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之死靡它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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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华哥哥!”

随着这一声急切的叫喊,韩昭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她抓住了,心里高兴死了,硬压下要飞起来的唇角,费力摆出了一张臭脸后才转过头。

“什么事?”

果然是“性如白玉烧犹冷”啊。清辞乍见他那张沉寂霜雪般的面孔,忽然又有点退缩了,他向前也不喜人碰他的,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太僭越?想到这里,手也松了。可刚才那些大哥们说,无论如何要把他留在帐子里,人到了夜里,心也软些,时间又充裕,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什么事?”韩昭又沉声问了一遍,心里已经不高兴了:怎么还松手了?不应该直接扑到他怀里吗!

清辞抿了抿唇,小声道:“元华哥哥,好像要下雨了,我害怕,你能陪陪我吗?明天我就走,绝对不让你烦……行吗?”

韩昭眉头蹙了蹙,扫了眼帐内。这帐子有两张行军床,大的是他睡的,小的那张是平宁上夜的。

仿佛她的要求真是叫他厌烦,好半天他才没好气地指了指那张大床,“你睡那儿。我睡这里。”

外头听墙角的都捂着嘴笑,有离得远的,不晓得事情进行得怎样,都急得抓耳挠腮,直到那听墙角的几个人冲后头挑起了大拇指,大家都松了口气:总算是留住人了。

清辞谢过他,和衣躺下。因知她怕黑,韩昭并没有熄灯,往那小床上一躺,人却面朝着帐壁,把后背晾给她。真可恼,这床也忒不舒服了!还没枕头,因为平宁向来不用枕头的。

清辞看他总动来动去的,想来那床定然没这张舒服。她躺了一会儿,又坐起身,想了想把枕头抱在怀里,悄悄走到他身边。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的,虽未转身也知道她到了身后。“干什么?”

“这个枕头舒服些,你枕这个吧?”

韩昭猛坐起身,目光垂到她递过来的枕头上,神情古怪。“自荐枕席”四个大字轰隆隆地在他脑袋里电闪雷鸣。

他长吁出一口气,慢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纪清辞,你到底想干吗?”

清辞想,他真的好生气啊,现在是谈话的好时机吗?要不,再等等?

她摇摇头,“对不起啊,我忘了你不用人用过的。”说着抱着枕头又躺回床上去了。

枕、枕头没了……

韩昭傻眼了,心里狂吼,纪清辞你懂不懂什么叫“凿井当及泉,张帆当济川”啊?你的恒心呢,可不可以再坚持一下啊?

清辞一点睡意都没有,这会儿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外头那些大哥们真是好周到,怕她一时紧张忘了该怎样做,还找了纸笔,给她立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本来是过目不忘的,可实在是太紧张了,总怕自己忘了,结果反而有些东西就模糊了起来。

她偷眼瞧瞧韩昭,他还是背对着自己。就趁现在!

她偷偷从怀里摸出一本书,那锦囊妙计就夹在书里。她要赶紧拿出来看一看下一步该如何走。才看了没几行,忽然听见韩昭不耐烦的声音,“都什么时辰了,你在那里翻来翻去的干吗,到底睡不睡了!”

清辞吓得忙把纸和书一股脑儿地全塞枕头下去了,然后才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有点认床。”再一想,不对啊,她好像没有乱翻身啊?

先不管了。想起刚才扫过了几行字,给自己鼓了好半天劲儿,终于拿出了豁出去的劲头,又接了一句,“好像是,是刚才在外头给虫子咬了,我挠不着……”

韩昭心里高兴地想捶床,啊,机会来了!可嘴里却很不耐烦道,“女人真是麻烦!”说着起身,翻出了一小罐药膏子,扔给她,“自己抹吧。”心里在念叨:快来求我帮忙,快来求我帮忙。

他没有要帮她涂药欸……清辞有点懵,只能道了声“谢谢世子”。

世子世子,这才两天,就生分地叫起世子来了。可气!

大约是虫子咬在了背上,她反手涂药,一截纤细玲珑的手臂露在外头。

他喉头动了动,偏开脸,又躺了回去。刚才看到了她手掌和手肘处的擦伤,还很鲜红。想着她身上这样多的伤,还骑这么老远的马,她皮肤娇嫩,怕是腿上也磨破了皮吧?想着想着,自己先心疼地受不住了。“腾”地又坐起身,倒把正在抹药的清辞给吓了一跳,睁着一双美目疑惑地看向他。

“怎么还不睡?”

清辞总算是接上了兵法,抱歉道:“我,我,够不着……”

韩昭这会儿高兴地想打滚了。

“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到她旁边,没好气地问,“哪里?”

清辞大概指了指位置,确实是够不着的地方。所以人啊才要成双成对,就是为了在某些时候有人能帮一把,替你做你做不到的事情。

他绷着脸,轻轻拉开她的领子,没看到包,入目是大片雪白。嗓子干了,呼吸也重了。干巴巴地问,“哪里?”

“唔,好像不痒了。”清辞心虚道。

韩昭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开了。

清辞觉得自己好笨啊,怎么说不痒了?可刚才他离那么近,呼吸扑在颈子里,她就觉得心快跳出腔子了。正在回肠百转呢,韩昭竟又坐回到她身前,手里拿了另一罐药膏。

“手伸出来。”

清辞乖乖把手伸出去。

除了那日的擦伤,还有长久骑马的拽马缰的磨伤。他轻轻给她上了药。

如今他的脸近在咫尺了……清辞忽然探过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韩昭怔住了。

清辞有赧然地笑着垂下了头,可余光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好像透着一丝凉意。韩昭虽然对她好,但她知道,他实际上并非小火那种从里到外都很温暖的性子。他迁就别人,是因为他乐意;大部分的时候,他是懒得去迁就任何人的。所以,她才更觉得他的爱来得可贵。

想到这里,她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退开,轻轻咬着唇等他发火。

若亲的第一口是里宝教她的“破冰”之法,那么她现在又亲了一下,全然是跟随自己的心意。所以他从前说,两个人若是心相悦,就是会想亲近的。

亲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又亲了一下。看他一动不动,似乎也没有很反感,她想,这个办法好像真的有用欸。

在她又要亲过来的时候,韩昭猛地抓住她肩膀,“纪清辞,你不要找死!”

他的表情这会儿其实有些狰狞的,可清辞忽然什么都不怕了。“元华哥哥,我好喜欢你啊。”

韩昭怔住了,可忽然觉得很委屈。他也好喜欢她,为了她不断地让步妥协。可她说喜欢他,她又那么狠心。

清辞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元华哥哥,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理我了?我知道你应该生我的气的,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啊,我应该把心里话说给你听的。我不是负心人,我心悦你,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元华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不是喜欢三叔公、小火、阿嫣的那种喜欢,是……”

她想了想,在想如何表达,最后还是凑近了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用脸蹭了蹭他的脸,“是这种喜欢。日思夜想,耳鬓厮磨,想和你在一起过日子的那种喜欢。”

“有匪君子,予甚慕之。”

清辞忽然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好像也没有多难。说出来,那种感觉真畅快啊。

韩昭吞了口口水,说呆若木鸡也不为过。可她平时总是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怎么忽然这么主动?继而疑心刚才是不是那些人给她吃什么药了?

“元华哥哥,如果我问你肯不肯为了我留在京城,而不去北境杀敌,你的选择是什么?”

他被问得一愣,他自然不会同意。

清辞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恼怒,反而脸上浮起一个释然的笑。

“元华哥哥,如果你不肯留在京城,我不会以为你是不够爱我,而是我知道你心里有割舍不下的东西。”

“和你在一起以后,你叫我看见自己不是一无是处,你不仅爱我,还尊重我。不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宠爱,而是身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尊重和敬爱。那是我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也让我觉得,虽然我柔弱无力,但也有自己的所思所想,不必附丽。这些都是你教给我的呀。”

“我羡慕过很多人,羡慕常靖县主能和你一样指挥千军万马杀敌卫国;我也羡慕过王姐姐八面玲珑母仪天下,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啊,还羡慕过长公主,超然独步,肆情纵意——可我再羡慕也成为不了那样的人,我就是我啊。”

“元华哥哥,我以前真的觉得自己不祥命又苦,可现在我又觉得自己真的好幸运。我经历的一切,让我有机会离开后宅,不必围着锅灶公婆,而有一些——”

她想了想,“一些就像男人一样的,所谓事业的东西。”

“纵马横刀,守护社稷和百姓,是你的豪情壮志;而积书卷帙木板墨香,善待那些善待过我的人,虽然不起眼,可那也是我的豪情壮志。”

韩昭真的没想到她会这样想,眼前还是几年前那个娇怯的小姑娘,可又变了很多,温柔又坚韧。

或许是他误会她了。

“元华哥哥,这两日我想得很清楚了。我喜欢到可以为了你去死,可我们都有自己割舍不下的东西,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们虽然总不在一起,分分合合,可每一天我都觉得更喜欢你一些。我们不是在等待彼此,而是我们的心一直在一起呀。”

韩昭终于把她抱进怀里,“可我觉得不够,我要娶你啊,想要天天看到你……”可忽然他感觉到有些异样,松开人,目光疑惑地在她胸前扫了扫,清了清嗓子,“你那里是什么?”

呀,刚才还揣了几本书忘了拿出来了。清辞难为情地从怀里摸出来,韩昭一看《闺中秘戏图》,脸都绿了。可刚才分明感觉好几处都不对,“还有呢?”

清辞不好意思地把塞进怀里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来,《绣榻传奇》《春梦琐记》《花和尚传奇》……腰后面还有一本。

很好,他都觉得臊得没脸看东西,她倒堂而皇之揣在怀里。

“哪儿来的?”

清辞怕把外头的人供出来会挨罚,便顾左右而言他,讨好地去拉他的手,“元华哥哥,你也看过吗?”

“我!”他可真不好说看过没看过,只恼得手指在她额上一弹,“看这种书干什么啊,爷又不在你身边,你这是要干什么?”

“呃,开卷有益呀,人总要学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嘛。而且,这本,镂版印染,这彩墨调得真好啊!”

外头听墙角的人越集越多,开始还觉得很感动,可后来怎么画风突变,讨论起书来了?都怕清辞一不小心说漏嘴,他们明天就吃不了兜着走。一群人把耳朵贴在帐篷上,生怕错过一个字。越贴越近,几乎整个帐篷都在抖。

韩昭真是要被外头人气死了,大喝一声,“滚!”

清辞吓得缩了下脖子,闭上了嘴。韩昭忙抱住她,柔声安慰,“不是吼你的。”

外头的人早开了盘口下注,赌姑娘今日能不能睡了将军。里宝下得最大,若此时再不添把火,回头大概裤子都要输掉了。于是他捏着嗓子装作旁人的声音,“将军,你今天要是不把饭给做熟了,你就不是个男人!”

韩昭的眸子里流动着难以描述的情绪,他松开她,霍然起身,丢下一句,“等着!”就出去了。

清辞哪里还敢乱动,见他出去了,这才忙把那些书都塞到枕头下去。

过了一会儿,平宁笑嘻嘻地进来了,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在清辞好奇的目光里,平宁把案上的油灯拿开,换成了一对龙凤红蜡烛,一壶酒,一对酒杯,又把床上铺上了大红被面,被面上绣着花开富贵龙凤呈祥。他一边铺还一边道:“好在还有一箱没送过去呢,正好用!”

片刻,这帐篷竟然有了几分新房的样子。平宁离开前,又激动又害羞地在床上留下一红一白两块锦缎,也不说是干什么用的,红着脸跑了。

清辞正在研究这缎子的用处,一抬头看到韩昭也进了来,已经换了身衣服。她似乎明白要发生什么事了,红了脸,垂下头。

韩昭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无比郑重,“纪清辞,你愿不愿嫁给我?”

清辞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悔?”

清辞摇头,“生生世世。”

“爷想给你个风光的大婚,现在不成了,只能这样凑合了。”然后拿了那块红缎子,盖在了她的头上。

她的眼前都朦胧起来了。但手在他掌心里,她便什么都不惧,放心地跟着他。

韩昭牵着她的手走到帐子外,外头听墙角的此时东一堆、西一群都正襟危坐着,他也装作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你们都听好了,我韩昭今日迎娶纪清辞为妻,天地为媒订,在座各位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皆是我二人的证婚人。从现在起,这女人就是我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女人!”

“平宁,把车上的酒全卸下来,兄弟们今日一醉方休!”那酒本是要带去北境婚礼上招待客人的珍酿。

兵士们大声道:“恭喜将军,恭喜夫人!”呼声震天。

在此起彼伏的恭喜声中,清辞听见平宁高声唱和,“一拜天地!”

两人跪下叩拜。

“二拜高堂!”

今日无高堂在场,便冲着北方一叩。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着面,深深叩下头。

“礼成!送入洞房!”

韩昭将她扶起来,她还没站稳,忽然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清辞把脸窝进他怀里,幸好有红盖头,不然真是要羞死了。

他抱着她进了帐子里,轻轻将她在床上坐好,掀起了她的盖头,“阿辞,你嫁给我了,从今天起,生生世世,都是我韩昭的人了。”

清辞含着娇羞点点头。

两人喝了合卺酒,放下酒杯,并排在床上坐着。清辞不安地搅着手指,忽然听见他长叹一声。

清辞转脸去看他,他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衣服,“真是叫人生气,爷就穿成这样拜堂。我那新郎官的礼服可是上京顾氏露香园里最好的绣娘,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做出来的。世间仅此一件,可惜早送到北境去了。你看,如今连穿的机会都没有了。”

清辞心中好抱歉,拉住他的手,“将军玉树临风,穿什么都好看。”

韩昭觉得有些被安慰到,但还不够。“往后要改口了。”

清辞含笑点头。

“来,叫一声听听。”

清辞觉得好笑,笑了一会儿才止住,轻轻地叫了声“夫君”。

韩昭将她抱住,“嗳!真像做梦。”

“嗯。”

沉默了好一会儿,韩昭轻咳一声,“那,我们睡觉吧?”

“……好。”

两个人和衣躺了下去,各自的手规规矩矩放在腹部,面朝着帐顶。床不大,所以肩和肩紧紧贴着,一会儿就显出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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