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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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星还略带稚气的脸上一片高深:“他们远涉而来,人疲马倦,粮草运输也不便。而王爷赶来只需要十日。辽人这般胸有成竹,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疑惑:“这自负得没道理。莫非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

“那卫都王历来自负强悍,这是他的作风。”

我翻白眼:“关他什么事,这么大规模的仗,得辽国皇帝下指示才能调军吧。不清楚那皇帝在想什么。”

回到王府,柳明珠正在烧香祷告,我没有打搅她。王府的书房里有个沙土制的赤水区域的地形,我便请阮星给我解说战势。

城三面被围,南面唯一的生路也被雪崩阻断,我都怀疑那雪崩是不是辽军有意为之。赤水以西是秦国。秦国多丘陵少平原,物产贫瘠,政治又腐败,积弱已久,生产力发展水平同其他三国远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全靠依附邻国度日。这么一块鸡肋,周围三国都有吃的意思,却没有吃的动力,一直这么不咸不淡地拖着。

如今辽攻燕地,他们肯定是做缩头乌龟关门不闻不问,南边赵党更是恨不能派兵增援辽军才不会施以援手。离国呢?太远了,放只鸽子飞过去这满城的人都饿死了。

我想到这里,不由失笑:“谁想出的炮火不攻商贸之城,我们君子对方就小人。萧暄啊萧暄,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阮星不由为上司辩解:“赤水一直有天险守护,今年情况特殊。”

我始终觉得如今这局势说不出的怪,可就是说不出了理所然来。

忙了一通还是没有头绪,一天下来帮着柳明珠整顿王府,慰问百姓,倒是累得像只老狗。百姓家里粮食都不算多,好在官府粮仓尚满,乡亲们的恐惧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城外。

这才过了几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柳明珠就憔悴了许多。她拉着我的手,诚恳地说:“小敏,好在有你在这里同我做伴。”

你做县主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时候我没享受到,外敌攻城略地城内受寒挨饿时我却来共患难了。我倒宁愿希望我不在这里,可我有选择吗?

我苦笑,拍了拍她的手。

我回来后累得说话都没了力气,只吃了几口饭,草草洗了头脚倒在床上,很快就“呼呼”睡去。城被围困的事一点都没有影响到我的睡眠。

可是上天就是存心让我从此睡不了好觉。

我正做着梦的时候,被人大力摇醒,桐儿一脸惊恐焦虑道:“大小姐,粮仓起火了!”

我猛地坐了起来:“什么?”

桐儿眼睛都吓红了:“城里三处粮仓都起火了!外面已经闹翻天了,到处都在喊救火。”

我爬起来就往外冲,桐儿拿着外衣拼命追我。我披头散发跑出去,正见柳明珠也衣衫不整地倒在丫鬟身上哭。

阮星匆匆从外面赶来,我抓着他问:“怎么搞的?”

“不知道!”阮星很无辜,“肯定是有内奸。”

我问:“烧得怎么样了?”

“在救。”阮星眼神有点闪烁,“只是夜黑风急天干物燥……”

我急得在寒冷夜风里出了一身汗:“救不下来吗?粮食烧了,以后可怎么办?”

所有人都低下头。

我仰头望天,漆黑的天空,一角被火光映红。风正强劲地吹着,我能从冰冷的空气里嗅到焦煳的气息。

“怎么办?”柳明珠无助地呢喃。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次日早上才勉强被扑灭。我们去现场看,只见偌大的粮仓现在只余断壁残垣,大部分粮食都化做焦炭。不少老百姓都跌坐在这片狼藉上失声痛哭,我看得一片心酸。

三个粮仓库,总共抢救下来的粮食不到二十分之一,加上百姓家里自藏的粮食,只能勉强度过十天左右。我同柳明珠商量后,由她带头打开王府粮仓,号召城里富人开仓赈灾。

知道要分粮后,百姓们的恐惧稍微平息了一些,纷纷前去排队等粮。

我和柳明珠都一夜没睡,可是焦虑盖住了疲惫,两人都很清醒地在现场监督管理。这个娇弱感性的金枝玉叶也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吃不得苦,她在关键时刻还是能理智坚定地背负起她的责任。

我一直以为粮仓被烧之后,辽军一定会借机攻城。可是出乎我意料的,辽军在城外安营扎寨下来后,只日日派人到城下叫骂,却并不进攻,大有等城里人饿得差不多再直接登门入室之态。

原来我们都觉得他们这次进攻太过冒进,可是粮仓一烧,形势急转直下,我们由优势转眼变成弱方。这感觉好像一支股票前一日还为你赢来整个世界,今天就跌得你倾家荡产。

我们所有人都被吓住,战争带来的对生命的威胁切切实实地就在眼前。

昌郡王一直守在城墙上,丝毫不敢懈怠。城里已经乱做一锅粥,物价飞涨,人人自危。听说有不少人试着想从雪崩的那个山坳逃出去,可是都没了下文。随后又轻微地震了一次,并没有造成什么破坏。但是我一直纳闷,莫非这块地方处于断层区,三天两头地震的。

阮星说如果不下雪,萧暄十五日后可到。可是天总是不如人愿,围城第五天,天上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纷纷扬扬的洁白雪花,那么晶莹美丽,又那么冰冷刺骨。地上一片白色,看不到一点生命的痕迹。

似乎就是一个月前,我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同觉明他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欢乐自在。那时候局势的恶化,政治矛盾的激烈,都全部与我们无关。

云香受我嘱托出门视察,回来告诉我:“老百姓都还算镇定,坚信王爷会来救咱们。”

可是雪越下越大,连城外的辽军都被冻住了,没有什么动静。

第九天,就在我以为局势会这样坚持到萧暄赶来的时候,城里爆发了疫情。

我当时得到消息就跑去找柳明珠。

到了厅堂外,还没进去,就听柳明珠惊恐的声音:“什么?那么严重?”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别太慌张,可以挽救的。就是需要大量药材。”

我一步跨上台阶,推开大门。里面的人纷纷回过头来。

柳明珠面前站着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破破烂烂的大棉衣歪歪斜斜地穿在身上,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头发蓬乱,下巴上冒着青色胡楂。

怎么这么眼熟!

“程兄——”

“阿敏——”

我俩热泪盈眶,热烈握手,情景犹如景岗山大会师。

“你还好吗?”我问,“那变态大叔抓你回去折磨你了吗?”

“还好好好!”小程很感动,“他只是抓我回去给他老母治病而已。”

“那你这是治好了?”

“才不呢!那老虔婆老而不死是为贼,人肉骷髅都比她好,我救治她简直就是自损阴德。我是偷跑出来的!”

我惊讶:“你又跑啦!”

小程得意:“我这次跑得远,他绝对抓不到我啦!”

他这样一说,我十分愧疚:“可惜当时没有救得你。”

他忙说:“能力有限不用自责啦!”

我呜呜:“能再见你可是三生有幸!”

小程也呜呜:“是啊。如果不是在赤水见面就更好了。”

我这才想到正事:“你说城里水被投毒,这是真的?”

小程亦正色:“是!我来到赤水后就在仁和堂里做事,今日一大早就有许多百姓上门求医,症状都一样。腹痛,呕吐,发热,乏力。我怀疑是水出了问题,前去查看,果真,水井里被人下了毒。”

我忙问:“什么毒?严重吗?怎么解?”

“蛇石草加夕颜,分量都很大。夕颜伤人肠胃,蛇石草则是使人高热。”

柳明珠惊呼:“这是要削弱士兵的体力呀!”

我立刻对她说:“你赶紧派人去通知郡王,要他派人通知全城百姓今日暂不可用水。王府的家丁挑几个人上后山去,多选几处采一些雪分开装罐子里带回来给我。”然后转头对小程,“我这就跟你去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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