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霭霭停云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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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煦将她伤口处理好,在她身边坐下,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唤她,“小栗子,吃药了。”

要在平时,他并不会这样靠近她,也不许她这样靠近自己。只是她眼前的这份脆弱,荡涤了他心中所有的芥蒂。在某些时刻,她可以不是他的棋子,不是他憎恨人的血亲,只是他的小栗子。

他试了试药,还有些烫口,便把药吹得凉了一些,慢慢一勺一勺给她喂了进去。等药顺下去了,再让她躺下,给她盖上凉被。见她额发都粘在额角,又拿了巾子把她额头上、颈子上的汗都擦了一遍,方才站起身,慢慢在房间里踱步。

一楼的大书案上摆满了东西,靠墙是洗干净的板片,大约在做什么书。他缓步上了楼,一应摆设一成不变,仿佛他从不曾离开过。

清辞在这片黑林子里不知道转了多久了,怎么都走不出去。于迷蒙间,见远处似有点点星光,她情不自禁循光而去。但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云湖,原来那星光竟是花船上点燃的灯笼。眼前的这艘花船,是云湖上最美的一艘。

清辞虽未醒来,却也知道自己身在梦里。这是她许多年来总是梦到过的场景。灯笼在深夜的凉风里摇曳,灯火映照在湖面上,仿若寒星蓄满银河。

此时花船停靠在了岸边,从踏板上走下来一大一小。清辞凝目一看,那人不正是纪德英吗?她小跑过去,正要喊爹爹,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再一看纪德英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她看着眼熟,再一分辨,竟然是四五岁时候的她。

两人刚下了船,有仆役过来正要把小清辞抱上马车,她仰起头道:“大人,璲璲忘了东西在船上。”

“回到家,什么东西都有。”纪德英面无表情道。

小清辞摇头,“是璲璲的布老虎,璲璲要布老虎!”

纪德英被她烦得没办法,松开手,“要拿你自己去拿吧!”

小清辞一路小跑又上了船。船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她在一间房里找到了她的布老虎,然后哼着小曲儿要下船。

忽然响起隆隆雷声,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她有点害怕,抱紧了布老虎。路过一间房的时候,房门半开着,里面似乎有人。她知道纪德英在等她,不该乱看的,但脚不听话,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她的头从半掩着的门里探进去。忽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一个女人脖子上缠着白绫子,挂在床柱上。她吓得走不动,一双眼睛惊恐地瞪着,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个声音让她快跑,可另一个声音却让她走过去,看看她是谁,去看看她是谁。

小清辞便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一直走到了那女人的尸体前。

“啊!”她终于尖叫出声。

这一声尖叫也让她从噩梦里醒来,惊坐起身。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淋漓。那张她从来没看清过的脸,终于看清了,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不是病死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小栗子!”萧煦闻声从外头冲进来,“怎么了?”

清辞喘着粗气,呆愣着,脑子乱成一团。

“做噩梦了?”萧煦温声问。

清辞这才注意到床边说话的人,她缓缓抬起头,看到萧煦,以为是另一个梦。只不过是能将噩梦赶走的美梦。她的手抬了起来,又下意识地又缩了回去,“大哥哥?”声音还有些混沌。

“嗯。”

“大哥哥?”清辞不确定地又叫了一声。

萧煦倒了杯水给她,“是我。”

“我以为……”以为自己在做梦。在梦里,大哥哥抱着自己,安慰她,给她唱歌。

“以为什么?”

清辞摇摇头。接过杯子,垂着头把一杯水都慢慢喝完了,人也彻底清醒过来。

她想过无数次再见大哥哥的情形,只是没想到会这样重逢。她想起了自己的伤,下意识缩了下腿,却碰到了伤处,疼得眉头一紧。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便咬住唇等那阵疼过去,然后强颜一笑,“大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掌灯时分。”

可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大哥哥,你守了我一宿?”

萧煦微微笑了笑,伸手用手背探了探她额温,烧已经退下去了。他收回了手,把刚才提进来的食盒打开,“饿了吧?田婶给你熬了白粥。烧才退,这几日都要清淡饮食。就算天热,也不许贪凉吃瓜果。等好透了再吃。”他一边说一边盛了碗白粥给她。

以前都是她照顾他,现在却被他这样照顾,清辞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她接过碗,道了声“谢谢”,吃了小半碗也吃不下去了。萧煦倒是没勉强她,帮她把碗拿开,垫了引枕在她身后。

清辞一直盯着他看,他感到了她的注视,眉睫一动,“怎么?”

清辞垂下眼,嗫嗫地问:“大哥哥……你生我的气了吗?”

他其实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问她,“怎么这么说?”

“我惹爹爹生气了。”可如何惹父亲生气的,她并不想说。

“没事,都过去了。”

他这样一说,清辞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一滴一滴,都像滚到了他心头。他的心也不禁为之一软。轻叹了口气,用手指替她抹掉眼泪,“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清辞也不想一见面就哭,她忙用手擦掉眼泪,仰起脸,“大哥哥,你的眼睛还疼吗?”

萧煦摇摇头。

“大哥哥,你瘦了。”清辞又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

“嗯,大概是,好久没喝小栗子的鸽子汤了。”

清辞的脸红了起来,那时候为了给他补身体,这方圆十里的鸽子都让她抓光了。有一回不小心把白鹭书院山长的信鸽都给吃了,结果人家找上了门,她只能硬着头皮耍赖,田婶还同人家对骂了好久。

“还有呢?”萧煦问。

“黑了。”

萧煦眉头展开,舒朗地笑了起来。尽管他从不对任何人放下防备,但总能在她这里寻到片刻松弛。“西北不比中州,天干日烈。”

清辞点头,“‘带河衰草断,映日旱沙飞。’读了那么多边塞诗和游记,真想有一天也去北漠看一看。不,天南海北,天涯海角,我都想去。”说到此处,乌蒙蒙的眸子里全是憧憬。

“大哥哥以后带你去。”萧煦这句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但最终却是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见他要走,清辞忍不住问:“大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一双大眼睛满是希冀地望着他,他将心底刚才绵延的那一寸心软斩断,温声道:“知道七月二十二是什么日子吗?”

清辞想了一下,“是白鹭书院的文会吧?”

“嗯。这样,那日大哥哥陪你看文会好不好?”

“真的?”女孩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萧煦点点头,“你好好养病,吃药。记得我们以前在哪里看文会吗?”

“记得记得,就在凤凰树那里,那边地势最好。”

萧煦笑了笑,“那你就在那里等我。”说罢正要离开,清辞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大哥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都是我写的。还有你做的寒烟墨,我也试着做了几次,虽然总是比不上你做的,不过三叔公用着也说好。”

清辞说着要起身去拿东西。萧煦却摁住了她肩膀,“不忙,以后有的是机会。养好身子要紧,你这一倒下,纪老先生该有得忙了。”

清辞听他说的在理,只得乖乖躺回去,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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