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夜分孤枕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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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这几日最高兴的莫过于银铃被派来了司籍司。虽然也是做粗活,好歹是不会被人动辄打骂了。用了好药,银铃伤也好得快,她手脚利索,什么活都抢着做。这日银铃和一位女史从外头送了东西回来,一阵风一样跑进清辞的值房。

“纪姐姐,刚才我听说了一件大事!”

清辞见她满头的汗,放下笔,给她倒了杯水,“先喝水再说。”

银铃咕嘟咕嘟喝完了一杯水,手背一抹嘴唇,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声音里的激动,“长公主和贵妃娘娘打起来了!”

清辞诧异地瞪大眼睛,“这是怎么说的?”

原来萧蓉那日见了龚尚仪,要把清辞要到公主府里去当差。可龚尚仪却说女官登录在册,要出宫也有一整套的规矩,也不是说走就走的。但萧蓉那说一不二的性子谁能招架的住?最后龚尚仪不得不暗示了,纪清辞是贵妃看上的人,她做不了主放人。

萧蓉一听,心中冷笑,怪不得那日萧焎和清辞在一块儿。那王芣恃宠而骄,什么好东西都要抢,如今竟然抢到自己头上来了!她心中斗志昂扬,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端景宫。

两个女人,一个骄一个横,向前你好我好面上平和,尽量不冲突。可两人也都是不肯吃亏的性子,一言一语地怼上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动了手。女人打架,无论尊卑,那都是掐人、拧肉、抓头发、撕衣服。两人打作一团,旁边谁也不敢劝。

得亏一个宫人心思活,见这状况收不了场,一路狂奔到庆禧宫请了太后来。太后一来,只见两个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发乱钗斜、衣衫凌乱,像市井泼妇般,完全没了天家的体面。

太后怒斥了两人。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媳妇,总要一碗水端平,便各打五十大板,叫她们各自回去将高皇后的《女戒》抄二十遍,身边规劝不力的宫人罚去承庆宫提铃。

清辞听得目瞪口呆,竟然事情因自己而起。她这边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那边庆禧宫就来了人,说太后要召见清辞。

清辞随着内侍往庆禧宫去的时候,萧蓉正对着镜子心疼着自己的脸。左脸一个不慎被王芣的长指甲划了一道。不过她也扯了王芣一把头发,总算不亏。

都说女子难为,为母更甚,谁想到她堂堂长公主,也有为了抢媳妇同人打架的一日呢。难怪不得男人们爱舞刀弄枪,二话不说拳脚伺候——手撕贱人的时候真是好痛快啊!

太后的贴身宫女丹珠正在给她脸上敷药,那药粉碰到伤口火辣辣的。萧蓉在母亲跟前拿捏着三分娇气,嘶嘶地抽着凉气,“毁了,这脸是不能看了。”回头叫人画一幅像,八百里加急给韩昭送去,叫他瞧瞧母亲为了他是如何拼命的。

丹珠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事,想笑,但毕竟是太后身边调教多年的老宫人,还忍得住。但声音里还是含着一线笑意,劝着道:“公主莫担心,口子不深。章太医的药改了方,更好使了。”

“要祛什么疤,留着才好,好叫你日日都记得自己做的丑事。三十好几的人,真是越活越出息了,同那些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萧蓉假装听不见,对着丹珠,话却是说给太后听的:“我不管,纪清辞我非得带走!人我都瞧上好阵子了,就是买东西还讲究个先来后到的。她说要就要,凭什么?那个毒妇,什么事做不出来。只要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毁了。”然后又抽了口凉气,“这什么药,疼死了。”

丹珠慌得停了手,“公主恕罪。这药虽然烈些,但药效好。”

萧蓉摆摆手,“行了,赶紧敷药吧。”

“哼,你说你早瞧上的,也没见你定下来。反而人是小火带进宫的,你怎么说?”太后低头啜了口茶,冷冷道。

萧蓉被怼得哑口无言,恨韩昭不知道先下手为强,连累她这个老母亲。

“一个没及笄的小官家的庶出丫头,按说养在深闺里哪里能见着什么外男?这个倒好,沾着一个世子又沾着一个皇子。这样惹是生非的主儿,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听太后语气不善,萧蓉道:“母后,那女孩子儿臣见过,是个好好的姑娘家。论出身是低些,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至于孩子们怎样认识的,各人都有各自的缘法不是?那聚散离合,哪一个不是天意?好东西谁不喜欢?不能说两个人争东西,争的人没错,东西还错了不是?”

太后冷哼一声,“可惜的是,这世间有些人不能怪,那也只能毁了东西。”

是非曲直上萧蓉一向有自己的坚持,她闻言豁然起身,“男人争男人的,算不到人家姑娘头上。”

太后冷笑,“你倒是个好婆婆。”

萧蓉一听,自得地笑起来,“儿臣这些年没少去民间游历,见过多少人家婆媳不和的,不是休了媳妇就是怠慢了母亲,一家人闹得鸡飞狗跳谁也得不了好。”

“儿臣思想着,我又不缺人伺候,不必媳妇整日跟前端茶送水的立规矩。我磋磨儿媳妇,儿子爱她,必然心疼她,然后心里怨我,母子情分就淡了;儿子若心疼母亲责怪媳妇,那媳妇天长日久下来定然郁郁寡欢,同丈夫也没好日子过了。碰上性子烈些的,抹脖子跳河上吊,也是家宅不宁。何必呢!”

太后乜了她一眼,心里如明镜。道理说得头头是道,也不见她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说到底萧蓉就是从前对韩昭不管不顾,现在后悔了,想着补偿他。

外头当值的宫女进来,“禀太后、公主,纪掌籍带来了。”

萧蓉忙端坐好,瞥了眼太后,不禁抱怨了一声:“母后,您也笑一下吧,别吓坏了人家女孩。”

太后心中长叹,萧蓉想补偿韩昭,她何尝不是想补偿萧蓉,所以才将她纵成这样?难怪都说儿女是债。

清辞被宫女领着在堂中跪下行礼,太后屏退了左右方才开口,“知道哀家为何召你来吗?”

“奴婢不知。”

太后忽然将茶杯一撂,“砰”的一声把萧蓉吓了一跳,“母后……”

太后一个冷眼扫过去,萧蓉见母亲像是真动了怒,不敢开口,便先自忍下了。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孩在自己眼皮底下受罪。

清辞的心也跳了一下,但因她自问“读正书,明正理,亲正人,存正心,行正事”,心如皎月,便是叩首道:“奴婢愚钝,请太后娘娘明示。”

太后见她经此一吓,虽是跪着,但声音里却不见如何慌乱,心里倒高看了她一眼。

“长公主和皇贵妃都看上了你,都来要你过去当差。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媳妇,伤了谁的心哀家都不忍。索性问一问你的意思,是愿意去端景宫还是愿意去公主府?”

清辞此时不是不慌的,她好不容易才进了文禄阁,那是她一生志之所向,怎么能半途而废?她知上意难违,但也要试着为自己争一争。

见她不语,太后冷冷道:“抬起头回话。”

清辞微微抬脸,太后看清她长相,心中一叹,确实是一张能招事儿的脸。

“回太后娘娘,奴婢仍想在尚仪局当差。奴婢不敢欺瞒太后,奴婢入宫确实是抱了私心。”

“奴婢是梧州纪家女,一直在澹园侍奉三叔公纪言蹊左右,自小与书为伴。三叔公教奴婢读圣贤书、明以教化,感以礼乐。三叔公一生为学,所牵挂不过那一万七千卷被皇家征调的藏书而已。”

“大周以孝治天下,奴婢闻:‘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又闻‘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三叔公的教养之恩,奴婢自感无以为报,唯想替他分一点忧。”

“奴婢在尚仪局里当差,做完本分之事,有余力时便抄录藏书,以慰长者心。奴婢抄书就是最大的孝,还请太后娘娘、公主和皇贵妃娘娘成全奴婢的这份孝心。”

这一通大帽子盖下来,若不让这女孩继续抄书,便是不成全她的孝道、枉顾人伦了。

太后瞧着那一抹纤柔的身姿,轻肌弱骨,忽然有点明白韩昭喜欢她什么了。都是自小无父母疼爱,长于长者之手。物伤其类罢了。男人由怜生爱,也是寻常。

萧蓉没料到纪清辞是为了纪言蹊而来的,往事种种瞬间涌上心头,眼眶也湿了,哀求地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不忍卒看,默了默,开口道:“哀家近年目力越发不济了。既是自小与书为伴的,自然也是饱读诗书。哀家这里读书的女官上月出宫嫁人了,正缺个读书的女官,你就到庆禧宫来给哀家读书吧。哀家也成全你的孝心,允你可继续到文禄阁抄书。”

无论去公主府或者端景宫,或者哪里都不去,都会将两头得罪,清辞明白只有到太后这里才是唯一的法子。她又磕头谢恩,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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