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负霜别鹤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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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她惊呼,萧煦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是二敏。大哥哥,咱们下去吧,我弄早饭给你。”

萧煦点点头,摸着扶梯一瘸一拐地慢慢下楼。

“大哥哥,以后有事你就叫我,不用自己上来的。要是我听不见,你就吹个哨。”

“就像你唤田叔的时候一样?”

萧煦入澹园来,还是头一回同她说这么多话。没有了严辞厉色,竟然如此温润柔和,让她有了一份“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的喜出望外。

“是呀,田叔不能说话。他要叫我们的时候就没办法叫,所以就吹哨子。不过唤田叔的哨子可不能随便吹的,哨声长短、快慢都有不同的意思,吹错了可就糟了。”

清辞想到什么,又忙说:“但是大哥哥叫我可以随便吹,以后我若走得远了,听见哨子就回来了。不过,大哥哥,你会吹手哨吗?”

萧煦摇摇头,清辞却是粲然一笑,“没关系,我教给你呀。”

萧煦摸索着在前面走,清辞见他快要撞上屏风,眼疾手快地跑到他身前拉了他一把,“大哥哥,走这边。”

萧煦顿了一下,然后微微抬了抬唇角。“谢谢你了。”

清辞莞尔,大哥哥不凶的时候竟然是这样和煦。他名“煦”,或许本来就是这样温和的人呀。

“大哥哥,你先坐下,我去厨房拿吃的。”

萧煦点点头。

清辞正要离去,却“咦”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我记得窗户关好了,怎么是开的?……”窗边地砖上还有一些泥迹。清辞正要弯腰查看,却听到萧煦道:“等下,帮我多带一个包子吧?”

“啊?”

“田婶做的素包子很好吃。”

人肯好好吃饭,那就好得更快了。“好,我这就去拿!”清辞心头一喜,忙起身去取早饭。

回来的时候一路小跑,清辞跑得气喘吁吁。

“怎么跑成这样?”萧煦循声转向她。

“我怕大哥哥等急了。”

“吃过了吗?”

“吃过了。”

“吃过饭就跑步会肚子疼的。不如……下次拿回来,我们一起用饭吧?”

清辞受宠若惊,笑吟吟地“嗯”了一声。

萧煦目不能视,清辞帮他把碗捧到手里。他抱着碗喝粥,喝得很慢,也没有声音。吃包子的时候也是小口地咬一口,然后慢慢咀嚼。清辞只觉得他连吃饭的样子都这样好看。

托腮傻傻看了一会儿,想起刚才田婶给了一包栗子,便把栗子投到炭盆里,一边背书,一边拿着火筷子慢慢翻烤。

北风擦着门窗缝隙里细长的哨声,翻动栗子时火星迸裂声,少女唇间偶尔泄露出的轻轻呢喃声,让天地越发显得宁静起来。两个被尘世遗忘的少年人,仿若围在一处取暖,来抵抗这人世的严寒。

二敏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在桌下围着萧煦的腿喵个不停。清辞知道萧煦不喜猫,便去赶它,“二敏,到一边去,回头给你弄吃的。”

萧煦忽然笑问道:“为什么叫‘二敏’?”

自打他清醒后,倒是头一回见他笑。一双凤目微挑,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只可惜那双目只能凝望在一处。

“书上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我自己愚钝,又怕贪玩忘了用功,所以时时都要记得提点自己。”

“那岂不是还有一只猫叫大敏?”

“大敏不是一只猫,是一只松鼠。”

“哦?”他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不过,已经死了……大敏从前总是捡栗子给我。”说着声气一沉,有些郁郁。

见她情绪低了下去,萧煦扯开话题,“你叫清辞?哪两个字?”

清辞这才弯唇一笑,“‘一声寒玉振清辞’的‘清辞’。我在家行七,大哥哥叫我七七、阿辞、小辞都可以。”

名字本就是用来叫的,但某些称呼,却如莲座上普度众生的菩萨眉眼间不经意的慈悲,软化旁人,也度化自己。

栗子是先前田叔就割过口的,这会儿烤好了,空气里弥漫出一阵栗子的香气。清辞把栗子夹出来,吹着剥了壳,放了一小盘到他面前。

“大哥哥你尝尝烤栗子,可好吃了。”

萧煦却是笑了,笑容温软,“我看你天天都吃这个,吃不腻吗?”

清辞怔了一下,恍惚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每天都在吃栗子,确实也吃不腻。她抿唇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就爱吃这个。”

“那不如叫你……小栗子。”

“啊?”

他脸上冷毅的线条似乎也被这炭火熏软了,带着一丝暖意柔和。让她记得很多年,那个被火光照耀下的少年,无限温柔地叫她“小栗子”。

她被他的温柔灼了眼,一时呆住了。

“在读书吗?”萧煦忽然问。

“哦,是呀,三叔公说,年前让我背完十三经呢。”

萧煦似有些惊讶,却也没再问下去。

见他吃完了东西,清辞把碗筷收回提篮里,“大哥哥,我去把碗筷送回去。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萧煦却是扶着桌子站起身,“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他平日不肯出门,总闷在房里,于养病不利。清辞巴不得他肯出去走走,于是明朗一笑,“好呀!”

可他目不能视,又不肯人碰。下了雪,澹园的路也不好走。清辞四下里看了一圈,看到墙上挂着的一支箫,灵机一动。取了箫,把一头放进他手里。

“大哥哥,你牵着这头,我牵着这头,我给你带路。外头可冷了,我帮你找件衣服。”

冬衣都是田婶拿来的,与华丽无关,能避寒就好。他因在病中,清瘦不少,反而显出几分病弱的贵气来。清辞翻出件斗篷,“外头可冷了,大哥哥你得多穿一点。”

萧煦没拒绝她,由着她帮自己把斗篷披上。他身量高,清辞个子矮。她踮着脚,他感到了她的吃力,微微俯下身。他的呼吸扑在她的额头,也是温热的。

系好了斗篷的带子,萧煦忽然柔声道:“你自己也要多穿些。”

清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袄,不以为意地笑起来,“我不怕冷。”可还是被他令着穿了件披风。

他的伤太深,是以走路还是吃力。清辞往常都像只兔子,如今则是慢慢走。边走边同他说走到了哪里,这里栽了什么树,春天时会开什么花。

寒风吹得两人的外衣飞舞,有一阵袍子的下角不断地撞在了一起。像命运在寒凉的尘世里给予的,一点举重若轻的垂怜。

衣与衣的纠缠,仿若人与人的聚合,无声地胶葛,然后待天意定离合。但“天意从来高难问”,只是此时的他们都还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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