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子侄(2 / 2)
穿得倒是不差,但到底是娶了个商家女,只知道富贵,离清贵气就远了点。
赵侯爷见荀大人和几个清客在那说得花团锦簇,句句是典,出口成诗,又见娄二爷这样子,就有点看不惯,觉得他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样子。连别人叫他作诗,他也是摆手推脱,道:“没有这样的捷才……”
赵侯爷见他们有点故意拱他的意思,心中嫌弃娄二爷窝囊,也觉得丢人,就驱散众人道:“不是说去瞻仰先帝墨宝吗?怎么还不走啊?”
众人这才动身,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书房走,穿过外花园,路长,人渐渐就散成一团团的,赵侯爷带着几个关系好的官员和娄二爷,路过芍药亭,正好左边是堆的太湖石和花圃,右边是湖,没有外人,就对娄二爷教训道:“你有时候也别太随和了,你也是正经进士出身,诗词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是唯唯诺诺的,他们还只当你不会呢。”
娄二爷也是好脾气,赵侯爷平素是颐指气使惯了的,都是身边的门人清客捧着,讲话就有点不客气。
娄二爷可是未来亲家,是平起平坐的,赵侯爷这话太像教训随从,旁边的官员听着,就有点替娄二爷尴尬。有机灵的,立刻就描补道:“侯爷这真是心腹之语了,俗话说,不是至亲人,不讲贴心话,二爷可千万别见怪。”
“侯爷争惯了,替我着急也是正常的。”娄二爷只笑眯眯地说。
赵侯爷本来就因为心腹的描补而有些不悦,听到娄二爷这话,更不开心了,什么叫“侯爷争惯了”,倒像他是看不起这些似的,京中官员的这些应酬,事关荣誉,难不成在他眼里,只是无意义的争荣夸耀?
赵侯爷脸色顿时就有点不太好看,有心说他几句,但前面宽阔起来,是花园里一处花树林,道路从中穿过,有不少年轻子弟在,怕当着众人说了,娄二爷脸上不好看还在其次,要是传出去,两亲家说话还起争执,成了别人的笑柄。
所以他就忍住了,冷着脸大步走在前,赵家的地位还是在的,有些子弟就纷纷上来行礼。赵侯爷见了,心中稍平。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五品小官,犯不着和他计较,等他在京中久了,自然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地位,他平时没跟着自己的时候,这些年轻子弟会这样行礼?
快五十岁的人了,年轻人见了都不怎么搭理他的,混成这样子,还敢来说什么争不争。
赵侯爷心中冷笑,大踏步走在前面,正路过一棵大楝花树,这片开阔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却没人,只有个青年子弟带着随从,垂手避让在路边。
寻常子弟也避让,但这子弟的身形修长,姿态也风流好看,本来会这样避让的都不是什么厉害的世家,赵侯爷也不留意的,见他人才出色,就细看了一下,一个照面,顿时吓了一跳。
在路边执子侄礼避让他们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捕雀处的首领,御前的宠臣,贺云章。
先别说贺家本来两个分支都该是有侯位的,单是贺云章如今的地位,权势,哪怕是只算官位呢,他都是正正经经的三品,比赵侯爷还高出一品呢。
怪不得这一片都没人靠近。
以他今日的权势,自己不避让他就行了,他怎么还避让起自己了?
赵侯爷吓了一跳,只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或是赵景又惹了什么祸,连忙笑道:“贺大人怎么在这。”
他说着,就想上去给贺云章回个礼,但凡人激动起来,总是容易失礼的。
贺云章不动声色地避让了,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娄二爷行了一揖,道:“见过娄家伯父,伯父万安。”
从远远望见,避让路边,作揖,称万安,这是标准的子侄礼,放在宫闱里都挑不出差错的。
但让人惊异的地方,在于行礼的人是贺云章,圣眷正浓,说是天子门生也不为过。
而受礼的人,是赵侯爷看不起的五品小官娄子敬。
赵侯爷的心里,说是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他把娄二爷看了又看,可惜娄二爷脸上还是那副富家田舍翁的样子,笑眯眯的,即使也有惊讶,但也不至于受宠若惊,只是道:“贺大人多礼了,小官惭愧。”
“伯父说笑了。”
贺云章神色平静,但也确实是世家子弟见到长辈该有的样子,对娄二爷十分尊敬。
别说赵侯爷了,哪怕是和他一样圣眷正浓的赵擎,在他面前,只怕都当不起这一句伯父。
赵侯爷又不是没见过捕雀处给听宣处送文书,他连赵擎的名字都是直呼的,称句“赵大人”就是难得的客气了。
当初桐花宴,萧家正经宗室,萧大人那样巴结他,见了他都是先行礼,他回过一个子侄礼不曾?
都是平辈礼,至于自己这些官员,更是看见了像没看见一样。
赵侯爷心中惊讶得无以复加,把娄二爷和贺云章看了又看,就是不明白这唱的是哪出。
双方说话间,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匆匆过来,像瞥闲杂人等一样瞥了赵侯爷一眼,赵侯爷向来跋扈,竟然不敢怒视回去,也是因为看见了这随从身上的黄缨子和佩刀——这不仅是捕雀处的人,还是御前供奉的近侍。
“爷。”
这侍卫附耳对贺云章说了点什么,贺云章皱了皱眉,道:“你跟秉武去吧,我这边走不开。”
侍卫又点了点头,离开了,也朝娄二爷行了个礼。
这下把赵侯爷彻底弄昏头了,御前侍卫都是五品往上,这侍卫怎么也如此看得起娄二爷?难道是从贺云章这边来的?
“我还有事要办,失陪了,伯父。”贺云章道,又朝娄二爷一揖。
不怪人人都怕贺云章,连赵侯爷也不能免俗,贺云章一行礼,他本能地回礼,等到反应过来他全程是在跟娄二爷说话,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时,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好在贺云章根本没看他,他跟娄二爷道别后,仍然像个守礼的晚辈一样,等到娄二爷回了句“贺大人客气”,才让在路边,等他们过去后,才匆匆离开。
赵侯爷又是惊,又是窘,走出一段路后,看娄二爷仍然八风不动,还有心停下来去看花圃里的芍药,终于忍不住道:“怎么贺大人忽然对你这么客气?”
捕雀处的威风实在重,就连背着他,也少有人敢说一句“贺云章”,都是叫贺大人。
“我也不清楚。”娄二爷浑然不在意地道:“或许是因为铺子里的事吧,或是我家夫人帮了他什么忙?”
在他心里,自家夫人大概是无所不能的,家里家外收拾得服服帖帖,生意又做得好,娄家的人脉里,一多半都是她通过自家铺子结识的,娄二爷只老老实实跟着她去拜会就行了。
赵侯爷看他这扶不上墙的样子就来气。
贺云章是什么人?
别说京中一切有的宝贝,就是进贡的东西,官家能赏人的,都会赏他一份,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比照宫中的规格了。
就凭你家那几家小铺子,能有多大的交情,让捕雀处的首领对你行子侄礼?
但这话他不敢说了。
如果说刚才他还对娄二爷十分轻视的话,经过这一番,他就算轻视,也不敢轻易说出口了。
也许正如自家夫人所说,娄家二房,是有些古怪的能耐在身上的。
赵侯爷大概无论如何是想不到贺云章对娄二爷这样彬彬有礼的原因的——要是赵擎输掉火炭头那天他在秦翊的府上待过,大概就明白了。
贺云章连对娄娴月的妹妹都这样客气,何况对她的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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