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露侵朱房2(1 / 2)
银铃前阵子因一盘家乡小食结缘了尚膳监司正曹洪,认了曹洪做干爹。这位干爹对她也十分照顾,这几日宫宴,为她谋了个御前奉酒的差事。时逢佳节,边关又传了些好消息,皇帝一高兴,给下头人的赏赐也多。
银铃跟着沾光,也得了些好处,下值时迫不及待地把御赐的东西拿给清辞看。一边看一边闲话这几日见闻,到最后压低了声音说起宫中这两日最叫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原来皇帝在宴会上看中了一位官家小姐,游园观灯的时候在熏园阁就给临幸了,第二日还赐了“惠嫔”的分位。王贵妃知道后在端景宫大发雷霆,说是连太后派去安抚的长公主和庆禧宫的管事公公都被扫了脸,公主一气之下就出了宫。
十六这日,清辞正在值房里抄书,有个小太监跑来,道昨夜公主的马车在大街上惊了马,被摔下了车。韩世子现在公主府里照顾着,今天怕是没法子带掌籍出去看灯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任谁也没心思去看灯呀。清辞忧心地问起长公主的伤势,那小太监道:“听说是摔了头,这会儿还昏迷着。太后娘娘不放心,已经派了御医过去。”
清辞谢过他,心里也替萧蓉担心,可惜她人也出不去。这种头处的外伤最为复杂,但愿没什么大碍才好。她默默抄着书,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果然书还未抄完,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喊,“银铃可在?”
清辞闻声放下笔出门,见是个面生的太监,“公公您找银铃?她不是去万花园当差了吗?”
那太监一脸焦急,“她要是去了,咱也就不来找她了!”
两人正说着话,银铃紧蹙着眉头捂着肚子踉踉跄跄从后面过来,“公公,奴才来了,这就跟您过去。”
清辞见她脸色灰白,额上也都是冷汗,急问:“你这是怎么了?”
银铃摇摇头,“昨天夜里从万花园回来,腹中绞痛。我只当吃坏了东西,回来的路上受了些风寒,躺一躺就好,谁知道到这时辰还疼着。”说着忽然又干呕两下。
那太监等得不耐烦了,“赶紧的别磨蹭了,马上万岁爷和百官都要进园子了!”
清辞看她连路都走不妥,同那太监商量道:“公公,您瞧她这样子也没办法当差呀。万一在万岁面前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那太监也急了,“那能怎么办?”
清辞一想,反正今日也不同韩昭出宫了,索性就替银铃去吧。她虽然没在御前侍奉过,但宫中的那套礼仪她都烂熟于心,出不了错的。清辞同那太监商量了一下,那人见这两个女孩身量相仿,若梳了相同的发髻,大约也能糊弄过去,便同意了。
清辞搀着银铃回了值房叫她躺下,自己快手梳了宫婢的发髻。她脱了自己的衣服,取了银铃的宫装往身上套。那衣服本挂在木施上,她抖落开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清雅的香气,同往常宫人熏衣服的香味不同。但事有紧急,也没细想旁的。
银铃在她穿衣时强撑着坐起来,嗫嚅道:“姐姐,万一人问起,劳烦姐姐说你叫银铃……毕竟是我干爹替我谋的差,怕到时候人对不上,给他老人家招祸。”
清辞安慰地笑笑,“我知道的。你赶紧躺着吧,回头东翠她们回来,请她们看看能不能去司药司找点药吃吃,实在难熬了,就求他们替你寻女医过来瞧瞧。”
她说完就要出门,银铃忽然又叫住她,仿佛在纠结着什么,眼眶都红了,“姐姐,要不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清辞当她担心自己不能胜任,安慰了她两句,笑着道:“我保证不会出岔子,不会给你干爹脸上抹黑。”然后跟着那太监去了万花园。
正月十六这夜,民间女子们会穿着葱白的衣衫,结伴而游“走百病”。凡遇有桥,成群结队一行而过,取度厄之意。是以今日的宴会不会似往日通宵达旦,加之太后、长公主、皇贵妃都不在,一下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可又因皇贵妃不在,今日宫中的其他嫔妃都不再忌讳,盛装出席。
清辞注意到坐在皇帝身边的年轻女子,只看背影就觉得十分眼熟。偷眼仔细瞧了几眼,竟觉她和居乐坊的丽娘模样十分相像。清辞心中惊诧,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听皇帝称她作“惠嫔”,心里道,原来这就是新封的那位。那惠嫔不似其他嫔妃肃然端坐,不时同皇谈笑耳语,显得十分放松。她喝完了自己面前杯中的酒,又向皇帝讨酒喝。
皇帝一招手,清辞忙端着酒上前一步。惠嫔侧头看了她一眼,嫣然一笑风情万种,甚至有些俏皮。清辞垂着眸子,余光所见更觉得这人同丽娘简直太像了。但惠嫔却完全不似认识她的样子,扬了扬下颌,“你那壶是什么酒,这么远我就闻着香了。”
清辞忙回她,“禀娘娘,这是红琼苏酒。酒虽香却有些烈,往常陛下都是拿这酒招待武官的。”
“那我也要喝。陛下允不允?”惠嫔撒娇地问皇帝。
一旁的嫔妃们都瞧不惯她那种为帝王所嬖幸的造作模样,心道这是皇贵妃不在,否则谁敢这样公然卖娇?但见皇帝那一脸受用模样,心中又暗恨,早知自己也豁出脸面搏一搏。可再一转念,想起那些折在皇贵妃手里的人,又不禁寒意丛生,觉得就这样也好,起码活着。众人各怀心思,垂首慢饮。
清辞头一次到御前,方知皇帝有些瘦,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五官同萧煦不太像,更像萧焎。她读过不少医书,见皇帝面上一团黄气,像是久病之人,然而兴致昂昂,甚至有些亢奋,似又身体康健。那种感觉,就很矛盾。
皇帝宠溺地笑了笑,“给爱妃斟酒。”
清辞这才又近一步,在她走到皇帝和惠嫔之间弯身倒酒时,皇帝忽然闻到一阵异香。这香同惠嫔身上的香融在一处,变成一种浓郁的香气,嗅之心怡,叫人忍不住深嗅。他是爱香之人,这种独特的香倒是头一回闻到。
他抬目看了眼清辞,十七八岁的少女,白里透红的肌肤,莲瓣似的脸庞,于清丽中见娇艳,颇有倾城之姿。从前没见过,或许见过也没留心过。“你叫什么名字?”
清辞倒完酒退开两步垂首答话,“禀圣上,奴婢叫,叫银铃。”
皇帝倒没再说什么,同惠嫔又喝了会儿酒,看了会儿舞乐。不多时,皇帝面露了乏意,便离了席。
今日跟在皇帝身边当值的是司礼监另一位秉笔太监陈贵。皇帝大约是饮多了酒,脚步有些虚浮。陈贵忙扶住,然后低声对着站在旁边的几个宫女道:“都愣着干什么,都跟着伺候去。”
清辞不是泰清宫的,跑到泰清宫里于礼不合。可因为陈贵一直伺候在皇帝身边,她也没机会说,更不敢跟同随行的那几个宫女说话,只得跟着一起往泰清宫去。
到了泰清宫,皇帝进了后殿东稍间歇下,另有内官点派了她们在外候着。清辞跟着宫女们站着,不知道要候到什么时候。正心焦时,忽见陈贵从里头出了来,眼睛在那几个宫女面上一扫,声音很低,却也让众人听得很清楚了,“谁是银铃?”
清辞先是一怔,最后硬着头皮走出来,行了礼,“回公公,我,我是。”
陈贵的声音忽然高了一线,满是尖锐的笑意,“咱家恭喜姑娘,您今日可有大福气了!”然后对着外头的两个内侍道:“伺候姑娘沐浴。”
清辞闻言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差点没有站稳。
萧焎一个人坐在文禄阁里的书案前,正在修补着那盏摔坏的走马灯。那一日,他都走远了,还是返回叫人把灯笼给找回来了。他伤心了几日,渐渐释然了。
即便她那天没有选他的灯,他也不想让自己的这份心就这样毁了。他们认识这样久,因为懂她想要什么,所以理解她的选择,也不该意外。那么他就安安静静做一个宠爱她的哥哥吧,只是那些字,再也无需让她看见。
他拆剪掉灯笼里的字,凝神想着应该写些什么,忽然张信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殿、殿下,大事不好了,奴才刚才听说,皇上、皇上要召纪掌籍侍寝!”
萧焎惊起身,手一松,灯笼又摔了下去滚到了一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奴才在泰清宫那边有个同乡,奴才刚才听他说的,皇上要召纪掌籍侍寝。奴才从前多嘴跟他说过殿下和掌籍的事,所以他知道……是他找了机会溜出来告诉奴才的。”
萧焎陷在震惊里,犹不能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父皇为什么……”他似又想到更可怕的事情,脸变得煞白。璲璲有喜欢的人了啊,她怎么可以去做父皇的妃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