靠向座椅靠背,再等一等,等到了目的地找机会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随杨帆走进酒吧后,可儿才发觉自己更加没有说话的机会。震天的音乐湮灭了一切交谈声,大厅中央的舞台上有两名年轻女子大跳钢管舞,柔美身躯扭动出各种妖娆的姿式,舞台周围一群人随着狂热的音乐纵情扭动,舞厅上空的旋转灯光变幻莫测,让夜间的放纵与妖异变得模糊暧昧。

可儿对于这种场所并不陌生,无论国内还是国外,楚杰和成浩都曾带她去过类似的娱乐场所。都市中,每一个人总面对着这样或那样的压力,每当夜幕降临时,许多人便会褪去白日衣冠楚楚的伪装,到娱乐场所把压抑的情绪尽情渲泄出来。可儿并不排斥这类场所,但也不喜欢,随楚杰和成浩去凑过几次热闹后,觉得兴趣索然,就不再去了。

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得头痛,可儿不由蹙紧眉头,伸出两个手指放在太阳穴上用力按了按。杨帆看看她,说了一句话,满耳激情奔放的音乐,可儿什么也听不见,无可奈何的笑着摇了摇头。

杨帆招来侍应生,指着歌牌随手点了几支歌,又递给侍应生一叠钱。过了一会儿,狂热的音乐终于停止,换成了歌手现场演唱,虽然算不上清静,比起刚才让人头痛的狂热已经好上很多了,至少可以听清楚对方说话的声音。

“你不喜欢这里?”杨帆问。

可儿反问:“你喜欢这里?”

“来这里的人纯粹为娱乐放松,只要不犯法,不影响别人,任何人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娱乐方式,没有人会干涉,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取笑。”杨帆举起酒杯一口喝尽,冰冻过的酒水沿咽喉而下,一股凉爽的感觉直透胸口,“心情不好的时候到这种地方发泄一下挺好,不然,人会被压抑成心理不正常或精神病。”

可儿默然,心不在焉的拿起满杯酒,一口饮下,才意识到这是酒,顿时呛得满脸通红。杨帆抬了抬手,似乎想拍抚她的背,手在半空停顿一下,又慢慢收回,垂眸漫不经心转动着自己面前的酒杯,“这么多年了,你的酒量还是没见长。”

可儿抬起头,大概是因为刚才被呛到的原因,她两颊嫣红,双眼泛着水光,“杨帆——”

舞台上响起了熟悉的音乐,可儿打住话语,目光移向舞台,神思有了短暂的恍惚。音乐前奏结束,漂亮的女歌手开始唱歌词:“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  今夕是何年......”她是仿王菲原声唱,虽然比不上王菲的功力,倒也模仿了七分韵味。

杨帆轻声说:“我不记得自己点了这首歌。”

可儿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身上,“杨帆,我——”

“这些年来,过得很辛苦吧?”杨帆问。

可儿怆然,片刻,又平静笑一笑,“还好!”她是草根一族励志的典范,家乡的那个小县城里,不少父母把她当作鼓励儿女发奋图强的榜样。在许多人眼中,今天的她无疑应该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很少会有人过问这光鲜背后所付出的艰辛。

“当年我做得不够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杨帆点燃一支烟,抽烟的动作娴熟流畅,显然已有不短的烟龄,可儿记得他以前没有抽烟习惯。

杨帆继续说:“明知道我家人不可能接纳你,出于私心硬把你拉入困境中;明知道学校管理严格,出于私欲让你未婚先孕;没有足够承担的力量,却强求你留下孩子;是我错了,可儿,对不起。”

自始至终,他没有对她说一句责怪的话,可儿本应该感到欣喜才对,然而,潜意识里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直觉上他似乎正离她越来越远。“杨帆——”抢在他再次开口之前,她伧促抓住他的手,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她的思维向来清晰冷静,鲜有这般混乱的时候,绞尽脑汁,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杨帆注视着她的双眼,“你还是会选择相同的路,对不对?”

可儿沉默。

杨帆苦笑:“我想,你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我。”

“杨帆,我一直都相信你,只是——”可儿怅然:“有些人,有些事,我这辈子,永远没办法放弃。”

“所以,你放弃了我和孩子?”

一瞬间,可儿眼中蓄满了泪水:“杨帆,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

杨帆低头,看见她的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实际上,因为她的手远比他的手小巧,能握住的只有几根手指头。他稍稍用力,把自己的手指从她滚烫的掌心中抽了出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希望,她的胸口骤然空陷,轻颤的手在空中虚握一把,一无所有,终于无力垂落。

她听见他平和的声音:“为了救你母亲,你放弃孩子,我可以理解,毕竟那是你至亲至爱的人;为了前程,你放弃我,我也可以体谅,毕竟你不是那种依附男人生存的女人;可是,在做一切之前,你为什么不能告知我一声?”

“那个孩子,你用他来和我母亲做成一笔交易时,有没有想过,他不是你的私有物,他有我的一半血脉,你怎么就确定我没办法帮助你妈妈?如果你有心保留孩子,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求得爷爷出手相助,再不济,至少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做手术。”

“你不辞而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虽然是我有错在先,但我认真付出过,努力争取过,告诉我一声,给我一个解释有那么困难吗?我们对彼此有过承诺,不离不弃,如果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以争取和你一起出国,或许我没有你那么优秀,但并没有差劲到在离开父母的庇护就没办法存活,你却用薄薄的一张纸抵销了所有承诺。”

“可儿,”他向她伸出手,微凉的手指碰触到她的脸庞,拇指轻轻拭去她无声滚落的泪珠,“你狠绝的时候,真让人心寒。”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可儿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低低的声音祈求般:“给我机会,这回换我来追求你。”

杨帆清浅一笑,“六年前你只是走了,从严格意义上讲,我们并没有分手,我说过承诺一旦许下,我一定会兑现;你让我等你六年,我就等六年,其实,六年的等待并不那么艰难。只是,可儿,我可以等你,但我不原谅你。”

“没关系,”可儿努力微笑,“不原谅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待,等到你原谅的那一天。”

杨帆有些动容,定定看着她,最后,他轻缓而坚定的摇了摇头:“从这一刻开始,我们正式的分手了,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在桌面上放下几张钞票,站起身微微低头看她,可儿仰起脸迎着他的目光,两人相视片刻,他似乎想再说点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沉默的转身离去。可儿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在变幻莫测的灯光中忽隐忽现,她的视野渐渐模糊,终于,再也看不到眼前的任何事物。舞厅里又响起震耳欲聋的音乐,这一次,可儿恍若未闻,石化般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形同灵魂生生剥离了这个现实世界。

可儿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直到察觉一片阴影挡住了面前的光线,她猝然抬头:“杨帆——”然后,一切又进入僵化状态,她怔怔看着对方,半天没有反映。

周正浩自行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可儿仍然看着他,不开口答话。

周正浩解释:“我以前常和杨帆来这里喝酒,今晚你们一进门,我就看到了,怕打扰你们,所以没有过来打招呼。”瞟一眼表情木然的可儿,他叹一口气:“你不会这就心灰意冷了吧?”

“周正浩,”可儿突然没头没脑问:“你是好人吗?”

“不是,”周正浩唇角微挑,若有若无的一个笑意,“但也不是小人。”

可儿把自己的手袋递给他,“里面有我的钱包,手机,还有我秘书阿碧的电话以及酒店房间的门卡,过一会儿,请你帮个忙,打电话让阿碧来接我。”说完,她拿起酒瓶直接就往口中倒酒。

周正浩迅速按住酒瓶,“你是不是想和杨帆一样喝到胃出血?”

“早在六年前,我很想好好大醉一场,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大醉一场的资格,我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可儿恍然一笑,很美的笑容,却透着一种凄凉的沧桑,“周正浩,给我一次奢侈的机会,让我试试醉酒的滋味,看能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周正浩松开了手,看着她捧起酒瓶,仰首喝下一大口酒,大概觉得苦涩辛辣,她的眉头皱成一团,双眼也涌上了红晕。一眼足以看出她不善于喝酒,他没有再作劝阻,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再一次举起酒瓶,微仰起的下颌与线条柔和的颈部形成了一道优美弧度,他惊讶于自己的冷静,居然还能有心思注意她喝酒时的姿态是否优美。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